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好像有点冲动。”
寒风吹过树枝，周围的树木拦腰截断，尸体落在水坑里，泥泞的路面聚起一层雨水，一刻不停地泛起涟漪。女人站在身侧，看着男人的背影，轻声打趣。
“确实有点，”男人看向远方的基地，低头浅笑，“但我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偶尔来上一次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霜诺转过身：“南姐，你一门心思的跟着我，有些不值得。”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女人裹着风衣，一改往日的妩媚。她看向面前的男人，心中的郁结缓缓消散。她释然道，“霜诺，其实这次我是来道别的。”
霜诺的头发落在肩上，高挺的鼻梁在脸颊落下阴影。几乎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误以为他是一个外国人，完全不会考虑其他的可能性。霜诺的身形有些削瘦，身体被衣服完全覆盖，长身而立，气质依旧冰冷。
“道别？”霜诺望向她，难得温和的露出一个笑容，“这样也好，你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很开心。”
“我想要去北海看看，我不知道那里到底如何，但应当是一片祥和的地方，总归是要比凤城基地好得多。”
她的头发被简单扎起，发尾垂落肩膀。看向远处依旧不停的浓烟，南姐道：“霜诺，谢谢你。”
“不用。”
“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可能早就没了。而且……说实话，看到那具尸体之后，我的心居然没有什么波动。曾经我一直对那人的选择耿耿于怀，不理解他为何要抛下我。但是现在我已经想开了，天大地大，自己的命最大，其他的东西都是虚的。”
天色逐渐阴沉下来，厚厚的乌云带来某种不详的气息，傍晚的寒气无孔不入的钻进体内，风声逐渐大了，落叶打着旋飞起，风沙带来湿润的气味。
“你之后……想去哪里？”
霜诺给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我想去人类的制造厂看看，顺便了解一下他们究竟是怎么造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科技的。”
“你这次的目的地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没办法，人鱼不能只在海洋的温床中待着，不然迟早有一天会受制于人。”
霜诺抬头看向天空，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砸在地面上，男人的白衬衫不染尘埃，头顶升起的屏障将所有的污垢隔绝在外。南姐披上雨衣，笑道：“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希望以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你得先行一步了，我还要回基地拿点防身的东西，不然靠着我这双腿走到北海估计得是猴年马月。”
“不急，我也要在这外面停留一段时间，”霜诺闭上眼，感受着空气中的水汽，雨声在周围环绕，“你会过得很好，要相信自己的能力，那些人没这么厉害。”
“那就借你吉言了。”
女人笑着看着他，欣然走向另一个方向，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在无人看到之处，一缕白光顺着霜诺的指间没入女人体内。霜诺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笑道：
“一路顺风。”
.
湿润的水汽将周围的一切团团围住，夜色降临，树木的枝干被雨水打湿，江水冲刷着沿岸的河堤，落叶盘旋，沙沙的声响盘旋在上空，低矮的桥洞下生出几丛杂草，雨滴砸落水面，低沉的声响惊起难得的昆虫鸣叫。
桥下没有亮光，几只虫子越过枯草钻进地缝里。黑暗之中，一只白皙的手臂落在地面上，却不染污垢。内里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呻吟，下一秒，身下的男人锁骨处缓缓释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光。
点点星光汇聚在一处，勉强照亮一方天地，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动，花沐睁开眼，表情带着一丝迷茫，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花沐抬起手，一阵风吹来，光芒四散将周围彻底照亮。花沐这才有闲心观察周围的环境，后知后觉的发现夏逐君被自己压在身下。
“逐君，醒醒。”
花沐轻轻晃动着夏逐君的身体，男人终于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夏逐君揉着自己被硌到的后脑勺，看向周围。他翻身坐起，曲起腿观察着桥洞里的空间，一脸不解：“霜诺把我们送到了什么地方？”
“在某个江边，”花沐轻嗅着空气中的水汽，了然道，“是我们之前路过的那条江。”
两人坐起身，夏逐君摸着身上的东西确定剩余的武器，他之前从地下弄到的枪还在，不过子弹不多了。周围湿漉漉的，好在最角落有一片干枯的地面，他扶着花沐站起身：“我们先把身上的衣服弄干再说。”
男人的长靴内藏着一个匕首，他转动匕首上的圆形物体，打火石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火花滚落在枯草上，瞬间燃烧升起一簇火苗，将找到的枯枝堆积在一起，火苗逐渐旺了起来，夏逐君团了一个简陋的草垫，向蹲在角落的花沐伸出手：“过来，坐在这里衣服干得快。”
花沐有些沉默，乖乖的就着男人的手起身。人鱼走向火堆，火苗晃动，阴影落在身侧，站在夏逐君为他准备的地方，花沐低下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难过。
“夏逐君，跟着我你受了好多苦啊。
“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去北海，那里很安全，你就不用经历这些事情，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在这一切结束之后还会加官进爵，再也不用受苦受累。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受这么多苦呢。”
人鱼的轻喃回荡在空气中，夏逐君放下手中的树枝，看着人鱼的侧脸，手指轻轻颤抖。
“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夏逐君大步走上前，强行转过人鱼的身体看着他的眼睛，人鱼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以及不知所措。夏逐君强压住心头的愤怒，低声道：“你明明可以不用管这么多事情，可以直接去找蓝青，你明明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找到蓝青之后再去寻找骸骨不好吗？”
对啊，他明明可以直接去找哥哥的，为什么偏偏绕行来到凤城基地了呢。花沐垂眸，在自己离开之后明明在心里计划着另一套方案的，但是……
但是夏逐君来了。
“我舍不得你。”
在夏逐君找到他之后，在感受到夏逐君的爱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无法再置身事外了。所以他本能的忽略了另一项计划，选择和男人呆在一起。
花沐眼眶微红，里面聚集着薄薄的一层泪水。
他好像……有点恋爱脑了。
“不，花沐，”夏逐君捧起他的脸颊，动作轻柔仿佛触碰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你应该换一个说法，你舍不得我还有另一层含义。
“花沐，你爱我。
“所以你想和我在一起，你想要我们一起去面对，我能够理解，对吗？”
夏逐君的语气温柔，循循善诱的将花沐引到自己的思维上去。夏逐君轻缓的吻上他的脸颊，声音低沉：“所以不要离开我好吗，花沐，我不想离开你，你也不想离开我的对不对？”
夏逐君轻轻拭去花沐眼角的泪水，花沐胡乱的点头，整个身体被男人环抱住。火光明灭，在两人身上投下温暖柔和的光辉。人鱼靠着男人的胸膛陷入沉睡，夏逐君轻轻拨弄着燃烧的树枝，锁骨下的项链染上了人类的体温，夏逐君轻拍人鱼攥住衣角的手，现在的时刻太过于美好，但他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人鱼马上就要随风而去，即使是承诺也阻挡不了。
人鱼偷偷将三叉戟项链放在他的身上，但之前他根本没有发现这一举动，如果不是这次意外，花沐可能真的要悄悄离开，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花沐……”
夏逐君轻轻靠在人鱼的肩膀处，嘴唇喃喃。外面的雨声愈发大了起来，空气一派静谧，夜色深沉，夏逐君依恋的靠着怀中的人鱼，缓缓入了梦乡。
夏逐君闭上眼，任由意识缓缓下沉。宏伟的梦境展开，海浪冲击着陆地，波涛的追逐声回荡在整片海域。
透澈的海水将身体紧紧包裹，夏逐君的思想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男人遵循着本能，伸出手臂握住面前的手腕，手腕处传来的力气太过巨大，男人的身体在海水中游动划出一道波纹，下一秒，整个身躯破水而出，在空中留下了一条完美的弧线。水痕洒落，夏逐君睁开双眼，发现面前的景物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变化，他有些迷茫，在看到远方的冰山之后彻底愣住。
这不是他应该拥有的梦境。
天际的极光变换着形状，波澜壮阔的海域之上漂浮着数座冰山，碎裂的冰面随着海水向前流去。极夜之下，极光呈现出稀有的颜色和光芒，笼罩整个海面。
夏逐君站在冰面上，极光的粒子穿透他的身体。男人毫无所觉，眼睛看向远方的一座游动的孤岛。
上面坐着一条年幼的人鱼。
待到近时，男人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岛屿，凸起在海平面之上的是蓝鲸的后背。蓝鲸的巨大身躯在海平面留下一道波纹，空气中传来温柔的吟唱声，那是一个男声，从海面之下传出声响，盘旋在人鱼周围。
坐在上方的小人鱼胖嘟嘟的，脸颊鼓鼓，深蓝色的鱼尾轻轻拍打着水面，水波不断交叠碰撞。歌声传到男人耳畔，夏逐君看着面前的一切，试探着伸出手指。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小人鱼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疑惑着开口，小人鱼的声音清脆，宛如轻轻敲击的玉佩声响。夏逐君惊讶的看着他，片刻后单膝跪地，与小人鱼平视。看着人鱼疑惑的大眼，夏逐君笑道：“我是夏逐君，你好啊，小花沐。”
“哥哥，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小人鱼将手心捧着的泡泡放出去，粉蓝色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里这么偏僻，不像是你能来到的地方。”
说话间，海面上的蓝鲸发出一瞬的柔光，千分之一秒后，一个蓝发男人抱着怀里的人鱼落向冰面，他的头发被一根丝带缠绕，发丝落在背后，随风而动。男人的面色柔和，他轻拍着人鱼的后背，嗔怪道：“小花，见到陌生人要先问好。”
他看向面前的人类，伸手将人鱼递了过去。夏逐君小心翼翼的将人鱼搂进怀里，不可思议的轻声询问：“为什么？”
“你是花沐选择的人。”
男人一手插兜，丝绸般的衣料在极光下泛着银光，男人的面容有些模糊，他抬起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蓝青，花沐的哥哥。我不喜欢插手他的决定，我将他交给你，是希望你能带给他幸福。如果你无法做到这一切，我不介意将他重新带回海洋。”
梦境忽然破碎，整个画面碎成万千碎片，夏逐君愣在原地，周围变为一片虚空，突然怀中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长大后的模样，花沐轻皱眉头，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安稳的被男人抱在怀里，轻喃道：
“逐君，乖乖的，睡觉。”
夏逐君埋在人鱼发间，手指颤抖，甘愿沉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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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强光刺破黑暗，装甲车在路上缓缓移动，雨水毫不留情的敲打着车窗，水三转动方向盘，看到外面出现的人影后难得吓了一跳。水三面色复杂的转头报告：“队长，外面出现了一个人。”
车内的人大都已经熟睡，黑暗下的白噪音太过催眠，雨滴的淅淅沥沥为入睡提供了天然的环境。后座的人靠在一起轻轻打着鼾，车辆行走的速度很慢，顾及着雨后的路面，他们只是象征性的朝着附近的废墟移动。
“什么人？”许时放下手中的地形图打了个哈欠，面色疲惫的向外面扫了一眼，正准备让车直接开过去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许时坐起身，看向对面，“停车。”
雨幕之下，浅金色卷发的人影长身而立，瓢泼的大雨自动在男人的头顶分开了一条道路，身上没有一滴雨水。风掠过此地，带起衬衫，布料紧贴在削瘦的窄腰。霜诺抬起头，强光照射之下浅色眼眸微微发亮，他抬起手，声音穿透厚重的阻碍回荡在车内：
“许时，我来找你要人。”
作者有话说:
替换了替换了，今天四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