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你不要胡搅蛮缠。我什么时候说你指使唐四顺杀害庞小蓓了？”郭振军“啪”地一拍桌子，“你们几个项目经理和包工头，不是找你们董事长唐四海告庞总监理的状吗？他怎么说？”
“董事长说，让我们再等几天，等过几天就好了。”
“你说‘等过几天就好了’是什么意思？”
“我们最初还认为，董事长不过是糊弄我们的一种托词，哪里知道，过了几天庞总监理真的被害了。”
说到这里，唐璜似乎意识到了不对，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连忙追加了一句：“这些都是俺自己瞎琢磨的，算不得数的。”
郭振军知道这次讯问该结束了，就让唐璜在笔录上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几分钟之后，邢克墉和郭振军就拿着唐璜的笔录进了万勇的副局长办公室。
见万勇低头认真地看着笔录，郭振军就叹了一口气说：“唉，没有用的，只是让唐四海的嫌疑又增加了几分。唐四海分分钟就能推掉的。”
“怎么没有用？起码证实岑一笑的心理暗示和操控能力很强。你仅仅抓住了尾巴，还能掏出这么多干货，了不起！”
郭振军不知道自己顶头上司这句“了不起”是说自己，还是说岑一笑，表情就有些讪讪的。
庞小蓓睁眼清醒过来时，除去左上肢的上臂前臂剧烈疼痛，左侧肋骨隐隐作痛之外，最不习惯的是，自己好像《天龙八部》里游坦之被人套上一个铁头一样，自己的颅骨被打了四个眼儿，固定着四根不锈钢材质的细钢管儿，分别和自己的前胸后背固定在一起。这个装置不仅能支撑头颅的重量，减轻颈椎的受力，而且还很好地起到了固定颈椎的作用。只是，庞小蓓觉得自己的头部就像被装进了铁笼子，一时还很不习惯。
第一个映入庞小蓓眼帘的，自然是她老妈杜桂芝。杜桂芝两眼肿得像桃子，不知道她哭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她哭了多长时间，把双眼都哭烂了。
“孩子，你感觉怎么样？疼坏了吧？”杜桂芝一张嘴，眼里的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妈，你不要哭，我没事的，也不疼。”庞小蓓说话的同时，用自己尚好的右手握住了妈妈的手，她觉得妈妈的手不仅冷还有些潮湿，她知道这都是妈妈一颗心一直提溜着，神经一直紧绷着造成的。
和妈妈并排守在庞小蓓病床前的另外一个人，当然是她丈夫秦舞阳。妈妈坐在一张方凳上，秦舞阳却是双腿长跪在地上。
丈夫的头发有些凌乱，干裂的嘴唇上，结了两道紫黑的血痂，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蕴满了泪水。庞小蓓隐隐还能想起自己手术前，丈夫哭着跪求大夫的情景，她就饱含着深情地喊了一声“舞阳”。
秦舞阳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真怕你醒不过来，丢下我自己……”秦舞阳泪如泉涌，哽咽着再也说不下。
“舞阳，蓓蓓刚刚清醒，你不要再刺激她！蓓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刘靓颖见秦舞阳控制不住情绪，就连忙出声制止，同时也向庞小蓓打了一个招呼。
庞小蓓看到的第四个人就是穿了一身旧警服满脸肃穆的刘叔叔。就在俩人目光交汇的时候，刘叔叔的面部表情和目光都突然柔了下来：“蓓蓓，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叔叔相信，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其实，刘红贵一直在自责。自从欧阳海畏罪潜逃，庞小蓓又辞去泰斯特工作之后，刘红贵认为庞小蓓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就卸载了那个能监视行踪的软件，对庞小蓓的事情再也没有那么上心。不曾想，刚刚过了不长时间，蓓蓓就出了这样横祸。哼，对手下手还真的够狠的，这就是打算要了蓓蓓命啊！
庞小蓓的目光再抬高了一点，就看见了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覃伯伯。她就小声地喊了一声“覃伯伯”。
覃伯伯面瘫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呆板的脸庞上，还残留着两颗浑浊的泪珠。只是覃伯伯本来就黑的一张黑脸，现在阴沉得能滴下水来，隐隐透出一股狠戾的气息，庞小蓓看了，心里都不免升起一丝寒意。
覃泰来听到庞小蓓喊自己，顿时云开雾散如沐春风，那股狠戾之气，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拄着拐杖，拖着一条半身不遂的右腿，往前疾走了两步，弯腰俯视着蓓蓓，眼里的泪水便一颗接一颗地滴落在庞小蓓的病床上。
“孩子，真是苦了你了！”覃泰来情不自禁地就想用他那只尚好的左手，轻轻抚摸一下庞小蓓有些蜡黄消瘦的脸庞。可是，当他的手刚刚伸出，他就意识到了不妥，只得半空调整了方向，替庞小蓓掖了掖被角。
“覃伯伯，你身子不好，不要为我担心。我年轻，会没事的。”
不知道为什么，庞小蓓看到覃泰来就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亲近感，也许是上次她割腕自杀，覃伯伯曾经给他输了400cc鲜血，她的体内流淌着覃伯伯血液的缘故。
她想起覃伯伯为了逗自己开心，说的那些话：
“蓓蓓啊，俗话说不会烧香得罪神，不会说话得罪人。你覃叔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有哪里说得不对的，你也别往心里去。就把我这个半身不遂的老头子当作一个屁，放了就行。”
“好人嘴贱坏人嘴甜。有毒的草总是开着迷人的花，害你的人总是说着你爱听的话。欧阳海这个人呢，模样身材都很好，人也长得英俊帅气，还长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嘴巴，很能哄女孩子欢心。所以，十个女孩子有九个会喜欢他。但是呢，看树看根，看人看心。欧阳海他好赌，他贪财。如果不是他捣鬼，以次充好，擅自降低建材标准，永年建筑公司也不会破产被法院拍卖……”
覃伯伯发现自己脸色不好，为了让自己开心，他一个年逾花甲、半身不遂、拥有上百亿资产的董事长，竟假意用自己的手扇自己嘴巴……
想想这些，庞小蓓就觉得心里一暖，鼻头发酸。她用右手拍了拍床铺，有些哽咽地说道：覃伯伯，你就坐下歇歇吧！”
“哎！”覃泰来答应一声，就紧挨着庞小蓓坐了下来。不知道老头儿又触到了哪根心弦，眼泪竟止不住地往外涌。他怕别人看到笑话，就把头扭向旁边，接连吸溜了两下鼻子。哪里知道泪水太多，吸溜鼻子根本不起作用，他不得不用那只健康的左手，偷偷在脸上抹了一把。
突然，一阵手机音乐声响起，秦舞阳一听就知道，是有人要和妻子视频聊天，连忙从衣兜里把手机拿了出来，划开了接听键。
“秦舞阳，你个臭小子，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电话？”刚刚连线，一身病号服的鲍倩倩，就佯装气恼地兴师问罪。
“姐啊，你怎么穿一身这样的衣服?”秦舞阳还不知道姐姐去北京住院的事儿，有点惊诧地问道，“你住院了？哪里的事儿？”
“少废话，蓓蓓醒过来了没有？我要和她说话！”鲍倩倩说话依然霸气侧漏。
“姐！”庞小蓓头上罩着一个钢筋笼子，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当她看到鲍倩倩一身病号服坐在病房里，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姐，你住院了？你哪里不舒服？”
“蓓蓓，你受苦了！”鲍倩倩看到庞小蓓戴着halo-vest架，活像在头上罩了一个铁笼子，心里难受，眼圈儿就红了，说话也有些哽咽，“打秦舞阳的电话，那个臭小子一直不接。打你的电话，却是泰斯特的一个小姑娘接的。从她嘴里，我这才知道你在工地受了伤。想委托个人到医院去看看，打了好几个电话，不是刚刚到了北京，就是在来北京的飞机上，都急死我了。后来，还是覃昊给公公打了电话，我们才知道具体情况。看到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姐心里不好受；知道你大难不死，姐心里为你高兴。覃昊听爸爸说，你醒了，我抓紧时间给你视频一下。姐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来接我的手术室护士，已经等在门口了。蓓蓓，姐祝福你，好好养伤，快快好起来！”
“姐，你怎么啦？怎么说手术就手术？你稍等一下，覃伯伯要和你说话。”虽然画面中没有秦舞阳的影像，却不妨碍他说话。
鲍倩倩手机屏幕上的图像很快就切换成了一个饱经风霜、肤色微黑、表情有些呆板的老人头像，正是公公覃泰来。
“爸！”鲍倩倩清脆地喊了一声，“您老一人在家，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孩子，我就说一句话。你千万不要害怕，灾难很快就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孩子，爸爸祝福你，所有亲人都祝福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爸爸的祝福是很灵验的。孩子，你去吧，不要让人家护士等久了。爸爸等着你的好消息。”
秦泰来最后几句话，已经明显哽咽，他是强忍着才说完的。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在儿媳妇面前哭起来，没等鲍倩倩回话，他就匆匆按下屏幕下方的那个红色按键。
此时，秦泰来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早已经泪水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