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碎片, 重新封印咒灵，代价是他的“一部分”。
星出和也回味着沢田纲吉的话，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问：“哪一部分？”
“这一点, 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身后的大门缓缓打开, 穿着褐色西装、叼着棒棒糖的金发男人走进来，懒懒散散地抬眸扫了他一眼, “我们的结论来自于‘数据分析’, 可你是‘体验者’本人。”
棒棒糖细细的白色小棍上下晃了晃，从左边划到右边，青年轻飘飘地路过两人, 随意朝沢田纲吉打了个招呼。
这似乎又是一个完全没有上下级观念的彭格列员工。
沢田纲吉显然并不在意，离开机器, 往旁边让了让, 问：“还没有完成吗？”
“快了。”男人咬着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埋头捣鼓两下，黑色玻璃又重新变成半透明，机器工作的噪声更大了几分, 一些原本灰暗的电子屏在他的操作下亮起，有几个还在发出“嘀嘀嘀”的提示音。
“完成什么？”星出和也随口问了一句, 也不指望得到回答，眯着眼抬头打量那两块碎片。在男人的操作下, 其中一块开始转动，转速越开越快, 逐渐模糊成一片，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奇怪形状，紧接着, 它爆发出忽明忽暗的红色亮光，带着摩擦空气的嗡鸣声。
星出和也后退两步，靠在墙上，捂住眼睛，身体逐渐滑落。
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对那碎片做些什么，但他现在，眼睛好痛，仿佛有人在直接拿着尖锐物刺入他的眼睛。
手肘撑住墙壁，他强行阻止住自己下滑的趋势，狠狠咬着下唇，鲜血从唇上溢出，在下颌上蜿蜒成一条红色的纹路。和碎片的光芒应和，和他的眸色应和。
他其实还是挺能忍痛的，他们都挺能忍痛的——他们，那个孤儿院里的所有孩子。尤其是在发现，你表现出疼痛感时，无人同情，甚至还会得到周围人无声嘲笑的时候。他们早就学会忍耐了，在到达孤儿院后不久，这是每个孩子都必须掌握的基础技能。
至于来到孤儿院之前……那几年的生活，谁会记得呢？在他所知道的所有孩子里，没有人记得自己进入那里之前的记忆。他们的人生始于那所孤儿院，此前，一片空白。
刺痛感更加强烈，甚至已经强烈到让人无法思考。他垂着头，死死按住眼睛，甚至产生了这里在流血的感觉。然而，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嘴唇的痛感不够了就咬舌尖，如果舌尖还不足够……
“斯帕纳！”
隐约之间，他听到有人这样喊了一声，急切而忧虑。甚至带了点难得的强硬和焦躁。
摩擦空气的刺耳嗡鸣陡然停止，眼睛的痛感一点点削弱，宛如退潮之时，最终只在堤坝和沙滩上留下一片濡湿的痕迹。舌尖上迟滞的痛感在此时骤然爆炸，他分开牙齿，吸了口凉气。口腔内充斥着浓厚的铁锈味。
说话的人攥住他的手腕，动作轻柔又强硬地把他的手拽开，星出和也睁开眼，在一片鲜红之中看到沢田纲吉担忧的面容。
“你还好吗？”沢田纲吉轻握着他的手腕，眼中满是担心。
“没事。”星出和也摇了摇头，强忍眼中不适感，望向那块碎片。
光芒消失、声音消失、转动也完全停止，碎片回到了最初的模样，静静地漂浮在那里。
“刚才……”
斯帕纳来到他面前，淡漠慵懒的眼神已经彻底不见。他捏住星出和也的脸强迫人抬起头，凑近了仔细打量他的眼睛。
星出和也被迫和他对视，清晰地看到了这人眼中近似狂热的好奇心。让人不自觉地有些害怕。他眨了眨眼，回避对方的目光。
棒棒糖动了两下，男人向下按了按他的下巴，命令：“看着我。”
星出和也抵抗了片刻，发现这人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只好任命地重新调转目光，和他对视。
“之前检查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斯帕纳喃喃自语，“果然。”
“什么？”星出和也艰难挤出两个字。
“之前的推测是成立的？”沢田纲吉显然比他更了解状况。
斯帕纳应了一声，松开他，后退一步，淡然道：“他的眼睛确实不只是他的眼睛。”
“怪物在透过你看这个世界。”
他声音本就带着一股冷感，再配上这个漠然的语气和表情，配上现在三人所处的环境，这句意义不明的话语，听起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星出和也眼睫颤动，问：“什么？”
斯帕纳扫了他一眼，想了想，说：“你们管那些东西叫‘咒灵’吧。”
星出和也：“！！！”
咒灵……在透过他的眼睛看这个世界？
“眼睛从黑变红，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斯帕纳扫了他一眼，似乎有点疑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知道？”
星出和也沉默。
他一直以为那是解开封印之后，受到强烈的咒力冲击所致，可他完全没有想过……
斯帕纳已经转过身去重新忙活，停止的机器又运转起来，不过这次，那碎片没动。沢田纲吉见状，叹了口气，接过他的话，说：“和也应该见过那些拥护你的咒灵了吧。”
星出和也一愣，下意识点头。
“你没有奇怪过，他们为什么对你的情况了解的那么清楚吗？”沢田纲吉问。
星出和也睁大眼，呆了两秒，然后瞬间抬起手捂住眼睛，“那，那我们现在……”
沢田纲吉碰了碰他的手背，说：“不用担心，这个房间可以暂时切断你和那些咒灵的联系。”
“但在外面，”他看着星出和也重新放下手，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他们的眼睛。”
“可是……那五条老师……”他不应该感觉到吗？
他的六眼难道不应该看出这件事吗？为什么他完全没有提起过，甚至，甚至连一点暗示都没有给过他？
“因为你自己会觉得不舒服。”沢田纲吉说，“看，即使知道这个房间能够切断联系，你现在仍旧会下意识避开我的视线。”
“他可能是想找到方法之后再把这个事情告诉你吧。”
星出和也垂眸，抿唇，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攥拳。
“能换个房间聊吗？”斯帕纳猛地回头看向他们，指了指门口，“有隔断效果的房间不止这里。”
星出和也没动，定在原地踌躇片刻，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斯帕纳言简意赅：“减活。”
星出和也：“？”
沢田纲吉拉住他，带他往外走，说：“我们去另一个房间，我到那边跟你解释。”
他带星出和也去的房间离这个实验室挺远，似乎直接绕到了整个大楼的另一端，七拐八拐之后，他们又来到一条走廊的尽头。
面前这扇门和刚才那个截然不同。漆黑、封闭、狭小，整个透着一股压抑感。
星出和也停下脚步，犹疑地看向沢田纲吉。
这地方看上去像极了关禁闭的小黑屋，总让人心里萦绕着一种不安感。
“就是这里。”沢田纲吉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那个沉重的黑色大锁。
铁门在沉闷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星出和也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迈入房间，然后愣了一下。
这房间里面，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阴森逼仄，甚至看上去还挺温馨。
蓝白色的主基调，是地中海这边的典型特点，小家具小配件用沙滩的颜色装点，整个房间的搭配非常和谐。比起“小黑屋”，这里显然更像是一个刚刚装修完成的居室。
沢田纲吉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熟练地泡一杯茶放到沙发前的小茶几上，然后自己也在他的对面入座。
他笑了笑，问：“对这里感觉还好吗？”
星出和也略一恍惚，含糊应答：“诶？啊，挺好的。”
“那在斯帕纳的实验完成之前，你介意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沢田纲吉又问。
星出和也不解。
“这里能够隔绝那些占据你的眼睛的咒灵，是相对而言最安全的地方了。”沢田纲吉解释。
星出和也皱眉：“他在做什么实验？”
“减活。”沢田纲吉重复一遍斯帕纳刚刚说过的词，直起身子，进一步解释，“我们在试着削弱那个碎片，削弱封印在里面的还没有出来的咒灵，同时增强这个碎片上残存的封印的能量。”
“得到它之后没多久，我们就一直在筹备进行这项试验了。现在有了另一块碎片做对比，实验进行起来就更加顺利。”
“为什么？”星出和也皱眉，垂眸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为什么要做这个实验？”
“我们想要得到最后一块碎片。”
星出和也猛地抬起头和他对视。
“集齐三块碎片之后，才能够进行融合封印。”沢田纲吉也在看他，“那个碎片由于一些意外，掉到了另一个地方，我们只能通过碎片之间的共鸣找到它。”
“所以，其实我们有一个请求。”沢田纲吉停下来，沉默地和他对视。
“什么请求？”
“只有你能持有碎片，我们虽然将它们带回来，封锁起来，但也仅限于此。”沢田纲吉说，“我希望你可以去取回第三块碎片。”
“减活之后，碎片对你的影响会大幅降低，以便你能带着它，找到第三块碎片。”
“第三个碎片在哪儿？”星出和也皱眉，问。他听沢田纲吉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在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
沢田纲吉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我们的传送装置可以承受四次传送。所以，有一个人可以陪你一起前往。”
星出和也：“……”
沢田纲吉看着他，问：“需要帮你联络五条先生吗？”
“虽然他现在还在港口mafia，不过，彭格列完全有实力把他带回来。”
“不。”星出和也双手扣在一起，垂着头，声音低沉，“我自己去，不要让他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陷入沉默。
沢田纲吉也并未说话，只是一直安静地注视着他。
良久，星出和也重新抬起头，和他对视，说：“我希望带上两块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