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尘徽的帮助下梁蔚得以开始慢慢梳理着自己的灵脉,由于此前灵力对冲的余震将他的灵脉伤了七八处,他收拾灵力的时候,会遇到一点阻滞,不过这些对于现下挺过来的梁蔚都是些小问题。

  大不了跟着反噬的内伤一道将养几个月,日后再好生调理就好。

  终于,在梁蔚运功几个周天后,他收拢了最后一点外泄的灵力,将灵脉梳理完整。

  他的灵台逐渐清明,意识回笼之下,他入定的状态就要解除,李尘徽放入他体内的搜魂针察觉到了这点,顺势带着李尘徽的魂魄归了他自己躯壳。

  梁蔚是在李尘徽怀里醒过来的,他睁眼的时候,脑袋还埋在李尘徽的颈窝里,他一低头就能清楚地瞧见李尘徽光洁如玉的锁骨。

  而自己的腿也毫不客气地缠在李尘徽身上,他原本冰凉的身体已经被李尘徽隔着衣裳透出来的体温浸染,叫他的心头也暖洋洋的。

  看来李尘徽之前说的话也不是浑说的,自己的确是对他太过放肆了。

  李尘徽闭着眼,安安静静地在梁蔚旁边垂着脑袋,梁蔚摸上他的脉,发现李尘徽还算安稳,只是魂魄离体导致的困倦。

  “叫你作。”梁蔚面色不善地盯着李尘徽,半晌,才动作僵硬地把李尘徽抱了起来。

  倒不是公主殿下恪守君子之礼,因为他这会儿是真的半身不遂,灵脉受损对修士而言不是小伤,纵使公主殿下天赋异禀,也不能立刻就恢复成活蹦乱跳的模样。

  梁蔚的眼睛依旧还泛着金色,不便叫人进来,便只好把兴师问罪这一项往后推了推,外间的天色已是金乌西沉,他们已经耽搁了一整天,李尘徽需要休息,他到底是凡人之躯,不吃不睡是不行的。

  他给辛阳通了灵,示意他待会儿送些吃的来,辛阳战战兢兢地接了旨,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说错话,惹怒公主殿下把他一锅炖了。

  公主殿下交代完一些其他的事,辛阳见他貌没有生气,便自动认了错。

  梁蔚听他说了一通废话,正准备叫他闭嘴,却听见他来了一句,“驸马说您是他的妻子,他救您天经地义,还说要与您殉情,我......我没有理由拦他......”

  “知道了。”

  貌似过了很久,梁蔚才平静地说道,然后干脆利落地单方面结束了通灵。

  事实上,梁蔚这会儿并不非常平静,李尘徽的那一句“殉情”像一支腾空而来的利剑深深地刺入他的心头,叫他一时拔不出也拿不掉,却又被箭头上涂抹的蜜糖勾引,竟真的想拿自己性命去换。

  梁蔚垂头看见李尘徽恬静的睡颜,甚至嘴角还挂着点安心的笑,俊朗地眉目让他移不开眼。

  “别再招我了”梁蔚无奈地叹了口气,“离我太近,会伤到你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似是叹息又似是自言自语的呢喃在寂静的屋内很是明显,李尘徽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睡相安稳。

  梁蔚知道自己得不到回应,便顺势在李尘徽床边打起了座,留出一丝神魂照应他,兀自安心入了定,他也得腾出时间来调理自己的内伤。

  雨后初晴的空气中带有一种湿润泥土的清香,夏夜的天空繁星点点,一弯月牙懒洋洋的半隐在云间,昭示着祥和平静的夜晚。

  李尘徽醒来的时候闻到了莲子粥的甜香,他起身时,被子从自己身上滑落,梅香散落在自己他身边。

  “饭在桌上,你自己去吃。”

  公主殿下连眼皮都没抬,给饥肠辘辘的李尘徽指明了香味的来源。

  “多谢殿下挂念,”李尘徽远远地看见桌上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当即眉开眼笑地夸赞起梁蔚,“您果真是人美心善仙子呢。”

  人美心善的仙子梁蔚没接他的话茬,而是无情地说道:“吃完了,你就回自己房里睡吧。”

  李尘徽听完后一愣,当做没听见,自顾自坐到桌边舀了一勺莲子粥仔细品尝。

  “嗯,这莲子清香爽口,粥底稠而细腻,不愧是此店特色呀。”李尘徽很满足地赞叹,指着手里的瓷碗看向梁蔚,“殿下您要不尝尝?”

  梁蔚知道他又要扯东扯西,当即狠心打断他的话头,“你之前浑说是我的债主,我想了想,昨夜的确是唐突了你,可我们男女有别,总归吃亏的还是我,也不能叫你再唐突回来,不如你说说想要什么,我看能不能补给你。”

  放进嘴里的莲子粥突然不甜了,泛起酸涩的苦味。

  李尘徽搁下碗,抬眼看向梁蔚,他知道梁蔚这是想与他两清,从此与他桥归桥,路归路。

  可是李尘徽亲眼见过梁蔚满识海里飘荡的身影是谁,又怎会轻易被他劝退。

  “殿下,你早就想好如何拿话堵我的嘴,何苦还要给我开口的机会呢。”李尘徽叹息道,“我要是说想叫你以身相许,你恐怕直接就一口回绝了,所以我换个说法。”

  “我现在不想当你的债主,更想当你的男人,反正我是尚公主,只要你不与我和离,我就赖在你身边不走了,反正天长地久会有时,此恨绵绵无绝期嘛,殿下人美心善,自然舍不得叫我含恨九泉......”

  他话还未曾说完,梁蔚的帕子就扑面而来,制止了他继续散装诗句的鬼扯。

  “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吃完早些回去。”梁蔚给他下了逐客令。

  李尘徽哼笑不语,摆出一副真赖在这里不走的架势,梁蔚等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起身走到李尘徽身边坐下。

  “你在我识海里也看到过那些不好的下场,难道就一点都不怕我是在利用你,然后过河拆桥吗?”

  “怎么不怕,”李尘徽眉眼低垂,他叹了口气,像是有些失落,“我还怕殿下把我骗身骗心,迷的神魂颠倒,然后再把我按斤卖了呢。”

  他豁然抬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揶揄,明亮异常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桌边的烛光以及梁蔚眼睛里的那抹金色。

  梁蔚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睛里,到嘴边的话滚了一遭又一遭,一时间竟想不出合适的词反驳。

  “说实话,我曾经这样猜测过你。”李尘徽的神色认真起来,“你对我的好太过熟悉,熟悉到我把你认错成自己的故人,我不了解你的过去,想不通为什么一直会有这种错觉,但相信我自己的直觉,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用心去体会才能得见真章。”

  “梁蔚,”梁蔚听见李尘徽说,“你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拒绝。”

  李尘徽冒昧地抓住公主殿下的手,温凉的体温蔓延在他的掌心,而它的主人仿佛被李尘徽烫到了一样,想要立刻把它抽走。

  梁蔚有种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他不怕李尘徽窥探出自己的心意,也不怕李尘徽在他这里胡搅蛮缠。

  他怕的是李尘徽对他付出真心,然后某一天再发现真心错付,浓烈的爱意有一天会成为催命的毒药,梁蔚舍不得他受这种折磨。

  梁蔚识海里的那些妖魔鬼怪并不是空穴来风,他并非七情断绝,心里有了牵挂,便会生出欲望,可欲望这种东西,是会摧残人的心性的。

  梁蔚在修炼遇到瓶颈,或是在无数个朔日之夜里被反噬的灼印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这些东西就会被无限放大,这般下去,他有些时候甚至生出了想要把李尘徽关起来,只准自己拥有的念头。

  为了不让自己这么疯魔下去,他便一次次在识海中幻想各种李尘徽与自己在一起后不得善终的场景,他心硬如铁地把自己逼成了一个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真君子。

  可现在,李尘徽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问他‘为什么要拒绝’,硬生生扯开了他蒙在自己心上多年的遮羞布,像是久在黑暗里徘徊的恶鬼,突然有一天见到了阳光的热烈。

  “承认吧,”梁蔚听见自己识海里有一道声音幽幽地说:“你永远拒绝不了他。”

  由于梁蔚的瞳孔被金色遮挡,李尘徽看不出来梁蔚异样的眼神,他以为梁蔚放弃抽走手指,正准备继续说,却没想到梁蔚反客为主,从手掌相握的地方反扣住他的手,将他俩的距离拉近到只剩半寸。

  在李尘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梁蔚附身贴上了李尘徽的唇。

  浓烈的馨香淹没了李尘徽的感官,他在震惊中丢失了自己的声音,却又仿佛置身于云端。

  “那么薄情的嘴唇,却又那么柔软,”李尘徽闭上了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在梁蔚扣住他的脑袋,撬开他唇齿的瞬间,他满足地想,“能这样和她过一辈子,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梁蔚亲吻着李尘徽滚烫的唇,莲子的清香在唇齿间传递,他品尝到了自己肖想多年的甜美,他放任自己沉溺下去,在情动的某一个时刻,他想让时间就停在此处,叫他再也不要走出去。

  “我终于疯了。”梁蔚确定地想。

  天边的月牙被这两人的行径羞红了脸,摇摇晃晃地躲回了云层里,只留下一片眨着眼睛的星星。

  窗外的万家灯火明灭依旧,在没有锦绣华年的家长里短中,众生皆苦,但皆有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