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尘徽在氤氲的热气里浸了小半个时辰,从浴堂出来时脸上还泛着薄红,他一向畏热,又见外面天色还早,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便只在里衣外面罩了件外衫,坐在窗下拿巾帕擦拭头发,顺便让自己凉快些。

  他胸前紧实的肌肉在单薄的里衣下若隐若现,在橘黄的烛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泽,像是被薄雾笼罩着的珠玉,让人无端生出一种想要靠近抚摸的感觉。

  梁蔚进门时眼前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公主殿下见状丝毫没有回避,坦率的目光甚至还饶有兴味地在李尘徽的腰腹间停留了一瞬,叫惨遭调戏的驸马爷原地蹦成了一只熟透的虾。

  “我......我进去换件衣服。”李尘徽在梁蔚的打量下溃不成军,只好裹着外衫仓惶而逃。

  公主殿下今日的矜持都在宫里用完了吧,方才那眼神是个正经姑娘能有吗?

  李尘徽的动作有些急,他在手忙脚乱中把中衣的系带绑成了死结,又兀自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衣服穿好,他在屏风后拍了拍发烫的脸颊,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再出去时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不正经的公主殿下方才隔着半透明的屏风把李尘徽的动作全看在眼里,对李尘徽变脸的速度尤为惊叹。

  “唐突了夫君,是我不对,下次我会记得敲门的。”梁蔚对李尘徽道了歉。

  “我也失了礼数,不该这般孟浪,污了殿下的眼睛。”李尘徽也低头认错,顺便暗中提了梁蔚一嘴。

  “夫君哪里的话,你这般好的身材只会让我心甚悦之,更加倾慕你,怎么能怪你呢?”梁蔚仿佛要把唐突的罪名落实,凤眼中的狎昵让李尘徽无法直视。

  “殿下这会儿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李尘徽当即放弃挣扎,选择扯开话题,反正这种事吃亏的又不是他。

  梁蔚闻言收起了脸上的轻浮,撩开裙摆坐下,像是真的有什么正事要与李尘徽说,李尘徽也端正了身体准备听她的下文,结果就听到公主殿下含笑说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跟你一块用晚膳罢了。”

  李尘徽:“......”

  李尘徽属实有些郁闷,好不容易在洗完澡后忘掉了白天的糟心事,没想到又被梁蔚捉弄了一番,他怎么今日才发现梁蔚还有这么一副恶劣的嘴脸,看来这年头咸鱼也不好当啊。

  他与梁蔚就在清安居用了饭,席间李尘徽化郁闷为食欲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公主府的厨子手艺不错,让驸马爷脆弱的心灵得到了一点抚慰,要是他身边没有侍膳的侍女和碍眼的梁蔚就更好了。

  “明日我派人送夫君去灵枢院吧。”梁蔚放下了筷子,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向李尘徽。

  李尘徽咽下嘴里的食物,本能的想拒绝,可这么多人在,他不能扫了梁蔚的面子,只好答应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夫君今日受了好大的委屈,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后怕,日后你每天都要去灵枢院,我也得入督察院任职,不能常在你身边。若是还有什么别的人趁机害了你,我只怕会心疼死,不如以后让辛阳跟在你身边保护你。”梁蔚黛眉微蹙,清浅的眸子里盛满了忧愁。

  “她嘴上说的是保护,焉知不是变相的监视”李尘徽在心里腹诽,“也是,自己于她是个重要一点的棋子,她自然不想让自己脱离她的掌控。”

  “如此甚好,还是殿下思虑周全。”李尘徽微一笑,含情眼里满是感激。

  两人在谈话间,侍女们已撤走了桌上的餐盘,带着食盒退下了。

  李尘徽见屋内无外人,立刻放下了泛酸的唇角,收回与梁蔚对视的目光,他现在是一点也不想再看梁蔚那双满是算计的眼睛了。

  梁蔚见他如此,也没再说什么,李尘徽这副被他欺负了不敢怒又不敢言的样子着实有趣,但比起这个他更想看他被逼急了的反应,那藏在斯文面皮下的情绪一定更有意思。

  李尘徽还不知道他对面的魔头心里的阴暗,他站起身准备跟梁蔚说自己想出去走走消消食,但话还没出口就见炳刃从外间走进来。

  “见过殿下,驸马。”炳刃躬身行礼。

  “何事找我,起来说话。”梁蔚开口让他起身,炳刃这个时候来定然是有事。

  “回殿下,宫里的房嬷嬷方才来了,想求见您与驸马,被近卫拦在院外,属下特来通传,不知您见与不见?”

  “那就让她进来吧,看看母后还有何吩咐。”梁蔚的声音带上了熟悉的漫不经心。

  李尘徽听着那声音觉得她的每个咬字都暗藏着机锋,太后今日吃了暗亏,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她送到公主府的人定然不会让梁蔚舒坦。

  炳刃出去后,没过多久,房嬷嬷就进了屋,她面上很是和善,只是一双眼睛里总带着审视别人的暗光,叫人看着很不舒服,譬如李尘徽。

  “奴婢参加公主殿下,见过驸马大人。”房嬷嬷带着讨好的笑容开口行礼。

  梁蔚面色淡然地让她起身,“听说嬷嬷要见我们,不知所谓何事?”

  “回殿下,奴婢奉太后娘娘懿旨入公主府侍奉殿下与驸马的起居,却被告知殿下夜间不喜人伺候,本不敢前来打扰,可听闻殿下这几日一连宿在驸马房中,便只好前来提醒,殿下与驸马虽初经闺房之乐,还是应懂节制,不可耽于一时的欢爱。”

  她话说的一半,李尘徽就听出她的意思,她是想让他与梁蔚分房睡,这个李尘徽非常赞同,只是他连公主殿下的床都没上过,却被她明里暗里骂成不知廉耻的色鬼,还是很冤枉的。

  李尘徽期待地看向梁蔚,希望她能答应,却见公主殿下面无表情地调了调眉,继而开口道:“嬷嬷此言是在说我与驸马日日厮混不遵礼法,有损皇家颜面吗?”

  房嬷嬷没想到梁蔚会在这般直接,便讪笑道:“奴婢不敢,只是好意提醒殿下罢了。”

  “嬷嬷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与夫君的房里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梁蔚语气傲慢地怼人,“炳刃,带她出去。”

  公主殿下话音刚落,门外的炳刃就立刻带人进来,他听了一耳朵的礼义廉耻,早就看着老媪不顺眼了,当即不顾她的反抗,强扶着她的手臂把人带出了。

  李尘徽听梁蔚说要把人带出去,却没说是带到哪里,他看炳刃的架势倒像是要把房嬷嬷直接丢到府外。

  他以眼观鼻,坐在椅上装傻充愣,听见外面的嬷嬷还在喊着自己是太后的人,让人放开他。

  “她既说自己是太后的人,就把她送回宫继续侍奉太后,全了她与母后的主仆情义。”梁蔚走到门口,对着炳刃的背影吩咐道。

  李尘徽见梁蔚转过身来,便把之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殿下,我想出去散步消食,您可要一起。”

  “不了,你自行去就是。”梁蔚把前襟最上面的扣子松开, 露出一段雪白的颈,语气中带了些懒散,“我今夜便回闲月阁。”

  李尘徽在她抬手时就移开了目光,蓦然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又不自觉的去看她,眼神中带上了疑惑。

  她方才不是不同意吗?还把人都丢出去了。

  梁蔚看出他的不解,解释道:“我方才只是不想遂了她的意,今后本来就是要和你分房睡的。”

  李尘徽:“......”好吧,您开心就好。

  翌日卯时,李尘徽坐上了梁蔚给他准备的马车,他与府门前的梁蔚含情脉脉地告了别,在车帘放下后轻轻打了个哈欠。

  昨夜他房里终于清净了下来,他终于回到了宽敞舒适的床上,本以为可得一夜安眠,却没想到整夜都陷在乱七八糟的梦里,让他醒来后还是心累无比。

  更惊悚的是他昨晚还梦到了梁蔚,公主殿下上一刻柔情万丈地叫他夫君,下一刻就满脸狞笑地把剑捅进他的胸膛,精分地让李尘徽生无可恋,心口一阵阵发凉。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李尘徽扶额,他虽知道梁蔚不会杀他,可梦里的惨痛不堪回首,还是让他对梁蔚心有余悸。

  “驸马。”少年近在咫尺的声音让李尘徽差点撅过去。

  “你是...何人?”李尘徽被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人下的不轻,声音有点发飘。

  辛阳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李尘徽,“我是辛阳啊,殿下派我来保护你,驸马忘了吗?”

  李尘徽认出他就是昨日在门前迎梁蔚的小侍卫,他竟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可见他修为很高,同梁蔚一样也是个修行者。

  “原来你就是辛阳,方才有些恍惚,不好意思啊。”李尘徽对辛阳很客气,“以后就劳烦你多关照了。”

  辛阳本来对梁蔚给他的差事很不满,可他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只好暂且跟着李尘徽。

  “驸马把我当长随使唤就好,不必客气。”辛阳的心情很是低落,他垂下眼看着晃动的门帘。

  李尘徽看出他的委屈,放缓声音安慰他,“你是殿下的心腹,她不会忘记你的辛苦,你年纪还轻,日后必定前程似锦。”

  “跟着殿下就是我的前程。”辛阳对他的话不敢兴趣,他跟着梁蔚为的是恩情,不是为了钻营。

  李尘徽见他更加郁闷,索性闭了嘴,这小孩是来监视自己的,那有狱卒会和犯人把手言欢。

  半柱香后,车轮转动的声音停了下来,李尘徽听见前面的车夫对他喊道:“驸马,到灵枢院了。”

  李尘徽准备掀帘下车,却见车内的辛阳不知所踪,他身法当真是诡谲,不愧是梁蔚选中的人。

  李尘徽踏入灵枢院大门时,心中不免有恍如隔世之感,自己从前虽只是一阶末流小官,却也逍遥自在,总好如今陷在这京城的虎狼窝里乱花眯眼前路难辨。

  “唉,人生难测,福祸相依,走一步算一步吧。”李尘徽叹了口气,收拾好糟糕的心情走进公署。

  李尘徽成婚归来,院里的同僚纷纷向他道喜,他也含笑一一回礼,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到他去档房挂档时,遇到了灵枢院长史谢远山。

  “你小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如今成了天潢贵胄还愿呆在我这清水衙门里蹉跎?”谢长史捻了把花白的长须,老神在在地看向李尘徽。

  李尘徽上前扶住谢长史,动作很是娴熟,谢远山今岁已年过古稀,整个人瘦的像一根麻杆,但看着却精神健硕。

  “我不过是只燕雀,并无鸿鹄之志,有幸落在了富贵檐下,只愿混吃等死就好。”李尘徽在他面前很是放松,露出了原先的玩世不恭。

  谢长史被他扶着胳膊,走路间步履还算平稳,“你在公主殿下面前也是这么不思进取?岂非负了殿下待你的情谊。”他对坊间的传言略有耳闻。

  李尘徽心说:“她要是对我有情谊,日头都能从西边起了。”面上却微笑不语,行走间为长史挑起了正厅的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