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不算深,但也有近乎五六米的深度。

  宋归鸦水性极好,哪怕入水的瞬间脸上还挂着错愕的神情,入水后也能及时闭气,避免呛水的惨剧。

  乍一入水,眼睛没办法睁开,胸前的那道拉扯力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待眼睛在水中适应后,宋归鸦睁开双眸才陡然发现。

  拉她入水的奚桐月不在身旁。

  白天水面清澈,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缠绕的水草,晚上沉入水中,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一片昏暗的黑影,影影绰绰在水底摇曳。

  泛着凉意的潭水将她周身裹住,似一顶玻璃罩子,将五感都尽然屏蔽,包括在岸上时心底的那抹燥热。

  她在水里不能呼喊,也听不到任何声响,耳边只有咕噜噜的沉闷水流声。

  只能在原处转了一圈,除了头顶那片橙色的火光,四处黑乎乎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身上的兽皮衣吸了水,变得越来越重,游两下都觉得无比艰难。

  无奈之下,宋归鸦将兽皮衣褪下,拎在手里,浮上水面。

  将衣服丢上岸边,打眼望去,火堆旁依旧空无一人。

  宋归鸦微微蹙眉,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潭水中。

  待水面再次恢复平静,奚桐月从另一头的岸边冒出头来,款款向火堆边走来,好整以暇地坐在木桩上烤火。

  大概过了六七分钟,宋归鸦还没有上来换气。

  奚桐月是知道宋归鸦水性好的,曾经她就从东海里头捞了颗珍珠送回京,作为她的生辰礼物。

  否则她也不会跟她开这种玩笑。

  可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没上来……

  难不成是被水草缠住了?

  奚桐月一双黑眸望着潭水,沉吟片刻便朝岸边走去,刚一低头,就见一条容貌昳丽的美人鱼破水而出,一双藕臂直直朝她伸来。

  她顿住本能后撤的步伐,任由宋归鸦将她拽下水去。

  两具潮湿的身体在水中相拥,发丝缠绕的同时,宋归鸦一手死死握着奚桐月的手腕,一手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没让她再从身边溜走。

  一时之间,却忽略了指尖传来的滑腻触感。

  宋归鸦略微施力,带着奚桐月浮上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鸦羽般的睫毛上依然还存着小水珠,她扬唇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语气中,难得透出一股少年气的得意劲儿。

  奚桐月淡淡抬眸看向眼前的人,漆黑幽深的眸子里苍寒沉寂,像是水底终年不见阳光的萤石,眼底藏着平时未曾见到过的,灼热又绵软的缱绻柔情。

  宋归鸦微微一怔,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才发觉,两人的身体靠得有多么近。

  近到她可以感受到奚桐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鼻尖,近到一垂眸就可以看到水下的春光乍泄,近到可以在静谧无声的水面上听到彼此的心跳,近到……一侧头就能吻住那片泛着诱人光泽的唇。

  恍然意识到这荒谬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宋归鸦下意识蜷缩手指,指腹之间冰凉滑腻的肌肤触感瞬间让理智回笼。

  正想松手后退,腰间却传来猝然收紧的力道,罕见地强势。

  肌肤相贴,脖颈相交,彼此之间的呼吸声愈加清晰可闻。

  宋归鸦身子一僵,浑身上下所有的触感都放在了贴着她身前的那片温软上。

  即便在沁凉的潭水中,她的身体却难以自抑地开始滚热发烫。

  奚桐月下巴搭在她的肩上,轻浅的呼吸不断地抚过颈侧的咬痕,带着她身上独特的冷香。

  如同海风跨越山林从远处吹来,带着海水的潮湿气息,将岸边的篝火晃了又晃,不住地使其颤抖,几乎快要晃灭。

  不过几息的时间过去,却仿佛过了许久。

  宋归鸦强压下内心不停翻涌的情愫,开口问道:“陛下,为何不认我。”

  奚桐月眼睫颤了一下,心底一阵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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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会儿,她才敛起情绪,退开身子,与宋归鸦视线齐平,幽凉的眸子挟着一抹让人琢磨不透深邃,莫名染着几分疏离和凉薄。

  “宋小姐似乎对扮演君臣的情趣格外执着。”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只有海浪不断拍打着礁石的声响。

  除了值夜的人以外,镜头里的所有人都睡了,宋归鸦一个人在部落里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

  有了前车之鉴,监视器里的工作人员不敢放松,紧盯屏幕里的身影。

  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又把哪儿给点了。

  殊不知,宋归鸦仅仅只是因为无处可去。

  作为节目里首领月的贴身奴隶,她应该是睡在奚桐月的茅草屋里,但经过三个小时前的事,再同处一室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可分给秦依和黎星若的茅草屋很小,拥挤地已经不能再承载第三个人了,而部落里也再没有多余的屋子。

  她也不能一整晚睡在外面。

  毕竟是在节目里,好端端放着屋子不住,看起来像是在躲避奚桐月一样,这样恐怕会引起别人的猜疑,给奚桐月扣上排挤艺人的帽子。

  于是,宋归鸦只能借着失眠散步的名义在外面晃荡,等奚桐月睡着了再回去。

  脑海里又回想起奚桐月那嘲讽的语气,宋归鸦的心蓦地一沉。

  重生于这一世的那晚,当时奚桐月便应当知晓是她活过来了。

  尽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奚桐月否认了自己的身份,让她误以为认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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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后来发生的种种,都让宋归鸦无比确定,即便没有那些帝王仪态,奚桐月依旧是奚桐月,是大胤建朝以来,唯一的女帝。

  可为什么她要一再否认,甚至提之色变?

  宋归鸦两条英气的眉毛都快要蹙成一条线了,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是察觉到她对她异样的心思了?

  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

  自打十六岁那年出征之后,她们近七年不见,奚桐月又怎么可能知道……

  更何况,连她自己,都是近几日才意识到的。

  想着想着,陡然之间,宋归鸦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满是痛色。

  难不成,奚桐月还在因为当年的那件事。

  怪她么?

  不知不觉间,宋归鸦走到了祭台,迎面撞上一名值夜的咔咔塔察勇士,见他神色异常警惕地盯着自己,她暗叹一口气,脚下转了个弯,回到了茅草屋。

  进门后将门栓上,宋归鸦转身便瞧见奚桐月面朝墙壁侧躺在石床上,呼吸匀长,像是已经熟睡的样子。

  身后还留着足够一人睡下的空间。

  兽首里还有摄像机,宋归鸦默不作声地将一旁的兽皮毯拉过来,轻轻盖在她身上,便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径直平躺在床边,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重归于寂,只留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奚桐月缓缓睁开眼眸,里边却丝毫没有半片睡意。

  ……

  祭台大火后,眼看着首领月的地位水涨船高,大祭司和三长老不甘心当NPC这么多年,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脸,更何况节目组也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一大早就裹挟着首领杰来找麻烦,却被奚桐月三言两语怼走了。

  临走的时候面红耳赤,显然是被气得够呛。

  虽然首领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节目组的人,但看到这一幕,也一脸心服口服地鼓起了掌,溢美之词跟不要钱似的从嘴巴里往外蹦。

  拍完马屁他还不忘问道:“首领月想好怎么帮我拿回权杖了?”

  奚桐月瞧了一眼低眉顺眼尽职尽责给她打水洗手的贴身奴隶,将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放进洗手的陶罐,漫不经心道:“年少继承部落,再怎么说,也算是名正言顺的正统,好歹有血统的虎皮可以扯,却混成这个样子,竟还敢大言不惭妄想当统治者。”

  首领杰:!!!

  “上次让我救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首领月,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呀!”

  再说了,这也是导演给的设定,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急什么。”奚桐月神色倦懒地扫他一眼。

  首领杰立马闭嘴。

  反应过来奚桐月只是单纯嘲讽他,并没有要食言的意思,顿时放下心来。

  “不急不急,首领月才智无双,一定是早就想好万全之策了。”

  首领杰笑得一脸谄媚,视线紧紧跟随着奚桐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奚桐月到底有什么法子了。

  如果奚桐月能说出来,他真的要原地变成她的脑残粉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脑子又那么聪明的女人,关键是她身上还有一种让人甘愿臣服于其脚下的独特魅力。

  宋归鸦见他一双眼睛黏在奚桐月身上,目光灼热,于是捧着陶罐不动声色地朝右边挪了两步,恰好挡在两人之间。

  首领杰视线被阻碍,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失态,假咳两声,恢复首领的做派。

  原本一夜没睡导致精神不济心情不爽的奚桐月头顶上的阴霾终于散去一些。

  她盯着垂眸不语的宋归鸦,擦干手上的水渍,对着首领杰毫不客气地吩咐道,“去把另外两人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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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两个人当然就是秦依和黎星若了。

  奚桐月要帮他夺权,肯定也需要人手做事,部落里的人几乎都是大祭司那一方的,完全不可信,而她身边除了宋归鸦,就只剩秦依和黎星若了。

  首领杰顿时会意,屁颠屁颠地去找人了。

  与此同时。

  秦依和黎星若被指使着干了一早上的活,这会儿正在蚕房里给一池子的蚕喂桑叶,听到部落大祭司被奚桐月“羞辱”落逃的消息,顿时觉得身上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之前有宋老师,现在有奚老师,这节目录得真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正当两人有说有笑高兴的时候,一个鬼鬼祟祟衣着破烂的人,忽然从门口窜了进来。

  一张涂得黝黑辨不清人样的脸,挂着两条肥厚的香肠嘴,含糊不清道:“你细若,七依,唔们来救里们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