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带着任忌转过几条街口,来到一个幽深的小巷子,繁密的芭蕉叶挡着晨曦,让这里看起来影影绰绰,并且远离喧嚣。

  任忌脑子里升起了莫名的想法:这孩子不会要把我引到没人的地方,然后抢劫吧,要不就是劫色……或者报仇杀人???

  随后他想起来自己身上除了几个铜板以外啥也没有,这要是劫财可有点丢人,还是劫色吧…这么好看的少年…血赚不亏嗯哼。

  任忌就带着这龌龊的想法,一路随着少年进了一家面馆,面馆开的偏僻,招牌也不大,此时刚刚开门。

  “是小白公子啊,里面请,刚烧开水,马上给你下面啊。”

  “好。”少年点点头。

  小白?这名字到和他挺配。

  任忌坐在板凳上,看着对面的小白,抱手一揖。

  “在下任忌,任意的任,百无禁忌的忌。”

  小白被他突然的礼节吓了一跳,一路上已经习惯了这人的无礼行为,还以为就是个地痞流氓,没想到此礼拜的周周正正,俨然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于是连忙回礼,“在下白芷,白云的白,兰芷的芷。”

  任忌又恢复自己笑嘻嘻的样子,吊儿郎当地攀谈起来。

  “哎,小白,刚才我在路上看见好多你这样的白衣少年,今日有什么特殊的吗?”

  小白目光闪了闪,随后正色道:“临水郡世家公子的聚会,闲谈作赋,仿兰亭之会。”

  “无聊无聊,一群世家少年作风老派,端着个架子,这个兄那个兄,来回恭维,诗词歌赋呢?写不出几首像样的,几个古人之典来回引用,按照家财多少评文墨好坏,可笑至极。要我说,就是个大型炫富会。”

  轻轻的一声,任忌听到对面传来憋笑的声音,小白的家教显然不允许他在公开场合放声大笑,又着实被任忌逗得不轻,拿袖子捂着嘴,眼睛弯弯的露在外面,这笑容又一次成功吸引了任忌。

  “你说的太对了,我也觉得。”小白声音颤抖的小声回答,“不过,临水县不一样,各家公子要带面纱,隐藏身份,为的就是防止以家庭背景论高低。”

  两个人熟络起来,在任忌的影响下,小白的话也多了起来。

  “各家公子为了夺魁,只好在配饰上动心思,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往身上戴,里面环佩声响,花枝招展像孔雀一样,评审按照配饰的价值评论高低。”

  小白说完,方才发觉自己在背后议论是非,有违君子之风,连忙收起笑容,正襟危坐。

  任忌眼泪都笑出来了,“像孔雀一样,哈哈哈,小白啊小白,也亏你想的出来,哈哈哈。”

  他发觉小白突然正襟危坐,起了坏心,站起来,捏住小白两边嘴角往上扯,“笑起来这么好看,干嘛不笑,我还想多看两眼呢,你知不知道你其实是一个特别逗的人。”

  小白红着脸拍掉他的爪子,瞪了他一眼。

  “我是白家的公子,母亲希望我如父亲一样,秉君子之道,不可言行夸张。”

  “为人何必收敛自己的天性,你这么可爱,干嘛要像个乖木头似的,一板一眼,再说了,要装着正襟危坐去别人面前吧,跟我,没必要。”任忌从筷子筒拿出两双筷子,递给一白一双,自己留一双,眼巴巴的盯着老板端过来两碗素面。

  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触动了小白的心绪。

  从小便要求压抑心性,一板一眼模仿着被称为世之君子的父亲,去哪都是一派小大人的作风,完全没有16岁少年应有的样子,这么多年以来,小白已经习惯了在人前伪装自己,甚至快要忘记自己的本性究竟是什么样子,十几年来终于有一个人告诉自己,在他面前可以不必伪装,这是何等的触动?

  “怎么,你也要去参加?”任忌挑起一口面条,头也不抬地发问。

  “嗯。”

  “为什么啊,你明明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走个过场而已,何必呢?还是说。小白你家其实特别有钱?”任忌口齿不清的含着面条。

  小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他,“朝廷翰林院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吴巍知道吗?”

  “唔…知道!据说是难得品行高洁、学识广博的智者,好像,挺受尊敬的。”任忌在自己的脑海中拼命搜刮,他向来懒得关注朝廷上的事,知道吴巍,也大抵是因为对方实在盛名在外。

  “吴先生年过半百,膝下无儿,仅有一女,因此公开招揽弟子,传其毕生所学。”小白说这话时,透着着溢于言表的崇拜和敬仰之情,“所以,这次的兰亭集会,吴先生放出话来,夺魁者,便收为闭门弟子。”

  “哟呵,好志气,想拜师学艺啊。”任忌突然升起一种敬佩感,又有一点惋惜,好好一孩子,怎么就想学那么一套文绉绉的东西,可惜可惜。

  小白点点头,算是承认,又有一点不好意思,自己的家庭情况肯定是比不及那些世家公子,再加上自己的文辞又不一定能占据绝对优势,如此承认,确实给人一种不自量力,大言不惭之感。

  ”简单啊,打扮成孔雀。“任忌还没有从上一个笑点走出来。尴尬的笑了两声以后,发现对方没回复自己,赶紧埋头吃面,缓解尴尬。

  “我是庶出公子,母亲地位及低,白家本身实力平平,就算有什么好东西,怎么会给我呢?” 任忌闻言,下意识抬头打量小白的表情,这孩子人单纯,心思全写在脸上,此时那双眼睛里的忧郁表露无遗。“母亲一生输在出身门第上,所以一直望子成龙,希望我能够进入仕途,飞黄腾达,从此不再受地位限制,她光知道兰亭会可以成为文士展露锋芒的平台,每年都让我如期参加,今年更是希望我夺魁,她哪里知道比的是家财地位呢?”

  任忌没有马上接话,在脑子里盘旋一会儿,倒是真心想帮帮他,谁让自己解了人家的裙带,相处下来,这孩子可怜的境遇又实在让人心疼

  想来讽刺,自己从小放荡不羁,最讨厌出身门第条条框框的限制,也是因此成为影下鹤,过着漂泊不定,劫掠九重城关,潇洒快活的江湖生活,没想到自己弃之如履的东西,竟然有人穷尽一生去追求。

  既然打定主意要帮,就得想想怎么帮,任忌发挥自己所长,决定帮小白偷点什么珍贵的东西,提提身价,不过虽然如此,到底比的还是文墨辞赋,那就要看小白争不争气了,自己也无能为力。

  “这简单,我来帮你,明天黄昏,在今早的青石桥上见。”任忌算算时间,事不宜迟,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满意的咂咂嘴,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铜板扔在桌上,“相信我,一定要来。“撇下一句话,迅速闪身出了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