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完人的公主殿下眉目间满是愉悦,扯着李尘徽回了清安居。

  待二人进屋后,李尘徽终是忍不住又瞧了一眼梁蔚鬓边的步摇,公主殿下天生丽质,头上插根烧火棍也是超尘脱俗。

  可李尘徽摸黑给梁蔚梳了个糟糕的头,又因为一些无法言说的原因,把那步摇插歪的不伦不类,叫人一眼就能瞧出端倪,不知道梁蔚发现的时候有没有后悔。

  “盯着我看了一路了,看来几个时辰不见,夫君想我想的紧啊。”梁蔚当时李尘徽的面脱了外杉,潋滟的目光缱绻地落在李尘徽的身上。

  李尘徽面不改色,指了指梁蔚的头发,愧疚道:“我手艺不精,差点让殿下失了体面,请殿下恕罪。”

  梁蔚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心下哼笑,李尘徽年少风流,招猫逗狗,不知给多少小姑娘扎过辫子,绑过头绳。

  这会儿倒开始装起纯情来了,不过话说回来李尘徽曾经也给他绑过头发......

  “你头梳的不错,”梁蔚毫无诚意地鼓励,“下次别梳了。”又冷酷无情地补刀。

  炳刃今天早上来找他,把梁蔚想让李尘徽知道的告诉了他,叫他做好准备,公主殿下的计划里自然是有装可怜这一环。

  梁蔚在皇帝面前孤立无援,那他这位驸马就得人尽可欺,端阳府就得被人踩进泥里。

  崔家最好在朝中多找些人弹劾梁蔚,凑够十大罪状,逼着梁珹把梁蔚逐出京。

  到时候“惨遭逼迫”的梁珹才会想起来,他费劲心思请进京的“亲妹妹”梁蔚才是一心一意对他的,才是他在这乌烟瘴气的朝中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崔先瑜要诡计阳谋,那梁蔚就再添把火,杀人诛心。

  “今个帮你出了口气,你开心吗?”梁蔚敛了笑意,似是认真的问候。

  李尘徽很开心,他又把崔家的人惹毛了,离寿终正寝的目标又远了一点,他太开心了。

  “只要殿下开心,我就开心。”

  梁蔚今日的心情一定不会太好,李尘徽得斟酌着回答。

  “我这会儿没想跟你拐弯抹角,”梁蔚说,“我没想到崔邺那个废物还有胆子来我这,日后再有人来找茬,你只管让辛阳扒了他的皮。”

  李尘徽有些受宠若惊,正常的梁蔚不多见,所以李尘徽清楚梁蔚不撒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原来她是真的在替我教训崔邺,”李尘徽想,“她这是在跟我解释吗?”

  “好嘞。”李尘徽对此喜闻乐见,毕竟他之前是真的很想抽崔邺。

  梁蔚盯着李尘徽发亮的眼神看了一会,突然觉得心头郁积的那口气散了不少,随之而来的便是放松心弦的困倦。

  他是修行之人,在玄清宫时常用入定代替睡觉,但自从和李尘徽成婚后,他便很少入定。

  大抵是知道李尘徽终有一日回离开,他很珍惜和李尘徽待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时困在狱中的死刑犯,掰着指头数着日子等待着死期。

  李尘徽瞧见梁蔚打了哈欠,很是有眼力见地问道:“殿下今晨起的早,这会儿要再睡会儿吗?”

  “不用,”梁蔚拒绝了,“这几日不能出门,我让人给你送几本古籍来,给你解闷。”

  李尘徽求之不得,早就听说玄清宫藏书百万,梁蔚那里的自然不会是凡品,那他岂不是有幸见到传闻中精绝孤本了。

  “多谢殿下。”李尘徽快活地说,“其实只要不去院里听长史念经,我做什么都不会烦,人嘛,最难能可贵的就是能自得其乐。”

  梁蔚听完了他的真实感想,便起身准备走,他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在李尘徽这里久待。

  李尘徽把梁蔚送到门口,侧身回看时,听到梁蔚似是怀念地开了口,“曾经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李尘徽没想到还能这么巧,他恭维道:“那他一定是位豁达之人。”

  “不,”梁蔚说,“我当时觉得他是个傻子,现在依旧这么觉得。”

  李尘徽:“......”

  这人还能好好说话吗?

  醉仙楼,二楼雅间。

  桌上几盘佐酒小菜已没了热气,看样子没被人动几筷子。

  旁边东倒西歪几个酒壶,喝闷酒的人拎起一个晃了晃,转头对外间跑堂的吩咐道:“小二,再送两壶酒来。”

  同在屋中的另一个人叹了口气,“沈兄,喝酒伤身,你可悠着点吧。”

  海量的沈尚书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又灌了自己一杯,买醉买的不亦乐乎。

  邱成岚有些后悔把沈言拖来喝酒了,怪他一时兴起,却忘了铁着脸的沈尚书在北边长大,是个不折不扣的酒蒙子。

  “失算了。”邱成岚摸了把脸,正好遇上前来送酒的小二,便使了个眼色叫他别再过来,却被红着脸的沈言看见,招呼着小二把酒放下。

  “沈兄,你听我说。”邱成岚笑着把他抬起的手放下,半是威胁地附在他耳边说道:“你再喝下去,我们督察院的御史明日就弹劾你醉酒无状。”

  沈言不为所动,邱成岚只好拿出杀手锏,“我今可没带多少钱,你再喝可就得记账了。”

  一向不肯赊账的沈尚书风评惨遭迫害,只好作罢,邱成岚这才松了口气。

  “清则,你说这世道怎就变成了这样,明明是非黑白,天理伦常都在人心里。却还是有那么多人蝇营狗苟,昧着良心做事......”沈言苦涩地说着,他酒气上了脸,一双眼睛亮如星子。

  邱成岚知道他是在为梁蔚不平,与梁蔚共事了这么久,他也早就明白这位深藏不露的公主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朝廷能够恢复清明。

  纵然梁蔚有私心,那也不会影响她所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是他们这些只听命于梁珹的直臣能够信任并依靠的。

  “殿下出事,我何尝不心焦,”邱成岚苦笑出声,“但是沈兄,我们也应当知道,只凭一个钱枫是绝对不能改变当下的局势的,殿下不让我们掺和进来,就是想让我们从别的地方入手。否则你以为,殿下为何要在这个关头暂敛锋芒?”

  沈言听闻此话沉默不语,如今事情杂乱如麻,钱枫一死,所有线索都断了,加之钱家子的诬陷,此前好不容易弄来的证词也差不多做了废。一番努力付之东流,叫谁不心酸气馁。

  邱成岚起身理了理衣裳,他露出个俊朗的笑,“我想你应该也听说了,皇上有意让韩次辅主理殿下的案子,崔阁老建议从刑部和督察院借调人手......”

  沈言蓦地抬手,邱成岚笑容不减。

  “沈兄,既然不能打草惊蛇,那么瓮中捉鳖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嘛。”

  沈言立刻跟着起身,激昂的斗志拌着酒气叫他精神抖擞,这是个清理“屋子”的好机会,他一定得抓住。

  翌日,正如邱成岚猜的那样,内阁次辅韩谦作为梁蔚一案的主审,拟召刑部和督察院共二十余位官吏共同查案。

  崔先瑜作为内阁首辅有查问之权,但碍着自家废物儿子到梁蔚门前骂了街,梁珹得知后明里暗里敲打了他一番,他只能暗地里吩咐自己的人在韩谦那里小心行事。

  紧接着一场轰轰烈烈的批斗就这么开始了,先是提审钱家子的刑部官员把瘸了条腿的钱公子的胡言乱语原封不动的递了上去。

  里面的内容包括梁蔚丧心病狂杀光了他的护卫和家人,以及他在落入绑匪手上被梁蔚的人用尽酷刑以死相逼,甚至还见到了梁蔚本人的面等一系列让韩谦大为恼火的鬼东西......

  可怜韩老大人一大把年纪还要在那里活受罪,当即被气的差点撅过去。

  但奈何皇上给了他这个烫手山芋,他就是吐血三升也得把活干完。

  后面便是有知情人(崔家的人)把梁蔚“刑讯逼供”钱枫的事往上报,但是由于仵作没在钱枫的尸身查到明显的外伤,随即又立刻改口说梁蔚对钱枫使了毒。

  再然后另一波牛鬼蛇神又冒了头,列举了梁蔚自入京以来的所有罪状,包括勾结鬼修,私收贿赂,更严重的还把李尘徽也扯了进来,说他帮着梁蔚结党营私等等......

  只差把“梁蔚是个乱臣贼子”做成个牌匾挂在城墙上。

  言官们为着这事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禁军与金吾卫也多有摩擦,总之这案子一发不可收拾,把朝堂内外搞得乾坤颠倒,乌烟瘴气。

  再呈递到梁珹面前时,与本来的案子已经是一拐三千里的差距,梁珹案头弹劾梁蔚的折子几乎要将他淹没,恼羞成怒的皇上摔了好几个茶盏,勒令韩谦半月内必须结案。

  韩谦颤巍巍地接了旨,心下明白梁珹的意思就要尽快还梁蔚清白,又得让那些乘机拉人下水的崔党闭嘴。

  就在这时,有督察院的御史从检举梁蔚的案子里找出了几条证据颇为具体的说事,正好赶上调查钱公子被绑一案的刑部苏侍郎找到了新的证据,便一同告到了韩谦那里。

  “下官从当时巡防的禁军那里得知了其中几名绑匪的去向,特来向大人汇报。”

  “请讲。”

  “据他们所说,钱公子当时向他们求助后,他们为缉拿人犯便原路追了上去,发现这伙人的落脚点竟是端阳公主在京郊的别院,不过去时已发现人去楼空了。”

  韩谦掀了他一眼,说道:“然后呢?”

  苏侍郎面不改色的继续,“事关公主殿下,下官认为还是要慎重待之,便继续追查了下去,结果越查越心惊,竟然在黑市查到了一些踪迹,有人出来指认现在有充足的证据证明端阳公主与江湖上的修士有所牵涉,那绑架人的贼人就是听命于公主殿下的修士......”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干什么,还请明说吧。”

  一旁的秦御史终于找到了机会,他与苏侍郎对上目光,齐声道:“为查明真相,还公主殿下清白,下官请命搜查端阳公主府,请大人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