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旭在暗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倒不是他们修为太过高深,而是那些暗卫的功法太过诡谲,他们不像是出自一派,但却配合的天衣无缝,这个程度的默契,是得经历数百次磨合,才能达到的效果。

  他和万山门的修士被捆仙锁绑了,堵了嘴扔进客栈的拆房里,梁蔚还留了一个叫他回去给人带信来连城捞人,那被胖揍一顿的修士屁滚尿流地跑了。

  方旭感觉自己要完蛋,他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平日里就是给门主亲传的内门弟子背锅的,他家再富甲一方,在仙门面前也只是蝼蚁。

  自始至终方旭也没猜出来那女子的身份,心下便更是惶惶然,不知其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就不能与人家谈条件,不能谈条件,又有谁会来救他的狗命呢?

  这些梁蔚恐怕是无法听他说出口了,因为子庚在后半夜醒了,当时轮到谭桂生在他房里照看,他晚上闲来无事捣鼓起自己门派给他发的配刀,就跟砍伤子庚那把长的很像。

  子庚一睁眼,就看着他拿着那把杀了他好几个兄弟的刀,在自己眼前晃呀晃,于是恩怨分明的他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竟在重伤在床半身不遂的情况下,从床上暴起,差点把小谭从二楼踹下去。

  小谭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在万籁寂静的夜晚分外瘆人,好不容易睡着的公主殿下又被人吵醒,起床气可想而知。

  守在他身边的李尘徽也很是无语,他正想着出门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梁蔚就从床上翻身坐起来了。

  李尘徽此前害怕房里闷热便打开了靠床的窗户,此刻天边已然微亮,天光从窗边渗进来,叫人看的清梁蔚的脸,他低垂着眼眸,鸦羽般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片细细的阴影,耳后齐腰的长发倾泄在枕头上,削瘦的肩拢在衣裳里,看着让人好生怜爱。

  “你再睡一会吧,我出去看看。”

  李尘徽被梁蔚这副样子晃的心神荡漾,觉得自己还是先出去透透气的好。

  “天亮了”梁蔚费力睁开眼睛,瞥了眼窗外的天色,“我该起了。”

  “咱们今天就要走吗?”李尘徽给梁蔚拿来了衣裳,自觉地转过了头。

  梁蔚有条不紊地穿好了衣裙,没说走不走,而是带着点不高兴的语气说道:“你下次晚上要是再不睡觉,我就只好把你敲晕了扔回床上去。”

  公主殿下别样的关心叫李尘徽的无语很快就转变成了欣喜,他一时得意忘了形,呲着大白牙回道:“好好好。”

  梁蔚:“......”这人怕是挨揍上瘾。

  再说这别子庚房里,守在门口的暗卫方才听见动静已经赶了进去,辛阳一马当先,上前拖住了眼眶发红,激动异常的子庚。

  炳刃看见谭桂生手中的刀,差点没悔青了肠子,他安排人的时候怎么就少交代那一句,让这倒霉玩意把刀先收起来呀。

  小谭惊魂未定,炳刃只好让他先出去,可被辛阳拖住的子庚不干了,他嘶声吼道:“就是他的人杀了我十几名兄弟,你们与他蛇鼠一窝,我今日豁出命去也要和你们们同归于尽!”

  他字字泣血,惨白的脸上却毫无血色,只有一双眼睛里满是通红的血丝,叫他整个人像是只跳脚的兔子。

  辛阳费力把他拖到床上去,他却还在那里拼命挣扎,还好梁蔚之前叫柄刃先封了他的灵脉,要不然他这会儿定然要自爆灵体叫这间屋子沦为废墟。

  “你误会了,”谭桂生站在子庚面前臊眉耷目,“我早就不是万山门的人了,现下已改邪归...”

  小谭想了一下梁蔚的种种行径,改口道:“现下已经从良了。”

  子庚听完一愣,但随即又想起什么,“你定然是想骗我,然后打探出同安盟的底细,伺机坑害盟主!”

  ......

  小谭和诸位暗卫皆是无语凝噎,炳刃和辛阳抬头望天,刚刚走到门口的两口子听完这句话也是各自心照不宣,一时间竟无人出来反驳。

  子庚以为自己的话把他们镇住了,这里果然是万山门的地盘!

  他这会儿意识到自己的伤口被人处理了一下,但是由于他方才挣扎的太过厉害,伤口崩裂开来,血迹渗透出来,在他黑色的里衣上留下了几道深色的痕迹。

  看来这伙人现在不打算要他的命,于是他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子庚视死如归,“你们有种就杀了我!”

  “你方才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带着帷帽的梁蔚在李尘徽的搀扶下缓步走进,“万山门的修士就是再蠢也不会觉得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消息。”

  “他们对你连搜魂之术都不会用,见到你就会直接把你灭口。”

  “要不然,他们怎么独独追着你其他师兄不放,逼着他们自爆灵体,却对你用的尽是杀招呢?”

  子庚骤然受到“你是个废物”的这种打击,一时被梁蔚哽住了,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炳刃这才有空,拿出他从连城同安盟暗部主事那里拿到的令牌给子庚看,良久,那小子终于消停下来了。

  子庚九死一生才终于见着自己人,所有的委屈和悲愤一时全涌上心头,不禁放声痛哭,一想到当时和他一道进入盟中的兄弟,如今个个尸骨无存,他的心就疼的要裂开。

  可梁蔚活阎王一般的心性怎会还有时间叫他在这里哭,子庚没嚎几嗓子,得到梁蔚指令的炳刃就手动封住了他的嘴。

  “哭有用的话,万山门早就被你淹了,”梁蔚找了把椅子坐下,“你要是想哭也得等为你的师兄弟们报完了仇再说。”

  子庚咕蛹了半天,只能发出“嗯嗯”的闷哼声,但眼里好歹是止住了,他满含热泪地示意自己可以好好说话,梁蔚才让炳刃解开他嘴上的禁制。

  李尘徽见他们要讲正事,便准备先出去,谁知梁蔚却拉住了他的手, 示意他留下来。

  梁蔚知道李尘徽的性子,给他个话头他就能猜到结果,炳刃之前也把事情跟他说过了,现下再瞒着他也没有必要了。

  再说,李尘徽眨着双含情桃花眼瞧梁蔚,看的公主殿下也准备色令智昏一次,叫他化解一下堆积在心头的郁气。

  子庚再得到梁蔚的允许后,才扯着哭腔把他们这半个月的遭遇一五一实地讲给了再场众人,一时间泣血饮冰的声音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回荡。

  ......

  几个时辰前,驻守在距离连城几十里外的万山门修士,也遇到了他们派去连城的师弟。

  守在连城外领头的修士正是万崇林的侄子万里靖的心腹,也是他的本家堂兄,名叫万仲文,他此来连城是接了门主的私令,连万里靖只知道他大伯把人派出去,却不知他到底去了何地。

  万仲文为人谨慎,他在万山门嫡系弟子中也算是佼佼者,知道门主交给他的任务是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便很好心地写信借了他任天七府府主的姐夫的首徒和数名外门弟子,叫他们来此帮忙。

  当时他赶过去的时候,门内不知轻重弟子已经把同安盟的据点清缴的差不多了,那幸存下来的主事在力竭不战之后自尽身亡,但他用搜魂之术找到了点蛛丝马迹,上报给了门主之后,便得令继续追杀那些侥幸逃走的修士。

  门主给他的命令是让他将人赶到连城去,最好让他们与梁蔚碰上头,后面的事就不归他管了。

  “方师兄他们现在已经被那些人扣下了,他们主子说要您亲自上门才放人......”

  万仲文一面想着,一面听被赶回来的修士说话。

  “你能确定他们救的就是被我们通缉的鬼修吗?”

  那修士一愣,继而回答道:“确定,我们当时再客栈后院发现了血迹,后来又逼问那前去客栈救人的大夫,据他所说那伤者后背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确实是您给方师兄的唐刀留下的。”

  万仲文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大手一挥,对其余的修士说道:“门主有令,叫我们立刻回去,这就走吧。”

  “可师兄,方师兄他们怎么办呢?”

  修士见他们收拾东西就要走,独自在风中凌乱。

  “生死有命,他们莽撞得罪了人,我恐怕做不了主,你要不和我们一道回去,请你家府主亲自来解救的好。”

  他这话一听就是托词,那修士本来就是个传信的,也没对方旭有多少忠心,但方旭毕竟是他们府上的大师兄,他要是就这般回去,恐怕府主不会放过他。

  但连城里面又有那般厉害的人物,他又如何敢再次回去。

  他独自想了半宿,终于狠下心来,脱去自己身上的万山门服制,将它和身上的腰牌一道投入面前的江中趁着夜色消失在了林中。

  ......

  屋内众人听完了子庚的话,皆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么说,一切皆是因为那个隐在山中的阵法而起。”

  半晌,梁蔚才淡淡开了腔,他波澜不惊地掀开帷帽的一角,饮了口茶水。

  子庚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梁蔚搁下茶盏,对炳刃吩咐,让他们收拾东西今晨就出发去和州。

  子庚听完挣扎着起身,“请您一定要带上我去,我想亲自替兄弟们报仇!”

  “你先躺好吧,”李尘徽见他脸色惨白地厉害,料想这小子伤口绝对又裂开了,“再折腾一会儿,又得给你请次大夫了。”

  梁蔚闻言眼神一暗,要不是床上那货还有用,他真想把他踢回同安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