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陈朝太子,陈煜明显不是一个白痴。

自古以来不是没有白痴登上帝位,但在老皇帝不能视事如此之久的时候,一直保持监国太子的地位,那就说明了这个人至少有基本的统治国家的能力,不然哪怕大臣们能容忍他,他的兄弟姐妹们怕是也等不了太久。

所以陈煜很是清楚陈朝的现状。

对着凉国久攻不下之后,取偿于清河算得上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快速恢复国力的办法了。

所以他一定需要攻下清河,不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由于一直处于攻势,陈朝在中部战场上的损失明显大于凉国,所以陈朝极有可能成为率先撑不住的那个。

这也就是为什么锦衣卫会倾巢出动。

去探知清河的布防是假,伺机干掉林海是真。

在毛骧出发的前几天,太子在中部战场大营难得的开了一次大朝会。

毛骧当着重臣的面挨了太子一顿好骂之后,出去转悠了不少时间,然后再次识趣的悄悄溜进了太子的书房。

“任何一个国家,刚建国的时候一定是他们最强的时候,尤其是那个林海刚刚覆灭了高棉,国内士气正盛,在这个时候远征清河,对我们极其不利。”

听闻陈煜如此说,毛骧悬起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

一部分是因为太子并没有被传说中的嫉妒给烧得丧失理智。

另一部分也知道今天太子在众人面前的愤怒是做戏,自己的地位暂时不会有问题。

“太子所言甚是。”

毛骧赶紧附和,反正这样的大道理是不会错的,赞美太子就行。

“今天孤在大朝会上骂你,是因为孤知道,这样的消息一定会传出去,估计要不了几天,那个林海就应该知道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受了孤的压力,会去探知他的布防情况。

而毛卿你名声在外,他一定会动用清河情报部的全部力量在要塞区布防,试图阻止或者抓住你,这样你就能更加轻松的潜入西京,然后将林海一击毙命!”

毛骧现在回忆起太子的这个计划,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作为统治者,亲自设局,亲身入局,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恩宠与支持。

但倘若一切都这么简单就对了。

作为一个情报界的老手,毛骧知道这样浅显的局很难把那个看起来年轻,但是心思深沉的王佐给装进去,更何况哪怕是王佐中计,他也决计不敢减少林海身边的防御,因此这个计谋调动一下清河情报部的防御部署,是有可能的,但是要想减少刺杀林海的难度,决计没可能。

再说了,这个世界上谁听到了毛骧来了不发怵?

怎么可能把守备力量调到别的地方去。

不过清河的应对措施还真的是有点让人出乎意料啊。

已经在下水道里待了两天的毛骧捋了捋自己沾了不少不明物体的胡子感慨道。

清河的上层基本上全是年轻人,胆子大,才敢用这样的方法。

“大人,咱还得在这里呆多久啊。刚刚出去打探消息的兄弟都回来了,清河搜山检海般的搜查已经结束了。”

说话的赫然就是王佐和雪无瑕找了很久都没有任何消息的锦衣卫同知。

“还得再待一天,让他们完全丧失警惕才行。而且和潜伏到西京的兄弟相约动手的时间也是明天。”

毛骧用力的捋了下自己的胡子,看起来是捋不干净了。

在潜伏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清河要塞群下面两个大的下水通道,一个连接污水管道,一个连接要塞里面的厕所。

按道理应该选择污水管道潜伏的,毕竟看起来环境要好那么一点点。

但毛骧力排众议选择了连接厕所的那一根。

理由很简单,除非厕所堵了,不然谁都不会多看这里一眼。

至于环境恶劣?

怕什么,我们是专业的情报人员,当年训练的时候,整个人都埋进粪坑里,只留下一根芦苇通气的事情都干过,还怕这个?

当然,由于毛大人身先士卒的进入了管道,所以大家都没敢抱怨。

不过要是只是通过这个管道,然后就杀进要塞去,大家自然都能接受。

可谁知道毛骧像是很喜欢这个环境一般,居然在这里住下了,一住是两天,还看不到尽头,下面的兄弟们自然就难以接受,抱怨颇多,才有了刚刚锦衣卫同知前来探口风的一幕。

“必须得多待一天啊,一定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去西京刺杀林海了才行。”

毛骧叹了口气道。

“本官也知道这里环境恶劣。我们待的又是这里的主管道,上面有上万人排泄,最终都会汇聚到这根主管道来,兄弟们受不了也是真的。别说你们,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屎汹涌而来,也是吓了一大跳啊。”

“可林海不是在西京么?”

同知大人明显是被臭气熏掉了智商,问出了一个毛骧觉得非常浅显的问题。

“我原来也觉得林海当然在西京。皇帝嘛,不在皇宫那又应该在哪呢?是吧?”

反正呆在管道里无事可做,毛骧便娓娓道来。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清河立国不久,大家都没有犯过什么大错,所以这个王佐既想保住林海,又想保住要塞的布防图,不然哪怕是林海无恙,要塞的虚实被人探知了,他也难辞其咎,更有可能成为清河第一个犯错的高官,从而仕途艰难?”

“确实有这个可能。”

同知大人点了点头,谁知道一低头就看见从脚边流过的米田共,原本已经控制下来的恶心感再次涌上了心头。

还好他用非常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了自己,避免了吐毛骧一头一脸。

不过这几天大家都不怎么能吃下东西,真要吐起来,能吐的也不多。

“所以有个好办法,就是集中力量保护林海和要塞。”

“大人您的意思是,只要让林海来要塞,那么就能把一切守备力量都放在要塞。到时候保护林海就是保护要塞,保护要塞就是保护林海?”

“就是这个意思。”

说到这里毛骧甚至有些激动,到了他这把岁数,你就是让他再去东方花烛夜,可能都有点力不从心了,但若是能让他在情报界青史留名,这个机会他绝对不会错过,甚至让他有了一种第一次结婚在卧室门口心砰砰跳的感觉。

有史以来,没人能刺杀到皇帝,若他成功了,他就是第一个,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

“但大人您为什么料定林海就会来要塞?下官记得前段日子还有探子回报,说林海仍旧在西京露过面。”

“很简单,这不过是他们故布疑阵罢了。”

毛骧非常有把握的说道。

“我们的探子又不能近距离观察,只能远远的看着,甚至只能听那些下朝的官员说起林海今日出现过,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但有一条,他们做不了假。”

“哪一条?”

“你就没发现,林海对要塞的指示来得太快了么?”

“嗯?”

同知大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便继续问道:

“大人,您说的是...”

这就是问话的技术了,表面上看起来,你是懂了,只是没有说出来,但其实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作为一个老官僚,同知大人知道如何在上司面前隐藏自己。

“我让人故意放了不少消息出去,这些消息都是应该送往西京报给林海的。

按照常理,西京遥远,那自然是地方守将先采取一些措施,然后将消息和自己的方法都报上去,最终林海拍板。这样就不会耽误事,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就是这个意思。

但这里很奇怪,守将收到消息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调整布防,而是等了差不多一个把时辰才动手。

我最开始以为这个守将是新提拔起来的,所以需要和下属幕僚商议,因此耽误了时间。

可你还记得,前几日我们抓住的那个舌头是怎么招供的?”

“属下记得,他说他们将军是根据林海的圣旨调整的防务。”

同知大人眼前一亮,是的,他懂了。

“对啊。一个时辰就收到了圣旨,那说明林海就在要塞里!不然哪怕是飞,一个时辰也不可能从要塞飞到西京,还要飞一个来回!”

“他们千算万算,算掉了这一环。如此一来,林海在要塞的事情已经是铁板钉钉!

我这些日子按兵不动,无非就是在让兄弟们悄悄上去探查林海到底在哪,现在我们已经排除了不少可疑的地方,找到林海的藏身之所,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况且只要西京的兄弟动手的消息传来,他们一定会以为我们都去了西京,那么要塞内的守备定然会放松,那时候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这几天让兄弟们多多忍耐,不管再臭,也得吃东西,保持体力,不然到时候刀都拎不动,冲上去也是送死。

不过清河这个工程能力确实不错,一人多高的管子,我们在里面到也不会觉得局促,还能抽身避开这些污物,不然要是时刻泡在里面,谁都受不了。”

正当毛骧身先士卒,当着众锦衣卫的面表演在一堆发酵的污物旁边吃饭的时候,王佐和雪无瑕带着口罩,出现在了要塞中最大的厕所里。

“头,刚刚兄弟们去查了污水管,他们不在里面,所以可以确定,他们一定躲在了厕所的下方。”

雪无瑕皱着眉头说道:“不过要是强行派兄弟们下去检查,他们不在还好,若是在,免不了要大战一场,最近军中不少人在拉肚子,拉得有点多,兄弟们和他们搏斗的时候免不了受到影响...”

“哕...”

王佐用呕吐代替了回答。

两人退到厕所外,拉下口罩很是用力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毛骧要是在里面,那我真的是佩服他。像他这样敬业的情报人员不多了,我们要向他们学习。”

王佐一脸正气的说道。

“您的意思是,您要亲自带队下去?”

雪无瑕一脸坏笑。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以后情报系的课程和情报部的考核里,得加上这一条,现在他们潜伏的环境实在是太好了,以后出去是要吃亏的。”

“这...”

雪无瑕大惊,总不能让我也去下面吧?

“当然,我们就不用了,用来考核新人吧。”

“头,英明啊。不过现在怎么办?”

“我记得下面能藏人的地方不多啊,最多就是那一节主管道能藏人。”

“是的。”

“让兄弟们烧水,多多的烧水。”

“嗯?”

“从各个厕所把开水浇下去,虽然开水到主管道已经没什么温度了,不过加温能让下面的温度发酵发酵,这个我有经验,小时候在家里的旱厕就这么玩...”

“头,您的经历还真的是...丰富无比...”

“经验之谈,都是经验之谈。

我相信,几十锅开水下去,激起的味道一定很正宗,若这样那个毛骧都还能忍住,那么就活该我们下去一趟,不然的话,他就得老老实实的自己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