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然捏了捏眉间，有被耍了的感觉。
“汪呜。”突然，冥府门犬支支吾吾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它轻轻的咬了一口樊星然的手腕。
樊星然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冥府门犬的温度，本来因为被玩弄而有些愤怒的心情缓缓平静下来。
重新恢复了思考。
冷静后看向手机，樊星然的心中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想法。
然：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吗？
：不是。
樊星然睁大了眼睛。
是空格的父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不是因为中二？
樊星然和空格聊天的字里行间里，多多少少都透露出了空格家中的复杂。
但是是什么样的父母，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像是在嘲弄一般。
樊星然心中有愤怒的情绪，却和刚才截然不同。
手指撩起发丝，樊星然本来想询问空格的名字，然后用更亲密的叫法，当做恋人之间的第一份亲昵。
但是无论如何，绝望这两个字都很难叫出口。
难怪空格在和他说名字的时候，会停顿那样长的时间。
或许应该让空格取一个昵称。
即便叫绝望，空格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这也是他的名字。
太过忌讳，反而会无形之中伤害到对方。
樊星然揉了揉眉间，有些烦躁。
空格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空格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这些他现在可以问吗？
樊星然叹了口气。
突然看了眼时间，要赶快走了。
从租屋到神陨科学步行，快的话最多只能不超过一个小时。
然：抱歉，我要出门了，现在约好了要去面试。
：好。
樊星然的手微微触碰了下脸颊，睫毛低垂，眼睛隐藏在睫毛之后，发丝更是将它遮挡的住。
只是无论几层遮挡，樊星然微微泛红的耳根都无法被藏起来。
然：等我回来找你聊天。
然：亲爱的。
：好。
：晚点见，星然。
樊星然看着展示在聊天框内的属于自己的名字，心情有些微妙。
樊星然并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展示在文字中。
从屏幕上所展现出来的，明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文字，却怎么也不知道在这名字之后跟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语言。
只是现在却不太一样。
没有嘲弄、揣测、诽谤。
从空格的文字中，透出的却是让樊星然有些窘迫的微妙的感觉。
虽然说了很不擅长的话，可对方的回答，却自然无比。
无比正常。
他们是恋人，可以很自然的做恋人之间的任何事。
“真是没想到会反应这么大。”樊星然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低头看到了在身边，躺在他腿上，已经开始得寸进尺上沙发的冥府门犬。
揉了揉对方软乎乎的毛发。
“我要出门了，你要在家里看家。”
冥府门犬用鼻子拱了拱樊星然的手腕，似乎是在确认他的手链一样，之后跳下沙发，似乎在等着送他出门。
樊星然的手指挑起了口罩，勾在了耳后，依稀之间感觉自己的耳尖似乎还在隐隐发热。
明明平时走在道路上的时候，会注意周遭的风景。
可今天的脚步，却好像每一步都写着心不在焉。
衣服上偶尔会突然传来迷梦新生的浅浅的香气，仿佛其实早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空格已经用自己的方式侵入了他的生活。
樊星然面试的很好，樊衡对他的外文教育显然发挥了作用。
樊星然很容易就过了面试，当天就可以上班开始熟悉工作。
刚刚开始时与其说是神陨论坛管理员，其实就是坐在电脑前，当个翻译，真正的管理另有其人。
樊星然一直浏览着帖子，熟悉神陨论坛的规则，然后做一些简单的审核工作。
樊星然没想到有一天神陨论坛会成为他的工作。
身边的前辈是一位女性，戴着眼镜，头发利落的扎起来，名字叫朱燕。
“朱姐，这里有说未登记的关于神陨之地现象的，需要查吗？”
“跟踪一下，看看他有没有来过丰守市，没来过就回复一下不存在。”
“朱姐，这样说讨论加群组的需要关注吗？”
“只要不是大范围的加人就不用管他们。”
朱燕已经是老手了，对待论坛上复杂的、乱七八糟的信息处理的极快。
樊星然也有些敬佩。
神陨论坛人多，信息嘈杂，也没有固定模式。
而樊星然偶然在其中刷到了一条关于因为神陨论坛而结识，之后成功奔现最终走向he的分享生活的帖子。
不自觉的，樊星然想到了空格。
他和空格也是因为神陨之地相识的吧。
他们是网恋的吗？
樊星然好奇的看了看贴子里的内容，试图学习一下如何网恋。
不知不觉，樊星然发现只要是关于恋爱的信息，哪怕只是回帖，他也会多看几眼。
当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有了恋人，樊星然的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
下班后白杨在门口等他。
“恭喜啊，我听面试的人说你的外语真的特别好。”白杨点燃了一根香烟，将香烟盒口对准樊星然，“来一根？”
樊星然看着香烟，莫名的想到了当初张乐乐给他的酒。
他伸出手，接过了对方烟盒里的一根香烟，白杨直接点燃了打火机，去点燃樊星然的香烟。
看着香烟缓缓燃烧，樊星然叼着烟嘴，试探性的小小的吸了一点。
即便以为只是小小的一口，可樊星然却还是被呛到了。
不熟悉的握住烟嘴取了下来，樊星然小声的咳嗽着，眼眶泛红，眼中透出几分不适应的水意。
“你不会抽烟？”白杨一眼就能看出来樊星然的生疏。
“第一次。”
樊星然的话音落下，白杨就从樊星然的手中将香烟拿走，熄灭。
“不会抽烟就不要学了，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白杨道。
“嗯。”樊星然也并没有真的要学会抽烟的意思。
“我给你你就抽，因为我是同事？”白杨疑惑的道。
“不是，只是偶尔会觉得香烟的味道很好闻。”
樊星然并不了解香烟是不是真的很美妙，但是他见过吸烟的人不少。
樊衡也吸烟。
舍友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身上也会沾染着烟味。
曾经他的朋友，也总是蹲在角落里和一群人在那里抽烟。
“我倒是觉得你身上更好闻一些。”白杨凑到樊星然的衣服上，嗅了嗅，“你那花的味道，闻起来挺上头。”
樊星然看着白杨。
白杨比张乐乐矮些，也比他矮些。
只是大概是气场的问题，白杨并不会显得太矮。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给你做个香包。”樊星然记得当时给张姣姣做过的香包，以及家里还收集的迷梦新生的枯萎的花瓣。
“不了，我对这些小玩意不感兴趣。”白杨见到樊星然重新将口罩带上，“我请你吃饭？”
“为什么？”樊星然有些意外。
“你昨天不是请我吃饭了吗？”白杨很理所当然的说道，“你今天入职，算是庆祝你入职成功。”
“如果按照这种说法，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是，感谢你给我介绍了这个工作。”樊星然道。
“工资给你开的多少啊？我记得编外很低，你的水准应该会高点？”白杨干脆走了，樊星然也跟在了白杨的身边。
“两千五。”樊星然觉得这个工资没有隐瞒的必要。
“两千五……购买你身上这一件外套吗？”白杨也看的出来樊星然衣服都不便宜。
“不太够。”樊星然无奈的笑，白杨也跟着笑。
“我顺路送你回去？”白杨朝着他的车辆抬了抬下巴。
“好，谢谢。”樊星然去了副驾驶。
白杨半开了一点点窗户的缝隙，让烟味能飘散出去，开动了车辆。
“那你花销这么奢侈，干这个工作能活吗？”白杨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樊星然。
“没关系，嗯……”樊星然想了想，突然笑道，“我的恋人说想养着我。”
“哎呦，现在网恋的规格都这么高了吗？”白杨酸了一句。
樊星然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只是被口罩挡住了看不见。
“你这么早回去干嘛？回家遛狗？”
“要快点回去和恋人聊天。”樊星然偏头。
“……你昨天还不是这样的。”白杨的表情十分复杂。
“我觉得是我太忽略他了。”樊星然想了想，问白杨，“恋爱，应该怎么谈？”
“我都是直接追女生，网恋没谈过。”白杨想了想，“网恋不就是在网上干啥，就和对方一起干呗，你不是网恋吗？经验比我丰富才对吧？”
樊星然却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他好。”
“嘶——”白杨故意露出一副被酸倒了牙的表情，“到了，赶快下车，不然我车里都是恋爱的酸臭味。”
樊星然也没说什么，下了车，和白杨道谢和道别。
看着车辆开走，樊星然站在百岁小区门口。
即便白杨车里的烟味很大，可他的身上还是迷梦新生的花香。
在浅浅的，逐渐属于他的味道中，樊星然在思考，能为空格做点什么。
网上能做的，和对方一起做。
樊星然打开了手机，点了一份外卖。
今天他不想做饭了。
然：你抽烟吗？
：没试过。
然：那就不要试了，那东西对身-体不好。
：神的身-体不会被任何造物所侵扰，你不需要担心。
樊星然忍不住笑。
然：我晚上还要去张阿姨家里做家教。
然：你呢？你在做什么？
：创造世界。
是在做那个游戏吗？
然：有时间我会好好玩一下那款游戏的，也许会提一些不成熟的建议。
：我听你的。
樊星然挑眉，决定还是保留提意见这件事吧，如果空格真的按照他的话来改，本来就对做游戏一窍不通的他，反而会给空格添乱。
然：亲爱的神明。
樊星然到现在，如果要叫‘亲爱的’还是会觉得不太适应。
但是如果加个神明，似乎变得顺畅了点。
虽然有点中二，但是恋人之间相互传染不是很正常吗？
：我在。
然：距离我去做家教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然：我们要连个语音吗？
樊星然有些忐忑。
从神陨论坛里看到的关于网恋的消息，似乎连麦是网恋情侣最基本需要做的事。
樊星然没有听到过空格的声音。
即便是在一起打游戏到最激烈的时候，他都不曾听到过空格的哪怕一点点声音泄出。
同样，他也是。
空格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你对声音有什么偏好吗？
然：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会用你想要的声音和你对话。
是学过伪音吗？
然：我想听的是你的声音。
：人类听到神的声音，是在预言之中，在启示降临之时，可你不是我的造物，我无法直接和你对话。
然：我听不到你的声音吗？
樊星然的心脏微微提起。
只是语音而已，空格却一直躲躲闪闪，难道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是在家里父母控制不让玩手机什么的？
又或者……
他本身是个哑巴吗？
然：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不语音也可以。
然：我只是想网恋的时候人家都会这么做，所以……
：我知道了。
：我会让你听到我的声音。
：你是我的连结，你应该能比任何人类都能轻而易举的承受我的声音。
樊星然在听到说可以语音之后，其他的话就没有太在意了。
空格中二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话不用过度解读，也许本身没什么意思。
樊星然将家门关上，将外套和口罩挂好，回到了沙发上。
“我回来了，冥府门犬。”樊星然将安静的坐在他身边的小狗崽抱起来。
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击在手机上，对什么时候拨打过去很迟疑。
周围很安静。
可以很清楚的听清楚空格的声音。
冥府门犬也乖巧。
现在通语音，应该还能聊一会儿。
樊星然最终拨通了语音消息。
而对面立刻接通了。
当语音接通的时间数字开始跳动的时候，樊星然莫名的有些紧张。
“你好，亲……亲爱的神明。”樊星然抿唇。
对面很安静。
然而在这时候，樊星然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他听到了空格的声音。
——星然。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这一瞬间，樊星然微微睁大了眼睛。
清晰的，仿佛是从耳边传来的声音，如同带着吐息降临在他的耳边。
樊星然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形容这是什么样的声音。
是低沉的吗？是沙哑的吗？甚至樊星然都不能用简单的男女去区分这个声音的音调。
好奇怪……
比起是在语音，更像是直接窜入了脑海中，让人不自觉的战栗。
樊星然双手环住了自己的手臂，那种直接冲击了灵魂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颤抖。
好奇怪。
身-体好像在愉悦。
樊星然不自觉的蜷缩起了身-体，感觉自己的反应真的很奇怪。
空格的声音，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
好听。
却超出了好听的范畴。
明明就只有一句话，却好像调动了他全部的神经，亢奋的难以自持。
突然，依稀之间樊星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清晰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像是无数的锁链正在碰撞着、缩紧着。
接着樊星然突然听到了从窗外不断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瞬间有什么声音骤然响彻了整个空间，那声音极大，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开了整个丰守市。
樊星然迷惘的站在房间里，这声音……
像是痛苦的哀嚎，是锁链的声音……
有些熟悉的印象，瞬间让樊星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猛然跑去窗台，向着神陨之地的方向看去。
而这是第一次，樊星然看到了被笼罩在漆黑之中的神陨之地。
“我的天，快看。”
“神陨之地变黑了。”
有不少人已经在拿着手机录像，樊星然则是回头去找自己的手机。
“你在吗？你现在不在神陨之地里吧？你……”
然而樊星然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上本来还连通的语音已经挂断了。
樊星然迅速的翻找到空格聊天框。
然：看到神陨之地了吗？
然：你现在不在神陨之地里吧？
然：你还好吗？
然：你回我一句话。
神陨之地突发异像，瞬间在神陨论坛刷爆了，一堆人都在找在神陨之地里的人现在怎么样。
《刚刚从神陨之地里出来，人没事，就是里面黑了，对人体没什么影响。》
贴子里有很多人在询问，同时下面的人都在询问怎么回事。
发帖的人也在奋力的回复。
“一点事都没有，好多人都跟着一起出来了，外面看是黑的，里面还是能看到的，就是普通的树和雪。”
“debuff也正常呢，真不用担心。”
接着论坛里也有其他人陆陆续续的发帖，表明自己刚刚从神陨之地里出来，没什么问题。
可樊星然给空格发了几次消息，空格都没有和以往一样迅速的回复。
是不是因为正在跑出神陨之地所以回复的慢了？
会不会是没有注意到他？
樊星然的手指不自觉的放在身边，却发现冥府门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蜷缩成一团，一直在颤抖。
它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一直努力的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冥府门犬？”樊星然将小狗崽抱在怀里，反复安抚着。
突然，樊星然的手机亮起，一点没有迟疑的，樊星然直接将手机拿了起来。
是空格的消息。
：别怕。
：我很好。
然：怎么回事？你在神陨之地吗？
：嗯。
：放心，很安全。
：星然。
樊星然看着这两个字，莫名的感觉到心中一悸。
：对不起。
然：什么？
：我没办法一直让你听到我的声音。
然：为什么？
：无论是迷梦新生，还是冥府门犬，都不过是造物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你的世界的神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的放过。
：可一个世界无法容纳两个神。
：我很想和你说话。
：可是不行。
：对不起。
樊星然看着手机，满脑子都是茫然。
不能说话？
聊手机被家长发现了吗？
可樊星然却怎么都无法分辨，空格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无法分辨年龄，但是是个男性的声音。
很好听。
仿佛能够勾起人心中的欲念一样的，非常完美的声音。
樊星然很喜欢空格的声音，但是对方似乎不想再开口了。
樊星然抱着冥府门犬和手机站在窗边，看向神陨之地。
这个时间点已经临近夜晚，漆黑色的神陨之地直通天际的黑暗似乎也正在一点一点的融入环境之中。
这么巧合吗？
虽然一直以来，樊星然都觉得空格是个中二。
但是这次的事情也太巧了，简直就像是直接验证了空格的话一样。
不会吧……
这个世界上，该不会真的有神吧。
空格说的这些，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真实在里面的？
樊星然的心情复杂万分，凝视着神陨之地，很长时间都在沉默。
不不不……
不可能。
绝对是他多想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虽然空格中二，但是他的中二很多时候都是根据现实来的。
不能被带了节奏了。
作为一个正常人还是要从中二毕业比较好。
空格肯定是刚刚好碰到这么个奇怪的现象，所以和以往一样和他中二了一番罢了。
现在不说话……
会是有别的原因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神的话，那也太扯了。
樊星然感觉自己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
手下轻轻的抚摸着冥府门犬，感觉到此时冥府门犬的身-体平稳了下来，只是依旧有些回不过神，趴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樊星然垂眸，亲了亲冥府门犬的额头，手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小狗崽的后背，悉心的安抚着。
回到了沙发上，樊星然的手敲击着手机屏幕。
然：你的声音很好听。
然：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是我听过的所有的声音中最好听的。
然：能听到你的声音，其实我真的很开心，也很兴奋。
然：如果有下一次就好了。
：好。
：下次还敢。
樊星然看着这句话，突然一愣。
抚摸冥府门犬的手都顿住了。
下次还敢？
意思是的确是空格做了什么不能做的事情被发现了，所以暂时不让说话了吗？
樊星然突然就松了口气。
果然刚刚想的那些都是乱七八糟的揣测。
然：你是聊语音被惩罚了吗？
：嗯。
樊星然挑眉。
然：你被怎么惩罚了？
：栓的更死了。
栓的？
樊星然皱起眉头。
想着空格的话不能光听表面，樊星然试图理解，意思是对他的控制更死了吗？
然：真的没事吗？
樊星然想到空格所处的病态的环境，不免有些担心。
：他打不过我，即便试图控制我，我也会反控制他。
然：他？
：你的世界的神。
樊星然哑然。
然：他打不过你，不是你占优势吗？
：我们属性相克，我也打不过他。
樊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