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的孩子

  等两人客气完了纷纷落座之后,已经过了一盏茶时间,而一旁的苏余已经哈欠连天、睡眼朦胧了。

  苏父喝了口茶水,继续跟许玉宸攀谈起来。

  谈话过程中许玉宸恭敬而不失大方,有礼有节,而且见识颇深,不动声色间就拉近了他与苏父的距离,聊天过程中苏父开始逐渐欣赏起这个后辈来。

  苏父之前本就对帮助自家宝贝疙瘩的许玉宸心怀感激,现在更是越看他越顺眼,京城里的那些大户公子哥们他平时也属实接触的不少,一个个娇纵的很,大多只顾着寻欢作乐,有些甚至还寻花问柳自认为风雅,令家里的长辈头疼不已,平时聚在一起时没少向他倒苦水。

  可眼前的这位后生,一举一动雅正端方,一看就严于律己,平日里大概是没少看书,谈吐不俗,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长辈面前始终保持着谦卑的态度,不骄不躁,进退有度,这样的年轻人如今可真是越来越少见了。

  这大概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吧,苏父忍不住暗暗感叹了一句。

  因为额间花印被抹额遮挡住,再加上许玉宸与众不同的谈吐气质,苏父此时是完全没想到眼前的少年是名哥儿,只以为是个家世不凡的世家少爷。

  在这令人如沐春风的谈话中,苏父不知不觉对许玉宸愈感亲近,可能是这些年来无人倾诉,之后更是忍不住倒起苦水来,连连叹气,说起了这几年的酸辛。

  “……东奔西走了这么多年,就是怕我走后没人照顾我家这个傻小子啊,可惜上天不怜最后没能寻着一个好哥儿。前两天我也算是看开了,张贴了个招亲的告示,只要是人品还过得去,能安心过日子照顾我家苏宝儿的,不管家世如何,我都愿意把他接进来做我苏宝儿的哥夫,平时教他点经商之道,这样我死后也不用担心家产被恶人觊觎了……”

  听到这里,许玉宸神色一动,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又很快地掩饰了过去。

  这不是个很好的机会吗?可以说是上天送来的助力!如今他在京城毫无根基,如果只靠自己一步步谋划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可如果能借助苏家的财力人力——

  许玉宸低头喝了一口茶,低敛的睫羽遮掩住其间暗藏的的勃勃野心。

  对面的苏父对对面人表面纯良实则险恶的心思毫无察觉,倒完苦水之后又关心地询问起许玉宸的经历来:“许公子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本地人啊,来京城是为了办事还是?”

  许玉宸听言抿了抿唇,眉毛微微蹙起,黑眸被眼睑遮住,眼睫一颤一颤的,一直带着的温润笑意透出一抹苦涩:

  “晚辈确实不是京城人,老家原在洛城,家世算不上显赫倒也吃穿不愁,无奈去年母父生了场大病,尽管父亲倾尽家产可惜还是……”

  许玉宸的眼眶微红,语气微微哽咽:“自从母父去世,父亲就一直一蹶不振,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振作想将母父的骨灰送回家乡,回来的路上却遇见了劫匪,逃出来的仆人连父亲的尸首都、都没能带回来……”

  说着话的许玉宸似乎是想起了往事,终于克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情绪,偏过头去,晶莹的泪珠不住地落下,一副悲痛到不能自已的模样,苏父也心疼地长叹,不停地安慰着经历坎坷的可怜少年。

  “爹爹阿宸,你们怎么了?”本来在座位上摇摇欲坠的苏余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醒,有些无措又疑惑地询问。

  “嘘——”苏父用眼神示意苏余不要胡闹,可惜苏余完全看不懂苏父的暗示,还以为苏父是不是眼睛抽抽了???

  “没事的,苏伯父和苏公子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起往事,一时太过伤心,抱歉失态了。”许玉宸擦了擦眼泪,似乎是从悲伤中挣脱了出来,又似乎是用坚强的笑容掩饰自己满是伤痕的内心。

  看着反而安抚起自己的少年,苏父感觉就像看见了一朵面对暴雨狂风而屹立不倒的小白花,又是欣慰又是疼惜,而苏余——

  苏余看了看脸上还带有泪痕的许玉宸,又瞧了瞧满脸心疼的苏父,有些懵圈。

  阿宸为什么要哭啊?是不开心了吗?可自己明明没感觉到阿宸有一点点的难过啊?苏余一时间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

  察觉到苏余在看着自己,许玉宸抬头朝他扬起一抹含着泪意的清丽笑容,可苏余看见的却是那双黑眸里暗藏的冷漠冰凉。

  整理好情绪的许玉宸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从容冷静,只是莹白的耳垂染上了一抹红晕,带着少年人的青涩,似乎是在对刚才在长辈面前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

  “之前父亲为了给母父治病已经变卖了家中所有家产,之后我为了托人寻回父亲的尸骨,就将房屋和地契也卖了换作银两,好在最后找回了父亲的遗体,将父亲安葬过后我便无处容身了,那时我突然想起了父亲生前说过的住在京城的好友,无奈之下只能厚着脸皮来京城投奔,却得知那户人家去年已经搬走。这几天我本来想在京城找个活计来维持生活,可适合哥儿的活计本就不多,正苦闷着呢没想到今日就遇见了苏公子。”

  “你是哥儿?!”苏父惊讶地脱口而出,随后又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连忙解释道:

  “老夫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许公子的气质太过独特,就像京城里那些底蕴深厚的名门望族公子,实在不像一般娇弱的哥儿。”

  许玉宸颔首笑道:“我自小就跟其他哥儿不一样,别的哥儿喜欢的我碰都不想碰,而那些不喜欢的我反而爱不释手,父亲此前因这事没少说我离经叛道,生怕我以后嫁不出去呢。”

  苏父本来还有些担心许玉宸多想,一看少年并未在意还有心自我调侃,顿时大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道:

  “我看许公子这就很好,其他的哥儿虽然惹人怜爱,但美的太过千篇一律,不像许公子这样看着就让人觉得亲切舒服。”

  苏父夸赞完后又想起之前许玉宸说过自己居无定所,心神一动,马上真诚邀请道:

  “既然许公子暂时未找到住的地方,不如就留在我这里,我看许公子就像家里晚辈一样亲切,苏宝儿也很喜欢许公子,平时因为他的身体状况我一直不让他出门,我还寻思着要不要花钱给他找个玩伴呢,这下好了,有许公子的陪伴苏宝儿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父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决定下的对极了,像许玉宸这样的人物一看就前途大好,虽然是一个哥儿,但在他看来许玉宸的未来未必会比一些男人要差,而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以苏父商人的眼光来看,与许玉宸交好绝对是有益无害。

  至于把许玉宸和自家儿子凑成一对这种事,苏父是想都不敢想,就算他苏家家底颇丰,哪怕许玉宸现在处境落魄,但是苏父自认不是大善之人,但也绝不会做那些以怨报德的事。

  可怜天下父母心,苏父没有别的指望,只求以后的许玉宸能看在今日苏家帮过他的情份上,在他去了以后,如果苏宝儿遇上什么难处了能伸手拉上那么一把,他不求苏宝儿能富贵一生,只求他平平安安、无祸无灾,为此他现在做再多的铺垫和部署也嫌不够多。

  对待苏父的好意,许玉宸自然是受宠若惊地推辞,但苏父十分坚持,言辞恳切,最后许玉宸还是面露感激地接受了。

  “苏宝儿过来!”欣喜不已的苏父叫来苏余,对他殷殷叮嘱道,“以后许公子就住在我们家了,你要好好像人家学习,但不要太闹腾了,知道吗?”

  听到苏父的话,苏余顿时精神了起来,澄澈的眼睛亮闪闪地看向许玉宸:“太好了!以后我可以和阿宸一起玩了,最最最喜欢阿宸了!”

  苏父闻言佯怒:“哦?那苏宝儿不喜欢爹爹了?”

  苏余眉眼弯弯:“也喜欢爹爹,都是天下第一喜欢!”

  看着天真纯稚的苏余,许玉宸的眼里浮现出一抹柔软的笑意,可这抹笑意又很快被某种黑沉的欲望打破,直至彻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