威兹曼进了大厅后,引入眼帘的便是赤司家的三人合照。

  “那个就是赤司的母亲吧。”他看着赤司征臣身边温婉的女人说道,合照里赤司征十郎站在两人的最前面,应该是四五岁的时候拍的照片,少年像一个小萝卜头一样,眉眼认真的看着镜头。

  “这是我的母亲诗织。”

  威兹曼闻声看了过去,只见少年缓缓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站到照片前,眼里闪过一抹暖色,却又带着些说不出的黯然,“她在一年前去世了。”

  “你的篮球是她送给你的?”威兹曼抬眸看向赤司。

  赤司早就习惯了佣人或是怜爱或是可惜的眼光,在他看来,生老病死都是必然的规律,就算追求完美的他也无法逃过。

  而且他也不需要这种像是看着弱者一般的眼光。

  在听到威兹曼这么问的时候,赤司征十郎愣了一秒,缓慢的点了点头,“是。”

  少年像是不想触及到这些话题,转而说道,“老师,我们该上课了。”

  “好。”威兹曼也看的出来少年的一些别扭,点了点头,跟着他向上课的房间走去。

  “这是德语课的时间安排,你看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威兹曼从包里拿出昨天的那张时间表递给赤司。

  赤司接过看了起来,青年安排的时间都很合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些时间都安排了自己的篮球时间附近。

  “我觉得这样安排就很好。”

  中途讲到“兴趣爱好”时,威兹曼看着端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赤司君有什么爱好呢?篮球应该是一个吧。”

  “爱好吗?”赤司沉吟道。

  “对,纯粹的喜欢。”威兹曼回道。

  “没有。”赤司征十郎抬眸淡淡道,“我不认为世界上有纯粹的喜欢。当你有了完美完成一件事的想法时,你的兴趣已经不纯粹了,一起都是源于动机的驱使而已。”

  “所以,你有哪些因为动力驱使的爱好呢?”威兹曼丝毫没有惊讶的继而问道。少年的这番话他不是没有想到,从小受到精英教育的人有这种想法丝毫不会奇怪,更不要说是代表人物赤司了。

  赤司征十郎有些惊讶的看了威兹曼一眼,像是因为青年在听到自己所谓动力理论时的平静,“象棋、骑马。”

  “篮球呢?它被你放到了哪个领域里?”青年懒洋洋的荡着手腕看似漫不经心的晃着手中的笔,若无其事的问道。

  青年的声音落下,赤司直视了过去,盯着那双淡然的蓝眸。

  那双眼睛仿佛看见了所有的繁华落幕,也仿佛刚刚步入世间,不为任何人和事物所动。

  “这个也是教学的内容吗?”赤司摩挲着手中的书页问,“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篮球在他的心里是什么位置,可以超越赤司家的责任吗?

  不可能的,这个想法甚至刚冒头就被他否定了。

  这是他从小到大都被灌输的理念,父亲同意让他打篮球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他在上面做的很完美,不会丢赤司家的脸而已。

  这也是他从小到大告诫自己的话,久而久之,也慢慢的贴在了他的身上,成为了落不下的标签。

  赤司家没有败者。

  无论是任何方面。

  “不是。”转笔的动作停下,威兹曼耸了耸肩,“这个问题只是一次互动,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有任何问题。”

  赤司微微蹙眉,顿了顿,“我很难为一件没有确定性的事下结论,或者说承诺我可以做到哪种地步。但是篮球,是我喜欢的。”

  可以坚持的。

  最后这句话赤司并没有说出口,或许说就算他年纪尚小便能看透世态人生,就算他的人生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但是未来总会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赤司抬眸看向威兹曼,少年澄澈的眼神带着询问,像是在说满意你听到的答案吗。

  “你的回答是我见过最圆满的。”威兹曼向后仰,感慨道。

  他的学生虽然不算多,只有两个,但是都带着很典型的刺,或者说特质。

  悟天性骄傲自信,他接受自己不同于所有人的才能,并尽情的运用这项才能。修治多智近妖,超乎常人的敏感和多疑,因为早早的看透了世界而心生悲念。

  这两人的身上带着浩瀚宇宙中流星般的光,璀璨亮丽。

  少年则像是一颗启明星,惊于其璀璨,安于其岁月。

  “可能你从小到大都听惯了这种话,但是我确实是真情实意的向对你说。”威兹曼说道,“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领导者,我确信这件事。”

  威兹曼说的没错,这句话他从小到大从无数人的口中听到过,父亲的耳提面命,宴会时别人艳羡的目光。

  赤司征十郎会成为赤司家的下一任继承者和完美的领导者。

  但是面前的人是真诚,没有恶意和压力的。

  只是,那双眼里并不是自己一向看到的目光,反而是有些看不懂。

  “好了,我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威兹曼合上书,看了眼腕表,“现在也到了你打篮球的时间了吧?”

  赤司迟疑的点了点头,不知道青年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去吧,我也该下课了。今天也约了人,要是明天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打篮球,我认识个小朋友,他很擅长球类运动,到时候你们可以切磋一下。”

  “好。”赤司微微颔首,心里松了口气,“那明天见。”

  “明天见。”

  两人一起出门后,少年转身去了后院的篮球场,威兹曼甚至可以感觉的到少年微微加快的脚步。

  他抬眼打量着这座城堡,佣人们正在修剪草坪,传来轰鸣的割草机的声音,空气中也藏着生涩的青草的气息。

  之前听001科普说,赤司家这座城堡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确实是哦。”听到威兹曼的声音,001回道,“您刚刚是在担心什么吗?”

  “我只是在想慢慢来吧。”威兹曼向外走去,“他们家上百年的历史都是这样的想法,我只用这几天时间,什么也改变不了。”

  001大约能猜的出威兹曼的想法,毕竟这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他已经为此等待了整整六十年了。

  “宿主...?”

  “慢慢来吧。”青年顿了顿,“我最不缺的也只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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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兹曼没有忘记晚上还要和悟见面的事,只是刚到了自己所住的楼层后,便看到一个青年蹲在自己的门前,像一个无家可回的大猫咪一样。

  “悟?”他停下脚步。

  “老师?!”早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五条悟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威兹曼说道,弯腰道,“是腿麻了吗?”他说着,双手伸向五条悟,准备拉青年起身,却被一个借力被青年抱住了。

  “悟?”不知道五条悟这次出差发生了什么,威兹曼保持着姿势,一手放在青年的肩膀上没有落下,“是累了吗?”

  五条悟没有说话,安静的趴在威兹曼的肩头,虽然总在研究室里待着,青年的身上却没有消毒水一类的味道,是难以言说淡淡的清香。

  他站起身来,“老师有没有想我?”

  “当然。”

  威兹曼看了眼少年,这些年悟越来越高,像竹子一样疯狂的拔高,即将突破两米,曾经当初被仰望的他也变成了那个仰望的人了。

  他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先进来休息会儿吧,我们一会儿出去吃。”

  五条悟跟着威兹曼进了房间,打量着房间里的装饰。

  刚开始的时候威兹曼并没有告诉他住址在哪里,但是耐不住五条悟问上问下,最后还是套了出来。

  之后要是每次出完差有时间了,五条悟就会来这里,美其名曰陪陪威兹曼。

  他可不想在老宅里每天对着那群老橘子。

  还是威兹曼老师赏心悦目一些。

  五条悟直接不客气的坐在沙发上,看着青年金进了卧室后换了套衣服,又转身进了厨房,端着一盆还冒着冷气的车厘子出来,放在自己面前。

  “之前买的,很甜。先吃点儿垫垫肚子。”

  威兹曼坐在五条悟对面,打量着他最近的变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威兹曼总喜欢安静的打量着身边人的变化。

  分开的日子太长,有些微小的变化只有细细的打量才能看出来。

  五条悟也知道威兹曼这个习惯,坦然的任由他打量着自己,一手捏起一颗车厘子,放进了口中,咬开果肉的那一刻,甜水在口舌间迸开。

  “诶?这个好甜。”说着他又拿了一颗抛起来,又落在自己的口中。

  “你不是爱吃甜的吗。”威兹曼关心道,“这次怎么突然去出差了,很累吧?”

  “累死了。”五条悟吐出果壳,翻了一个白眼,向威兹曼吐槽着这堆烂橘子的所作所为,“我迟早有一天得扬了他们。”

  青年的墨镜懒散的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微露出的湛蓝色的眸子带着些不耐烦,一副嚣张的模样。

  他一手支着脸颊,“不过确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上个月起,咒灵越来越多了。东京湾的垃圾都快比不上了。”

  “可能是因为春夏时分吧。”

  威兹曼垂眸道,灯光透过青年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洒出阴影。

  五条悟漫不经心的话倒是让威兹曼想到了一些往事。

  按照时间算,那孩子现在得四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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