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起,阴云黑压压的铺满天空,隔离工作几乎进行了一夜,花沐在熟睡中迷迷糊糊的感觉到门被轻轻推开,一股冷风从外面吹了进来。男人身上裹挟着外面的气息,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察觉到人鱼无意识的裹紧被子,夏逐君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窗帘没被拉上,光线将黑暗的房间照亮。夏逐君坐到床上,看着人鱼露出的半截鼻尖,目光温柔,带着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怜惜。

  被子贴合着人鱼的身体曲线,夏逐君看向下陷的腰部,微微闭上了双眼,在这个熟悉的环境下精神终于能放松下来,他放任身体后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刚清空的脑袋又涌上来一些其他的东西。

  包括他在花沐腰上看到的那串编号。

  编号很特殊,和他以前见到过的都不一样,是以零开头的一串数字。

  编号不知在人鱼的身上存在了多久,很多印记几乎都被岁月抚平了痕迹,几乎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不得不说他真是一个持之以恒的人,连续照了好几次才勉强将数字认出了大半,从而直接导致半夜想事情的花沐把他当成了变态,两人甚至差点分房!

  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可不是白练出来的,最后结果自然是成功让新队员断了分房睡的念头,但也让小花同学对他的人品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夏逐君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个笔记本,牛皮封面,看起来就很精致。大概是经常翻动的缘故,笔记本的边缘已经被摩擦的有些毛糙,他熟悉的翻开中间的一页,上面赫然写着一串也是零开头的编号,只不过与花沐的数字稍有不同。但是这串编号距今已有五十年了,花沐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怎么会和这么久远的东西扯上联系?

  夏逐君百思不得其解,以现在的这个科技,也没有出现过能够永驻容颜的特殊产品,而一个人活几十年还能保持幼嫩的皮肤和清澈的眼神,这点好像更不可能。

  男人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天马行空,劳累的身体疲惫的放松,眼皮也越来越重,夏逐君的呼吸越来越绵长,最后安静的进入了梦乡。

  .

  大概是太累了,夏逐君久违的做了梦。

  风声呜咽,夏逐君迷茫的站在空旷的原野,白雾环绕在周围,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普通的长袖下是严重缩水的四肢,年幼的夏逐君还没有拥有长大后的唯我独尊的气势,只是不解又内敛的看向四周,最后才艰难的挪动脚步。

  他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七八岁的孩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围的白雾随着他的脚步瞬间被风吹散,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花园里,一个病弱的女人坐在轮椅上,头发被丝带简单束在身后,腿上盖着条毯子。女人眼神温柔的捧着书轻声读故事,膝上趴着一个小孩,正安稳甜蜜的进入美梦。

  下一秒,美好的场景突然像碎裂的镜子般分崩离析,鲜活的场景瞬间变成灰色碎片,年幼的孩子追逐着空中被风吹走的丝带,狠狠绊倒在地上——

  夏逐君睁开眼,正对上人鱼疑惑的目光,脑袋嗡鸣,身上瞬间就出了一层冷汗。

  “花沐,怎么突然来我这儿了,大早上的起这么早,刚刚真的吓我一大跳。”

  花沐对夏逐君的信口胡诌并不感兴趣,人鱼歪歪头,轻轻问道:“你刚刚做梦了吗?”

  “好像是吧。”夏逐君躲避着人鱼的眼神,装作起床的样子坐起身,舒服的打了个哈欠。

  花沐只是点点头,轻声道:“怪不得。”怪不得在他梦里的潮汐中会突然涌入一股浓厚的悲伤。

  花沐是一条刚学会察言观色的人鱼,显然这项技巧他运用的十分熟练。人鱼没在追问下去,转身去洗脸刷牙,顺带问一下今天要做的事情:“我们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夏逐君穿上衣服:“我们今天先把烂摊子收拾好,然后趁着这个好时机申请离开基地北上。一会我要先去行政主楼,要和我一起去吗?”

  夏逐君只是随口一问,花沐简单思考后居然点了下头同意了他的邀请:“可以,我正好看看基地。”

  夏逐君惊讶是挑了下眉毛,不过没说什么,只是帮忙递上毛巾擦干人鱼湿漉漉的脸。早上有些冷,花沐坐上摆渡车,感受着平稳的车速和驾驶,花沐状似无意问道:“我们之后北上会经过其他的基地吗?”

  “其他基地?”夏逐君想了想,“这个不一定,得看我们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大陆的小型基地有很多,说不定会碰上几个呢。”

  “那你知道凤城基地在哪吗?”

  “凤城基地离咱们这估计有点远,更靠近大陆中部,开车的话得好几天呢。怎么了?”

  “没什么,”花沐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敷衍道:“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

  车里的人昏昏沉沉的坐着,只有摆渡车的行驶声嗡嗡作响,广播的机械女声重复播报。看着前方的大楼,夏逐君道:“到了,我们下车。”

  行政主楼前是一个广场,基地人员进进出出,花沐没戴墨镜,一进大厅就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人鱼懒得理这些视线,他的目光向上抬起,直勾勾地看着大厅上方。

  上面是一盏非常华丽的吊灯。

  大厅做挑高处理,正中间的大吊灯做工精致,花瓣层层叠叠的重合在一起,下方悬挂着一圈玻璃灯罩和流苏,就像是小太阳,将整个空间装满了暖白色的光。

  众所周知,人鱼对亮晶晶非常没有抵抗力,特别是会发光的亮晶晶。

  花沐下意识舔了下牙尖,被这个蛊惑人心的玻璃物件迷惑的差点走不动路。

  夏逐君搂着人鱼魅力四射的将周围的眼神一个个瞪了回去,扬起职业笑脸向周围点头示意并散发自己优越且危险的荷尔蒙。夏逐君状态亲昵的望着怀中的美人低语:“祖宗,等回去之后我在房间里安一个,千万别打这个吊灯的主意,不然第二天领导们面对空荡荡的屋顶会哭死的。”

  花沐眯眼不爽的哼了一声,可恶,没意思。

  夏逐君几乎对花沐的小心思猜的一清二楚,从昨天一直看那个锃亮小灯泡就开始察觉到了什么:“祖宗你先在这里坐会儿,不要一直直视那玩意对眼睛不好。”

  夏逐君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遍:“千万别动那个灯,那是基地名义上的领导人唯一一个能够坚持留下来的东西,这玩意儿没了他会跳楼的。”

  花沐严肃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会对它有任何想法。夏逐君这才半信半疑的转身离开。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内,花沐坐在墙角的座位上,高冷的环视周围,下巴微微抬起露出精致的下颌线,美的不可方物的眼睛被睫毛的阴影半遮。人鱼通常情况下都是很听话的,比若说现在,他乖巧的看着光滑的玻璃,借由玻璃上的影子聊以慰籍。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替身文学?

  人鱼转动着他与人类思想差别巨大的小脑袋,这两天他饱览书籍,包括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册子,知道了不少人类的俗语,只不过他的替身文学和书里的感觉不太一样。花沐皱着眉头仔细对比,人类思想好复杂,管他呢,人鱼可不喜欢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他赞许的看着玻璃上的小替身,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顶级理解。

  他果然是条聪明的鱼。

  忽然间,大厅的气氛突然有些不对劲。

  原本嘈杂的大厅突然安静无比,落在这个角落的视线变成了恐惧和害怕,花沐看着玻璃上的吊灯被遮住,几个男人从后围了过来,将这个小角牢牢包裹。

  是令人讨厌的味道。

  花沐闭眼缓了一会被浓烈气息熏上头的脑袋,身上又开始冒冷汗。

  他对陌生人类有着本能的抗拒,特别是四周都被封住的条件下,人鱼的脑袋开始释放排斥激素。花沐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冷眼看着玻璃上的人影,靠的最近的一个男人开口道:“吴老想见你一面。”

  花沐没有说话。

  男人看着没有动作的花沐有些不耐烦,上前扶住对方的肩膀想要强行拉起他,花沐瞬间拦住男人粗糙的手,强压之下将男人直接掼在了地上。冷艳的面容俯视着男人疼痛难忍的身形,抬起脚正准备踩下去,喀啪一声清脆的碰撞,花沐轻笑一声,迎着举起的枪口坦然嘲讽:“走了,弱鸡。”

  电梯迅速升到了七楼,花沐努力缓解着激素带来的不受控制的紧张,垂眼看向电梯按键,聪明的学会了这个铁盒子的用法。花沐用夸奖成功的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电梯停了下来,人鱼微微昂着头,眼神不屑的进入了被牢牢把守住的房间。

  房门被关上,角落里站着两个端着枪的守卫,正紧张的观察着人鱼的一举一动。花沐旁若无人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实木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吴老的脸色有些发黑,他看着面前高傲的人,努力抬起自己的气势:“花沐,我们谈个条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