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沐终于完全睡熟了,夏逐君套上被烘干不久的衣服,长长叹了口气。

  天上星辰明亮,他熟练的将人鱼放在下面的手禁锢到胸前,花沐即使睡着,力气也是出奇的大,夏逐君将他抱在怀里正准备闭上眼睛眯一会,花沐的尾巴又蹭上了他的腿。

  夏逐君:“……”

  看着悬挂在贝壳上方的大裤衩,湿漉漉的衣服正在法力烘干,花沐的脸颊微红双唇水润,夏逐君被他撩了一晚上却始终无法好好释放,他闭上眼,真想在海水里待上一辈子。

  至少海水冰凉,好歹能降降火。

  夏逐君很沧桑,但却毫无办法,花沐第一次尝试这种事情,心满意足的进入了梦乡。夏逐君安静的看着他的睡颜,悄悄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人鱼是他的,永远都是。

  花沐不知又梦到了什么,又向他的怀里钻了钻,与他紧紧相贴。来到岛上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的难得放松了下来,他终于有时间思考之后的事,回到陆地上该怎么走,该如何让那些人接受人鱼。

  “也不知道明图和方昼怎么样了……”

  他离开了这么久,不知道基地现在情况如何。枯萎的草木警钟般狠狠敲打在人们心头,自然灾害越来越严重,他们没有时间等待了。夏逐君又亲了一下花沐的脸颊,现实中的问题很多,但是这都是之后要解决的事。

  人是群居动物,夏逐君看着花沐,心想,但是他愿意为了人鱼去试一试留在海洋生活。

  说到底他还是很担心在问题解决后人鱼不能够再踏上陆地,为了这种原因和花沐分开,他是不会同意的,二人经历了这么多,他们算得上是从生死中走过的伴侣。

  不过花沐的身上还有另一个谜团,蓝青去兰蒂斯特也是为了这个。夏逐君有时候觉得自己很自私,因为比起永恒的孤独,他更愿意留在花沐身后,和他一起进入墓穴。但是二者的年岁天差地别,按照人类的计算,人鱼可以活得更久,但他并不想让人鱼放弃自己的人生。

  夏逐君翻了个身,试图避开花沐的鱼尾。他只要和人鱼过好现在的生活就可以了,并不敢再奢求什么。

  身下又被不老实的鱼尾撩起火,夏逐君又长长叹了口气,他拍了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但却不能影响花沐的睡眠,要知道如果他醒来后就不仅仅是身上冒火这么简单了。

  夏逐君一个纵身跳进海里,今天晚上的这个动作他做的是相当熟练,甚至没拍出太大的水花。

  刚下水没多久,人鱼伸手在身旁摸来摸去,感受不到熟悉的温度后小声哼唧起来。夏逐君抹干净脸上的水花,夜晚的海水冰凉入骨,火刚刚灭没多久,他从礁石爬上来,在法力下烘干身子之后坐到花沐身旁,伸出刚刚暖热的手。

  花沐紧紧抱住他的手臂,不知梦到了什么,无意识地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

  “维夫,你在搞什么,动作快点!”

  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催促着那个外国人将自己的束缚解开,他看起来得有六七十岁,眼皮耷拉下来,眼眶有些深,是个混血的长相。他的脸上有好几块老年斑,看着没什么精神,但他此时的焦急神态与年龄明显不符合。维夫终于将他手上的绳子解开了,他活动着身体,浑浊的眼睛中划过一道算计:

  “我们得出去,去看看那个人鱼。”

  “可我们现在没办法出去,”维夫硬邦邦道,他的语言很流利,但还是带着一股蹩脚的口音,“和屏,你也看到了,外面的那些人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和屏打了个喷嚏,抱着自己的身子瑟瑟发抖,寒风从洞口倒灌进来,这里没有一点能够遮蔽的地方:“你难道不冷吗!不忙着保暖却在想这种事,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还不是因为你们才闹成现在这样的,”他的手有点不自然的颤抖,这个小岛上的一切都出乎了他的预料,他脚下接触到的是一个人鱼的小岛,这里在某些时候会有人鱼驻足。那种神话中的生物如今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身为一个研究人鱼的科学家,他没有狂喜的叫出声已经是莫大的忍耐了。

  他埋怨着白天他们的冒失:“你们没有任何计划就冲了出去,将事情变成现在的局面,连带着我也得呆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受罪。”

  “哼,”维夫将头上的卷毛向后拢了一下,嘲讽道,“我们可没有强行要求你上来,是你自己跟着我们来到这里的,现在我们就算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最好老实点。”

  维夫狠狠戳了两下他的胸口,和屏向后退了两步,愤怒道:“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要指望那些人会给你们研究资料!”

  “老东西你威胁我?!”

  维夫是个暴脾气,这点从之前的行为中就能看出来。他正准备给这个老家伙一点颜色看看,身后的同伴拉住他,道:“维夫,冷静点,他说的没错,我们现在不能因小失大。”

  和屏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领口,高贵道:“现在北海那里的实验室还不知道怎么样,如果那里有了什么事,我就是唯一一个知道那些资料并且告诉你们的人。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抓住那个人鱼,然后离开这个岛。”

  “抓住人鱼?”维夫觉得面前的这个老头子应该是疯了,“你难道没有看到他的实力吗?我们根本没办法对他动手!”

  和屏从内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非常浓稠的白色液体:“我们不能直接对人鱼出手,但这里这么多人类,我相信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

  一个巨大的足以装下两个人的泡泡在海里飘荡,泡泡表面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但经过了法力的加固,泡泡柔软坚固,即使下潜到十几米深的海里,也不会有安全问题。

  夏逐君坐在泡泡里,花沐牵着他的手,鱼尾划破水波向着海底游去。

  珊瑚岛的海底和人类认知中的海洋并不相同,这里有法力的滋养,许许多多从未见过的生物发着生物光,慢悠悠从他们附近游过。

  岛上的藤蔓垂落到海底,入目明明是一片深蓝,花沐牵着他穿过一个洞穴,前方的出口传来白色亮光,一阵挤压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夏逐君摇摇头睁开眼,前方的无尽海域突然变得清澈透明,就像在地面上。

  迷雾岛礁岛屿众多,而珊瑚岛位于最靠近来路的地方,里面的岛屿与岛屿之间隔的海水较宽,人类没有人鱼的授意不敢跨越海水去其他岛。夏逐君看向头顶,顶部黑漆漆的,落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他捏了一下花沐的手心,问道:“上面的是岛吗?”

  花沐对这种景色已经是司空见惯:“逐君,迷雾岛礁的岛屿都是漂浮在海上的,它们没有束缚,可以出现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泡泡向下变形飞去,最终停在一片荒芜的海底,花沐的尾巴扫过地面,灰尘飞走,露出下面平整的石头。海底的巨石不知绵延多少里,上面寸草不生。

  呼吸间,一只扁平海鱼从石头上慢吞吞地飞起,在二人面前绕了一圈之后飞向其他处。这里很明亮,花沐俯身,毫不费力地看到灰尘下面若隐若现的字母,他拂去遮盖的尘土,脚下的是一座巨大的石碑。

  夏逐君震惊到一时失了语。他从未见过如此广阔平整的石碑,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咒语,花沐看着熟悉的文字与图腾,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夏逐君,还记得我之前教给你的那首歌吗?”

  “记得,我学会了一半。”

  夏逐君走上前,他只能勉强辨别出几个歌词中的文字,除此之外还有形状怪异的图案。花沐在心中默念着这些字,末了道:“歌里有一句歌词,海鸟闭上眼睛,跟随风的方向,化为尘土,飞向青空。夏逐君,流落在外的人鱼死去后会化为尘土,他们会回到自己的海域,或者是兰蒂斯特,但第一个来到的地方,一定是迷雾岛礁的珊瑚岛。

  “地上的这些字,是人鱼长者的名字与生平。”

  “你是要找……奥菲尔斯?”

  夏逐君猜测道,花沐轻嗯道:“现在奥菲尔斯的身体中是一个残暴的灵魂,他原来的灵魂极有可能会回到这里,不过也不是百分百确定,我们得做好他不在这里的准备。”

  花沐向后退,从一个新的花纹处向后阅读,他半坐在地面,夏逐君跟着他,虽然看不懂,但也坐了下来,时不时的顺着花沐的头发。

  花沐的成年期还没有过去,下午的身体状况刚缓解不少,他就拉着夏逐君下潜到海里。夏逐君到这才明白人鱼是为了谁,他无声的抚摸着花沐的脊背,人鱼现在依旧需要亲密接触,尤其是肌肤的摩擦与相贴。

  “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鱼长者都会留下名字吗?”

  人鱼族群的习俗与人类的明显不同,花沐的手指抚过一行行文字,过了十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夏逐君正在和他说话:“对,只要是逝去的长者,都会在这上面留下名字,这块石碑没有尽头,它是人鱼的史书,记录着人鱼一生之中最辉煌的经历。”

  他指着一行文字,道:“这位长者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他在世界的所有大洋游历,写下无数的诗歌,记录沿途的风景与发生的故事,包括那些流传的神话故事。他最爱一顶白色的礼帽,上面镶嵌着爱人赠送的珍珠。逐君,他是千百年前的人物,我小的时候听的故事大多都是他撰写的。

  “还有下面这个……”

  花沐指着一行行文字向人类介绍自己的族群,石碑上记录着所有伟大的人物,这是人鱼的故事。夏逐君仔细聆听着这一切,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触及到这个物种,花沐是他的爱人,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知道花沐的曾经与人鱼的过去。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在这里从白天待到黑夜,看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夏逐君甚至记住了几个出现很多的人鱼语。花沐最近有些疲惫,他讲故事的声音逐渐减小,最终靠在夏逐君的肩膀上沉沉的睡去。

  夏逐君小心地将人鱼的姿势调整成一个更加安稳的状态,泡泡并不影响他的视野,忽视掉那层薄膜,他们现在就像是待在陆地上。鼻间是花沐身上散发出的香味。

  这股香味其实很淡,在海洋的感觉中释放出微弱的温暖,不知怎地,夏逐君闻到的第一次就知道,这是人鱼的气味。

  他看着人鱼的目光珍视,眼睛看着花沐的面孔,似乎是要将他的整个身子完全烙印进脑海。

  夏逐君打了个哈欠,昨天虽然没有和他做到最后,但是花沐睡着之后迷迷糊糊间身体发热,不由自主地缠在他身上,他晚上并没有睡多久。四面八方只有轻柔的海浪声,这个环境音有些催眠,夏逐君不由自主地产生困意,他和人鱼靠在一起,并肩坐在一望无际的石碑史书之上,缓缓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