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作剧自由地在走廊上方飞翔游动,追着下方的一个石像向外面飞去。

  它的小脑袋里只有自己摁不进墙里的这个石像,压低身体向前冲刺,宛如一辆冲锋的小汽车,几根触手啪!的一下,终于如愿以偿的缠在石像的头顶。

  恶作剧还未来得及得意,一心追石像的它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究竟来了什么地方,触手的吸盘牢牢吸在石像表面,被拉扯着向外面走去。恶作剧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触手也不听指挥收不回来,一时间不知道是它拉扯石像还是石像拉扯它,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一个闷头向前冲的白色雕塑头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章鱼风筝,搁在从前肯定得说上一句品味奇特。

  “啊呜——”

  被当成风筝的恶作剧略有恐慌,但对自己是相当自信,变大的体型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勇气。恶作剧一边试着将触手从石像上拔下来一边往后飞,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拔河游戏。

  没头没脑的小章鱼完全没发现石像现在走到了哪里,等到他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石像已经开始融进墙壁了。

  “啊呜呜呜呜————!!!”

  恶作剧要被挤成章鱼酱了!!!!

  小章鱼用力向后拔自己的触手,吸盘却不受控制的紧紧黏在石像表面。白色的墙面越来越近,石像渗进去发出咕叽咕叽的恶心声响,一会便只剩了个后背和鱼尾留在外面。恶作剧疯狂大叫,甚至想将自己的触手给砍掉: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它还没有成年!它不要这么早就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触手距离墙壁只剩两厘米,章鱼瞪大双眼准备勇敢直面自己的死亡,充满弹性的皮肤被拉伸到一个紧绷的程度,预料之中的疼痛顺着触手尖尖向上蔓延,半截手已经随着石像渗入了墙壁。突然,恶作剧感觉到触手上传来的感觉莫名有些不对劲,它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啊咧”一声,唰!的一下,石像带着章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墙壁到达外界!

  那应当只是几秒,但恶作剧感觉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几个钟头,身体完全解析重组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新奇,它好像变成了一堆分子和那些墙上的金属交融在一起,不带任何秘密的相互接触,最后却顺着无法阻挡的力道向外流去,身上除了墙壁冰冷的温度没有留下一丝交互的痕迹。

  “呜————”

  一团固液混合体从墙壁冲出,动作在这一瞬间都被放慢了,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恶作剧宛如一堆液体洒向四面八方,却又被一团薄薄的密封膜包裹在一起,紧接着里面迅速出现一团柔软的物体,直接充满薄膜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开来。

  薄膜飞速旋转,恶作剧被迫原地转了几个圈,刚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确定自己到底来到了哪里,面前的一切彻底镇住小章鱼本就不大的脑袋瓜。

  “哇——————”

  恶作剧背靠着墙壁,试图将柔软的身体摊成一张隐形煎饼,身上差点要冒出并不存在的冷汗。目光所及之处遍布石像,密密麻麻的人头充斥眼球,沙沙声如同回声一般回荡在空气中,乌压压的石像成群前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蛛丝和触角在半空飞舞,啪!一个接收器被好奇的触手从位置上揪了下来,看清楚构造后一只触手居然还能流露出嫌弃的情绪,价值几十万的接收器扔在地上,紧接着被游动的石像们碾成废铁。抬眼望去,舰岛上方的天线和器械已经被搞得一团乱糟。

  它被石像带着来到了甲板上,平日里宽阔的甲板此时异常热闹,电磁反应器的十余个炮口对准石像,发出的能量一次能扫掉小半艘船的石像,但是石像的产生速度太快了,在反应器蓄力的几秒内,石像迅速重新组合,将刚刚出现的空缺填补。

  两侧的舰炮对准海水里的石像精准开炮,一炮便是一大片海域。但是石像的复制速度太快了,一时间甲板上只有雕像游动的沙沙声响和炮声相互辉映,石像并没有叫喊的能力,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在甲板上拖延时间。

  恶作剧战战兢兢的向前滑动,试图找到一个能够让自己钻进去的缝隙远离这个美丽世界,无奈轮船的外表实在是太过精致,恶作剧蹭到靠近边缘的地方,这里的石像很少。

  要不就在这歇一会……这里看起来是个好地方,我可真是太聪明了。

  小章鱼毫不吝啬对自己的夸赞,这里太靠近大海,如果没有栏杆看起来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它贴在拐角处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秒,恶作剧无意中抬起头,正对上了刚从拐角对面冒出来的一张脸。

  哦豁。恶作剧转过头,冷静的想道:我怕是要凉了。

  话音刚落,新冒出来的石像一把抓起恶作剧,像提海草一样握起来向上一扔,尾巴一甩,来了个漂亮的三分球,直接将章鱼打进了水里。

  “呜————————”

  有两米大小的恶作剧在空中被动旋转跳跃,感受着从未有过的飞翔感觉,穿破疾风迎面轮船带来的海浪,嗷呜一声,啪唧落进了水里溅出不大不小的水花,身为海洋生物,从深海出来的章鱼,恶作剧很没出息的,晕了。

  .

  船上已经过了一个日夜,海平面将最后一缕光线吞没,夜幕初降。所有人的身上满是血迹和硝烟,气喘吁吁待在一处,除了轮船机器运作的嗡鸣声之外没有任何动静。远方的风声裹挟着烟雾,轮船外侧的迷雾终于有了消散的迹象,电磁反应器表面烫得能煎鸡蛋,石像在连绵不断的冲锋中终于赢了来了短暂的休息。趁着这个空隙,舰桥迅速行动起来。燕容分配好路线,询问道:“夏逐君,你们那里情况如何?”

  “我们从后面试图将石像解决,但是效果不太好。”

  夏逐君靠在墙上,身后是一溜临时队友,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宛如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他随手将脸颊处的一道灰尘擦去,皱眉道:“现在只有子弹才能勉强击碎他们,而且他们很聪明,牢牢堵住唯一的那条路,除非能够一击必杀,不然没有任何可能。”

  花沐紧跟在他身边,身上的伤确实恢复了大半,此时正在戳着飘在正前方的一尾漂亮的蓝色透明鱼玩。闻言他悄悄看着男人,金色长发垂落胸前。人鱼的面部仔细观察其实是有些深邃的,高挺的鼻梁和完美的下颌线从侧面凸显出来,不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下垂,眼睛不带任何感情,整个人都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只有在交谈时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和表情才能让其他人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人。

  人鱼没有蓝青那样格外丰富的陆地经历,上岸之后被迫卷入人类之间的争斗,病毒的猖獗让人类无暇顾及周围的异常,也让伪装的并不是很完美的人鱼安稳隐藏下来。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行为和思考方式和人大不相同,如果不是夏逐君想太多把他当作了另外的实验体,人鱼恐怕早就落入实验室手中。

  花沐垂眸看着手上的鱼,细长有力的手指上还剩最后一块伤口,鱼的表面反射灯光,深蓝色的身体折射出七彩的光辉。他紧了一下手掌,指节处的伤口被鱼不断覆盖,微弱的碎光从那处飘出,最终缓缓愈合。单手能够捏碎一个颅骨的状态终于恢复完全,花沐尝试活动手指,骨节摩擦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震得其他的队友心里一愣。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衣服,夏逐君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黑色长款外套,剪裁考究十分衬人,看起来就是曾经的流行款式,愈发显得人鱼身形修长。

  “我去吧。”花沐说。

  夏逐君停下动作,耳麦里的燕容也沉默了,指挥桥上的人看着屏幕,老周摁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颤抖,所有人屏息等待着夏逐君的回应。

  走廊里的石像虎视眈眈的堵在门前,两侧的钢铁冒出滋滋的声响,液体的腐蚀性太过厉害,普通材料根本无法阻挡这种侵蚀,人体沾上液体后只能将那块肉剜掉,突破的难度大大增加。

  夏逐君揉揉花沐的头顶,将人鱼抱在怀里,虽然只是几秒钟,但在这种情况下却是难得的亲密。他没有反对,人鱼现在的所作所为对他本身并没有带来什么好处,只是因为自己是人类,人鱼才想要用更好的方式解决问题。夏逐君亲吻着他的脸颊:“一切小心。”

  “嗯。”

  花沐在夏逐君的怀中显得有些小巧,他努力点点头,轻声道:“等我回来。”

  “不,等我去找你。”夏逐君看着人鱼眼神坚定道。

  人鱼接过夏逐君递来的枪,掠过遍地狼藉,向前方走去。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动衣角,纷飞的金色发尾在半空中落下,两侧的蓝色发丝和金纠缠在一起,花沐轻呼一口气,眼神逐渐冷静。夏逐君回过头,耳麦里传来燕容的声音。

  燕容双拳攥起,看着人鱼的背影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触动。她沉声道:“你们一定小心。”

  夏逐君轻嗯一声表示明白,末了终于想起来一件事,他正了下耳麦问道:“上将,找到吴勇了吗?”

  “吴勇我们正在找,”燕容回过头看向忙的热火朝天的众人,监控屏幕正以几倍的速度回放,“我们并没有给他什么权限,他自己一个人究竟能躲到哪里去。”

  “上将,他是086实验室的人,他的上司在这船上肯定有什么关系。”

  夏逐君一语点破,燕容不着痕迹的扫视全局,表情未动:“我明白了。

  “老周,你去盯着监控。”

  老周放下手中的资料,了然点头:“明白。”

  现在这个时候,除了曾经出生入死的战友,其他人都不能太过于信任。燕容看向外面的甲板,海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石像,人鱼形态的石像在海中肆意游动,就像是真正的鱼群。甲板表面已经被腐蚀的破破烂烂,乳白的液体纠缠在钢铁表面,纯洁的颜色在这里变得恶心而又让人厌恶。

  枪炮在此刻和石像达成诡异的平衡,武器刚刚轰出一条道路,石像被热气蒸发又迅速凝结,重新变成雕塑试图向前方推去。

  .

  “乐正,你没事吧?”

  子弹刚将一个从门缝里冒出来的触手震碎,他们现在和石像只隔着一道大门,身旁站着三个从集控室里出来的队友。五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发烧情况,乐正擦了下烧的通红的脸,咬牙道:“没事,我还能坚持。”

  “集控室内部的队友们都有着不同情况的高烧,其中一个已经倒下了,我们三个是目前状态最好的。”

  正在装弹的一个男人说道,他的头发有些长,银框眼镜加没有什么伤疤的外表,长得像是一个文员,但衣服上满是机油味。迎着乐正探究的目光他笑道:“里面的一个机器坏了,我刚修好。虽然不经常动刀子动枪,但最基本的反应还是有的。哦对了,我叫赵明轩。”

  “嗯,”乐正点头道,“我叫乐正,你注意好自己,石像上的液体有腐蚀性,千万不要受伤了。”

  洛溪虚弱的坐在门缝前,拿着刀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眼前的小触须,他的身体目前脆弱的离谱,偏偏也不想往后退。对此他对乐正的解释是:

  “万一这些人不听你的怎么办?我得为你撑腰~”

  乐正一边想锤爆这个人的脑袋一边将人安排了一个轻松的活计。其他人没有他们两个的经验多,洛溪留在这里有什么变故也能够及时发现,思来想去乐正才没有将人扔进房间里去。

  洛溪闻言看了两眼赵明轩,友情提示道:“子弹换成大口径的,不然五六枪解决一个比较耽误事。”

  “好的。”

  赵明轩很谦逊的接受建议,他的唇天生偏薄,嘴角微微上扬,是天生的微笑唇,瞳孔的颜色很浅,白衬衫从外套下面露出一角。他简单活动手指,重新适应许久未拿起的机枪,淡色瞳孔眼神冰冷,看着震动的钢门微微眯起眼。

  这道门撑不住了。

  外面的石像似乎意识到单薄的个体无法与这道又厚又重的门抗衡,前排的石像缓缓融化,液体汇聚变形,逐渐聚合成为一个顶着天花板的四不像!

  他的鱼尾拖在身后,液体太多导致身形异常肿胀,原本的鳞片细节被撑到变得一片光滑,多余的液体仿佛被一块薄膜包裹,向后延伸拖在地面上,不像是鱼尾,反倒是像笨重的蟒蛇尾巴。

  石像的面部细节完全消失,只能分辨出来四肢和头颅,笨重的手臂粗壮无比,石像俯下身,几乎有五十厘米大的拳头笨重却又精准地砸向大门表面——

  “砰——砰——砰——!”

  大门发出承受不住的吱呀声,精钢制成的门后迅速出现一个凸起,两侧的连接处在震动之下缓缓变形。巨型石像的力气实在是太强,一拳重若千斤,不消片刻便震掉了几块天花板!

  “这扇门如果破掉那后面也撑不了多久,”乐正将子弹上膛,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身后的那道门,无论如何也不能破掉,不然大家就全完了。雕像正以他的方式,将船上的人类全部留在这里。

  耳麦传来刺啦的电流,夏逐君的声音紧随其后占据全部:“乐正,你们坚持一会,后援马上就要到了!”

  夏逐君和身后的人背着武器在走廊狂奔,在不短的路程之下微微喘着粗气。激光扫过两侧的石像,还未来得及攻击的石像嘭!的炸开,碎石飞舞灰尘飘扬,夏逐君脚步不停,疾行过弯差点将身后造型奇异的枪甩到墙上。凌乱的脚步与炸裂的声音有股诡异的和谐,紧随其后的许时差点跟不上他的步伐,将肩上的武器向上颠了一下固定好,许时边跑边吼:“你是赶着去投胎吗?!!!”

  “废话!”夏逐君恨不得一脚将人踹出去,“我队员要是真有什么大碍我让你去投胎!”

  “我靠,”许时停下来撑着膝盖喘着粗气,难以置信道:“你队员出事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夏逐君的脑海里的倒计时疯狂作响,看着还有一层的路程,男人调整呼吸:“那你给我跑快点!”

  许时被迫抬起脚向前冲去,努力跟上男人的步伐,一边跑一边对他在心里进行疯狂辱骂。夏逐君扫了他一眼,轻松了解到许时现在的心情,鉴于目前还需要这么一个劳动力,夏逐君只是冷哼一声,扭头便轻松超过刚赶上来的许时,一溜烟向前方冲去。

  走廊内的灯光投在几人背着的武器表面,银白色的外表看起来冷酷无情,流畅的外表和圆弧有着与颜色不符的柔和。夏逐君举起枪对准前方的石像,一道红色光线从顶部的小口射出,巨大的力量从纤细的光线内传出落到石像表面。

  不出所料地,嘭!雕像原地爆炸,新式武器的巨大威力令适应普通冲锋枪进化的石像没有反应过来,夏逐君等人长驱直入,脚步生风的向目的地赶去。

  .

  乐正还未来得及放松,门板的断裂声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乐正将洛溪揪起来,护着所有人往后退,冷汗顺着皮肤流下打湿女孩的短发。乐正的身形和一帮男人比起来还是偏瘦小,但此时的她在无形的重担之下站在最前方,哐当作响的门带起一阵风,汗珠蒸发带来微弱凉意。

  乐正长身而立,重机枪的枪口对准前方,其他人在身后站成一排,纷纷拿起枪和手雷,女孩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风速和声音,光芒倒映在冰冷的眼底。几个呼吸之后,风声唰然停止:

  “来了。”

  乐正沉声道。

  砰砰的砸门声消失,世界在这一刻凝固,坚固的大门被拳头砸成破碎的豆腐块,哐当——!倒向地面!

  作者有话说:

  (电磁反应器是瞎编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