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然又做梦了。
依旧是他和空格在一起的梦境。
即便梦境里的空格始终都没有看不清真正的样貌，但是却始终都陪伴在他身边。
亲昵的、热情的。
樊星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蒙蒙亮。
坐起身，樊星然捂住了脸。
他又做梦了。
虽然没有和之前一样直接溢出，可那种神奇的纠缠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上。
樊星然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很重视这方面的人，可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是表现的仿佛欲求不满，每天晚上都做这样的梦呢。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太在意空格才会出现的晚上做那样的梦的现象，那现在在已经和空格和好，并且他也成功道歉之后，为什么还在不间断的做类似的梦？
樊星然揉了揉眉间，等着体温降下去。
踏上了拖鞋，樊星然绕过在门边的软垫上趴着的冥府门犬，走到了迷梦新生的旁边。
凝视着迷梦新生。
樊星然伸出手，戳了戳迷梦新生的枝干，瞬间迷梦新生整个一跳，像是被吓了一跳，然后瑟瑟发抖。
这样奇怪的行为让樊星然悄声无息的眯起眼睛。
“你……”樊星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接着问，“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做的梦是不是你在捣鬼？”
迷梦新生安静如鸡。
“如果是你就扭一下，如果不是你也扭一下。”樊星然用手指戳着迷梦新生。
然而迷梦新生和以往碰一碰就开始欢快跳舞完全不同，它现在看上去安静极了。
樊星然眯起眼睛。
迷梦新生头顶的花朵已经枯萎了，而且枯萎的样子，明显是直接打开的模样。
可之前一直都是只开一个小花苞，之后花瓣枯萎会呈现出半抱着的模样，一点一点的释放香味。
樊星然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迷梦新生的旁边，半眯起眼睛，对这家伙的状态表示怀疑。
终于，樊星然没有再管迷梦新生，反而回头看了一眼冥府门犬。
这狗子今天也有点奇怪。
平时早上会翘着尾巴高兴的跟在他脚边绕，今天怎么安安静静的。
冥府门犬坐在地面上，虽然看上去是在看他，可眼神其实一直都在平视前方，耳朵都在向后靠。
这简直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樊星然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凝视冥府门犬，而冥府门犬则是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总不至于说冥府门犬和迷梦新生沆瀣一气吧？
樊星然最后也没说什么，而是去找到手机。
手机已经充上电了，只是可能刚刚来电一段时间，还没有充满。
樊星然看了看上面的信息，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消息。
樊星然看到空格的空白头像，沉默了。
他的手指捏了捏眉间，之后斜着眼睛再看一眼手机。
樊星然深吸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听过了空格的声音，昨天晚上的梦里空格的声音始终响在耳边，所以今天的反应才会比平时要更加过激。
空格如果知道他晚上总是做和空格有关的梦会怎么样？
而且显然还是不可言说的梦，樊星然可不会告诉对方这种事。
樊星然想着，给空格发送了消息。
然：早上好。
：早上好。
然：昨天做梦了吗？
：神不会做梦。
眨了眨眼睛，这句话完全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樊星然的手指钻入发丝，干脆继续直截了当的问了。
然：迷梦新生可以操纵梦境吗？
：它只会让人做梦，并不会完全掌控梦里的内容。
：更准确的说，它是通过诱发人对现实潜在的预测，是有迹可循，你的梦境至今为止都没有在天空中飞翔的梦吧？
樊星然托着下巴。
然：的确没有做过很离谱的梦，似乎都比较基于现实。
：是这样的，它不会诱发和人不相关的梦境，毕竟人是不会飞的。
樊星然看着这几句话。
对迷梦新生有了新的认识。
然后……
对樊星然自己内心深处真正潜藏起来的某些他自己都不曾发觉得情绪开始一点一点升起了某些窘迫的情绪。
樊星然感觉到脸颊在发烧，耳根也在发烫。
这个说法不就是说他其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还跑去责怪迷梦新生吗？
：你做了什么梦吗？
突然空格发来的消息，樊星然猛然一个激灵。
：你可以和我说，人类的梦境偶尔也会和气运挂钩，我也不知道我的气运会给你在你的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然：不用了，没什么，只是一个普通的梦。
：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
樊星然知道空格肯定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可这事儿要怎么和空格说？
然：真的只是普通的梦。
：好吧。
樊星然看着这两个字，或许空格说的没什么太多想法，可樊星然却想的有点多。
因为刚刚和好，刚刚道过歉，樊星然还在心虚和愧疚的情绪之中。
然：其实也就是做了一个普通男人都会做的梦。
：什么梦？
樊星然捂住额头，空格是真的没猜出来，还是在调侃他？
虽然樊星然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空格是一个完全不在正常人思考线上的人。
然：你不是说你也是男性吗？
：只是我本身会在被你的世界定义为男性罢了，并不代表我本身是男性。
樊星然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要命了的设定狂魔……
樊星然深吸了口气，同样是男人，没道理他在这里窘迫，空格还能坦然。
然：我做了和你在一起的梦，早上有了正常的生理现象。
一直都秒回的空格意外的停顿了两秒。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的确我一直忽略了这个很严重的问题，人类的恋爱是需要性的参与的。
：你的左右而言他是人类对性的正常表现，应该是在害羞。
：我觉得很可爱，以后可以多聊几次。
樊星然看着一句一句蹦出来的话语，本身就羞窘的神色更加复杂了，空格是基于什么样的心理状态打下这些话的？
樊星然简直想直接把空格的脑袋拆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没有装名为红色的害羞情绪。
然：行了行了，知道你很坦然了，不要再说了。
：不，这是很重要的，以我对人类的了解，性甚至是可以直接影响到恋爱质量的关键因素，甚至因为性而衍生出层出不穷的意外。
：保证我们恋爱的质量，也是我的责任。
樊星然哑然。
然：没有，我不是很重视这些，只是正常现象的。
然：人类不就是比动物要更懂得控制自己吗？
：需要重视，是我忽略了。
：但是有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无法触碰你。
樊星然愣住了。
看着手机，‘无法触碰’四个字的突然出现，让樊星然有些茫然。
：我可以给你再寄一样东西。
樊星然的意识猛然被拉了回来。
然：不用，你不要给我寄任何东西。
：怎么了？会对你有好处。
然：不要，不准寄。
然：绝对不准寄。
然：听到没！
：好吧。
求求了，这个话题赶快打住吧，以后不要再提了。
然：我要去洗个澡了，昨天停电没洗-澡。
然：之后会散步吃饭和上班，今天早上不语音了。
：嗯。
樊星然立刻熄灭了手机屏幕。
空格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他要寄玩具过来吗？
为了保证他们呃恋爱质量？
樊星然完全不敢想象如果空格放了一大堆的玩具在快递门口会发生什么事，如果被拆包了会怎么样。
况且一想到迷梦新生和冥府门犬，樊星然就完全不敢思考空格会送来什么样的东西，如果比玩具更炸裂……
樊星然捂住了额头，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要发生啊。
樊星然打开了花洒，温暖的水流流淌下来，拍打了一下脸颊，溅出一些水珠，这才让他本身被空格刺-激的情绪平复了一些，
在安静下来后，空格的话又无法避免的回到了脑海里。
无法触碰。
为什么无法触碰。
他们不是每天都可以聊天吗？他们的意识也在相互碰撞，感情也在提升。
那为什么无法触碰？
空格难道是只网恋，是绝对不会奔现的类型吗？
樊星然发现，现在自己对空格了解，完全只有‘神’的概念。
他们不会见面吗？
不会触碰吗？
就这样一辈子，只通过声音和文字连接吗？
还是说空格实际上也只是做个简单的网恋，并没有真的对未来做打算？
可明明空格对他们的‘连结’非常的执着，这不应该是放任不管的意思。
空格在想什么，樊星然想知道。
‘无法触碰’四个字，却如鲠在喉。
本来温热躁动的情绪，像是被泼了一碰冷水，再也浮躁不起来。
樊星然将湿润的头发撩向脑后，露出容貌，可此时，樊星然的心情却仿佛和在卫生间内被水雾模糊了的镜面一样，茫然不知所措。
樊星然不会再追根究底。
至少现在他是舒适的，这一点就足够樊星然放下所有的想法，安静的享受现在的生活。
次日，樊星然发现自己没有再做那些和空格在一起的迤逦的梦境的时候，心情却更加好不起来。
就好像验证了他对空格，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期望和喜悦，完全落空的现实。
天气在逐渐的回暖，樊星然去了一趟市中心，采购了一批换季的衣服。
阳台上张阿姨送来的东西总算是解决的差不多了，其他的都放在冰柜里冷冻，张阿姨也不会总是让他带一些回去，食物不太好保存。
“小樊哥，你每天上班，下午给我补习，你有时间陪嫂子吗？”晚上给张姣姣补习之后，张姣姣突然问道。
“……？”樊星然愣了一下。
“你和嫂子异地恋，肯定要有很多时间聊天吧？可总觉得看不出你在恋爱，你也不发朋友圈，也不和嫂子换情侣头像，你俩都没时间在一起玩游戏，嫂子难道不会闹脾气吗？”张姣姣咬着笔，一边和樊星然说着。
樊星然偏头看向张姣姣，虚心询问：“我要怎么做，才能谈好异地恋？”
樊星然觉得他和空格很可能算不上是异地恋，但是却也的确没办法在一起。
所以至少……
能做一些异地恋的恋人能做到的事。
“平时你给嫂子点外卖吗？”张姣姣问。
樊星然摇头，他不知道空格的地址。
“那你给嫂子过节买礼物了吗？之前的情人节送个花啊巧克力啊啥的应该有吧？”张姣姣说。
樊星然移开了眼神。
“我的天，小樊哥，情人节那天我都给你巧克力了，你难道都没想过要给嫂子给一份吗？”张姣姣声线上扬，显然根本很震惊。
樊星然的确没有想过。
甚至……
连在恋爱的感觉，也是最近才有的。
樊星然即便在大学之前，都没有和朋友相处过的机会，更不会考虑这些复杂的节日。
“那游戏你至少给送过礼物吧？”
樊星然抿唇：“以前玩的时候，倒是有想着给朋友送过，只是和他玩的时间不多，就没有送。”
樊星然的声音越来越小，也察觉到自己对空格的关注实在是太少了。
“那连麦？”张姣姣干脆降低了标准。
“有。”
“早安晚安，每天聊天？”
“有。”
“……小樊哥，你这种嘴上天天说说就把嫂子哄的三迷五道的，这不就是完全不负责的渣男行为吗？”
樊星然居然心虚了，望向别处。
如果可以，他很愿意给空格礼物。
只是没有这个机会。
不知道空格的住址，不知道空格的喜好，不知道可以给空格什么。
“啧啧啧，小樊哥，你真是心大，嫂子也是看得开。”张姣姣直接拍了拍樊星然的肩膀，一副樊星然已经无药可救模样。
樊星然也有些窘迫。
回去租房的路上，樊星然停下了脚步。
他能做点什么，至少让他看上去像是在恋爱中的人，至少让他和空格可以更像情侣。
哪怕只是简单的行为也好，只要能表达一些，就行。
樊星然带着冥府门犬散步的时候，目光放在了在市中心亮着明亮的灯的店铺上。
将冥府门犬拴在了门口，进入了店铺之内。
樊星然每天晚上会慢跑到神陨之地，然后开通语音和空格说几句话。
时间不长，半个小时，十五分钟，对樊星然来说都已经足够了。
樊星然并不擅长聊天，能和空格说两句无聊的话，对樊星然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樊星然甚至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聊天的能力在突飞猛进。
樊星然带着冥府门犬慢跑到神陨之地后，解开了冥府门犬的狗绳让它能自由的奔跑一会儿，习惯性的点开了语音，之后开始做一些舒展运动。
“我给你带了一些礼物。”樊星然主动对空格说。
既然空格现在不愿意和他见面，那么他或许将礼物放在这里对方会愿意拿走。
毕竟他们唯一能交流的地方，只有神陨之地。
“好。”
樊星然听到空格的回复，眨了眨眼睛，突然看向四周。
空格对他的礼物内容是一点也不好奇吗？还是说其实在他进到神陨之地之后，空格就已经知道他带来的是什么了吗？
樊星然看着因为是超市的透明塑料袋包装，所以里面的东西很容易被看见。
可明明今天的月亮并没有那么明亮。
虽然心中有所猜测，可樊星然却并不打算多问。
“带来了一些巧克力，这是恋人之间最应该送的礼物。”樊星然一边拉伸双-腿，一边道，“虽然我们一起经过了情人节，但是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所以这次补上。”
樊星然露出了几分浅浅的笑意。
“只是因为今天时间太晚了，很难买到鲜花了，这次就算了，下次补给你行不？”
“好。”空格简单的回答道。
樊星然叫回了冥府门犬，重新栓上狗绳。
抬起头，看向他挂在了树梢上的塑料袋。
在那棵他所期待着长出嫩叶的树上。
如果明天再来的话，或许塑料袋和巧克力都会消失。
即便不能给空格点外卖，但是这样的方式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会想要给空格一些东西。
“走了。”樊星然拉了狗绳，转身慢跑着原路返回。
没有再回头去看安静的挂在树上的简单的礼物。
樊星然回到家，冲了个澡，躺在了床-上。
看着熟悉的空白头像，又看了看自己的头像。
他的头像是一只狗，趴在地面上瞪着眼睛看着屏幕外的人。
但是这并不是樊星然自己换的头像，而是木森换的。
木森并不是好意，甚至是嘲笑他的时候换的。
说他像一只听话的狗，家里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也没有自己的思想，被驯化的宠物。
木森甚至还不允许他换头像。
现在想来，樊星然知道是木森在欺负他，嘲弄他，可这只狗的头像却并不丑，甚至樊星然注意到木森是在挑选了很多张图片之后才选择的。
樊星然看着他的头像发呆。
之后樊星然选择了更换头像。
换上了全黑的背景。
漆黑的颜色，在白色的列表上显得格外显眼。
可打开了和空格的聊天框，一黑一白的头像却意外的很和谐。
然：看到我的头像了吗？
：黑色的。
然：和你是情侣头像。
：哪里像情侣头像了？
然：你不是空白的头像吗？
：不是的，我有头像，也有昵称，只是在你的世界显现不出来。
然：可是在神陨之地不是也没有吗？
：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只是连接，对你的世界的人类来说，那就是你的世界。
樊星然侧过身，第一次听说这个设定。
然：那你的头像是什么？
：是我和你的连结。
樊星然一愣。
：虽然人类看不到连结，但是我想要把和你有关的一切都展现在能展现的地方。
：我的昵称虽然不显示，但是我写了。
樊星然抿唇，他问道：是什么？
：犯星然者，虽远必诛。
樊星然：“？”
樊星然抱着手机呆愣了好一会儿。
他翻了个身。
又忍不住坐了起来。
空格不是认真的吧？
揉了揉眉间，樊星然觉得大概率空格在和他开玩笑。
之后又躺下，樊星然看着自己黑漆漆的头像。
突然就笑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戳中了笑点，樊星然抱着肚子，笑的完全停不下来。
笑的有些出汗，樊星然将自己埋入了柔软的枕头里，半眯着眼睛，柔软的发丝随意的散落在床铺上。
头发长长了。
樊星然伸手撩起过长的发丝。
最近他已经在开始把头发扎起来了，虽然扎的很勉强。
明明越长越长的一点都不曾认真打理过的头发，象征着樊衡口中的颓废，可樊星然却总觉得这长长的发丝中，潜藏着这段值得被珍藏的时光。
迷迷糊糊的，樊星然给空格发了一个消息。
晚安。
樊星然第二天上班，一直都有些期待神陨之地内他的礼物，空格有没有带走，很少见的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戴着口罩，不会被人发现。
樊星然从来没想过，原来一直只是为了不愿意被人察觉到他身份的掩饰，有一天会成为摸鱼的掩饰。
好像一切都在发生一些奇妙的，微妙的变化。
樊星然下班后补课，在张姣姣思索题目的时候，樊星然望向窗外，看向神陨之地的方向。
空格喜欢他的礼物吗？
空格喜欢吃甜食吗？
如果是巧克力的话，应该没有人会讨厌那样的口感吧。
一旦下课，樊星然焦急的就开始往回走。
一直以来都很顺畅的慢跑，却因为过于思索而乱了步伐，樊星然跑到神陨之地的时候消耗了比平时更加多的体力。
不断的喘着粗气，樊星然缓和了好一会，伸手擦去汗珠。
甚至都忘记了解开冥府门犬的狗绳，而是直接去了他放在礼物的地方。
今天的月光很漂亮，明亮的好像是太阳拥抱了月亮。
樊星然突然察觉到，似乎在树梢上，展开了一点点细弱的嫩叶。
樊星然顺着嫩叶，看到了在树枝上，已经消失了的塑料袋和巧克力。
悄悄松了口气，他的礼物被拿走了。
突然，一抹浅色的，明亮的东西吸引了樊星然的注意力。
在树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樊星然靠近了它。
在月光之下闪闪发亮，晶莹剔透，如同汲取了月光的世界上最美丽的晶莹的雪。
随着靠近，樊星然终于看清了那样东西。
那是……
一只很小的玫瑰。
白色的玫瑰。
樊星然伸出手，靠近了那被月光照耀的美丽无比的珍宝。
雪白色的，却好像在散发着透亮的冰雪。
冰凉的温度，立刻侵袭了指尖，瞬间窜入了他的心底。
樊星然无意识的缩了下手，可那白色的玫瑰却失去了平衡突然掉落了下来，樊星然下意识的用双手去捧住。
冰凉的、雪色的白玫瑰，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晶莹的，像是世界上绝对不会融化的冰凌雕成的绝对不会融化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