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回到京中,苍川之和苍莫止于次日一早进宫觐见。即便现在周载帝身体依旧不行,但总不能放着功臣不见,哪怕不说什么多余的话,表面工夫还是要到位的。他心里也清楚,经此一役,苍莫止必定能笼络更多人心,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把人晾着。

  周载帝喝了药,这会儿精神尚可,在接受跪拜后,声音虚弱地道:“做得很不错。原挞人不足为患了,以后大惠也能松快些。”

  苍莫止心想:原本原挞人挺老实的,要不是您为了长生不老一顿作,这场战事完全可以避免。

  不过想归想,面上工夫还是要做,便朗声道:“父皇洪福齐天,战事自然无往不利。”

  周载帝笑了笑,似乎有些力不从心:“朕是挺有福气,一遇上战事,你的手也好了。”

  这话听着像是高兴的,但实际周载帝并没有那么高兴。苍莫止也听得出来。之前他手废了,父皇把他搁到那儿,都不算对不起他,毕竟王爷的名头已经给了。但现在他手好了,不仅可能以后的战事还得启用他,以他的功劳和身份,争一争皇太子之位也未尝不可。就算他没这个心思,可他父皇并不会这么想。

  “儿臣也很是意外,没想到儿臣的手还能有恢复的一天。这全都要归功于医谷医术高明。”苍莫止没提越清眠,他知道他父皇并不是高兴的,所以少提越清眠对越清眠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他这样一说,周载帝对医谷的医术又多了几分信任:“是啊,有越掌门帮朕斟酌用药,朕这些日子觉得精神好了不少。”

  “父皇定要保重龙体。如今大惠已经无战乱,您可以安心养病了。”苍川之主动接了话。他很清楚皇上对苍莫止的忌惮,所以让苍莫止少说两句,并不是坏事。

  周载帝叹了口气:“是啊,朕得好好活着啊。如今大惠一切都好,朕怎么都没想到这样让要舒心的局面,朕自己却缠绵病榻。朕也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生出苍闻启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咳咳咳——”

  周载帝火气一上来,便咳了起来。

  宁禄赶紧端来枸杞茶,让皇上顺顺气。

  周载帝止了咳后,又道:“苍闻启等一干逆臣如今还在大牢里押着,朕还没腾出手来料理。这次朕断然不会轻纵,看谁还敢忤逆叛乱!”

  “父皇圣明。”两兄弟齐声道。他们心里都有数,父皇看似是在说苍闻启的事,实际是在用这事敲打他们两个。

  见他们态度服帖,周载帝语气缓和了不少,又对苍莫止道:“朕给你和越清眠赐了婚,你可还高兴?”

  “是,儿臣多谢父皇。”圣旨都下了,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他的高兴是可以写脸上的。

  “你高兴就好。”周载帝又摆出一副慈父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

  苍莫止顺势说道:“父皇身体康健,才能主持儿臣的婚事。儿臣想尽快成亲,这样您一高兴,说不定身体就能好的快一些。”

  这种做法俗称“冲喜”,但在皇上面前不能直言,正常来说应该是和皇后商议,由皇后提议。可想到皇后与越清眠的关系,这次越清眠回京肯定是瞒不住了,还是他自己提吧。

  周载帝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很多病重的人,让小辈的喜事冲一冲,都会好起来。

  “也好。”周载帝点点头,又道,“宁禄。”

  “奴才在。”宁禄躬身站在床边听吩咐。

  “传旨去内务府和礼部,挑个好日子,开始操办慎王的婚事。”这对他来说是有利的,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是!”宁禄立刻去办了。

  苍莫止谢了恩,反正他就是想赶在周载帝不行之前把婚成了,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苍莫止这边与周载帝装父慈子孝,越清眠那边请了师父到二皇子府上来。苍莫止在京中的府邸没人收拾,他们便暂住在二皇子府上,倒没什么不方便的。

  他之前已经给师父送信了,但时间错开的关系,他还没收到信,大军已经回程了。也不知道师父给没给他回信,这次送信的是谷中弟子,自然不像影卫那样定能把信送到他手里。

  给师父行过礼后,越清眠说了没收到信的事,又说了撤军后医谷的安排,最后才问了柳奉齐的事。

  越芫华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说来我也有错,没有与奉齐说清楚。我并不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我的一位旧友……”

  越芫华缓缓道来那段往事。原来柳奉齐的父亲和母亲的确是两情相悦的。但一个是秀才,一个是艺妓,地位天差地别,为了自己的仕途,柳秀才也不可能娶一个艺妓做正室。而且当时柳秀才还没有娶正妻,更不可能让妾室先进门,否则是很难说亲的。

  后来柳奉齐的母亲怀了柳奉齐,秀才为她赎身,并安排了住处。当时艺妓赎身的钱还是问越芫华借了一部分。

  之后为了考取功名,柳秀才回城读书,柳奉齐的母亲则在乡下抚养他。柳秀才每过一段时间会让人送些银钱过去。虽不多,但在乡下生活是可以的。

  后来柳秀才落榜,灰心不已,这时家里给他说了门亲事,姑娘端庄大方,也有学识,两个人很有共同话题,与那些艺妓带给他的玩乐的快乐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于是他收了心,向那姑娘坦白了自己的情况。姑娘没嫌弃他,只有一个要求,银子可以每个月让人送过去,但不能让柳奉齐的母亲进门。

  柳秀才同意了。如果没有柳奉齐,他抬人进门还有余地,但有了柳奉齐,别人看孩子的年岁就知道这妾室来的时间不对。到时候正妻没脸,他若入仕了,也没脸面。

  之后柳秀才顺利成亲,一心向学,柳奉齐母子每月的银两就交给妻子差人去送了。

  这位正妻人品正直,从未缺过一月银钱。但造化弄人,没两年,秀才在与其老师和同窗外出游历时,不幸染病,客死他乡。

  正妻为他办了后事,之后柳奉齐母子的银钱也没少,只是没告诉他们柳秀才去世的消息。

  就这样,柳奉齐的母亲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后,写信给柳秀才,请求柳秀才能把柳奉齐接回去抚养。柳秀才的正妻收到信后找上越芫华,希望她丈夫的好友能帮忙收留照顾柳奉齐。而她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已经订了亲,待柳秀才的三年丧期过了,她便会再嫁人,实在是不能带柳奉齐。

  就这样,柳奉齐被带回了医谷,因为他母亲出身不好,所以越芫华也没有多介绍。

  而柳奉齐可能因为从小身边只有母亲,母亲过世后说是吃百家饭,但肯定遭受了不少白眼,所以一开始对人很是防备,也不爱说话。所以越芫华一直不知道他以为自己是他的亲生父亲。

  说到底也是越芫华疏忽了,他以为柳奉齐什么都没说,是心中有数的。没想到这个“数”和现实天差地别。而这些年柳奉齐都没提过他的母亲,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医谷的生活。越芫华自然也不会提他的伤心事,于是就一直被误会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越清眠想他师父也不至于这样不负责任。

  越芫华叹气:“我也没想到奉齐心里一直藏着这事。我会给他去信,把事情与他说清楚。总不好叫他一直这样误会。若他愿意,也可以去给他的亲生父亲上一柱香。”

  “那您还要处置他吗?”想来,柳奉齐也是可怜。

  “自是要处置的。残害同门,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谷内所不能容的。好在这次小桃子没出事,否则就是不把他逐出谷这么简单了。”申桃也是他的徒弟,他一样很看重。不能因为柳奉齐事出有因,就格外开恩。

  “师父有定论,我便不多说什么了。”

  两人刚说完,二皇子府的下人便送了信进来,是丞相府上的,请他明日到府上用午饭。

  越清眠道:“帮我回了来送信的,说我明天会准时去。”

  “是。”

  下人退下后,越芫华道:“若觉得为难,可以与我说。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师父,与蔡丞相聊一聊,让他别给你压力,还是可以的。”

  越清眠笑说:“目前还好,如果我觉得为难,就告诉师父。”

  “好。”越芫华笑应了。如果他的徒弟都能像越清眠这样,有什么说什么,与他不见外,哪还会有什么误会呢?

  “对了,有一事我还要与师父商议。”越清眠想到一件要紧事。

  “什么事?”越芫华问。

  “我要给阿凤办拜师宴,还得请师父来做见证才行。”这事越清眠一直记挂着呢。

  “这事我肯定要来的。”越芫华笑得舒心,“准备什么时候办?”

  “师父给挑个日子吧。”越清眠说。

  “成,待我回去挑个吉日。再想想送小阿凤什么礼物。”越芫华比自己收徒弟的时候还上心,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徒孙啊。

  皇上的病情还得越芫华进宫看着,与越清眠聊完,他便起身回宫了。

  没多会儿,出门逛街的十六和阿凤回来了,苍莫止与他们在门口遇上,就一起进来了。

  “怎么不见二哥?”越清眠问。一起出的门,理应一起回来。

  苍莫止耸耸肩:“二哥说他有事要办,今天晚上不回府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他就骑马跑了。”

  越清眠笑了笑,能让苍川之赶着去的,应该是重要的事。

  “对了,父皇已经下旨,让他们挑个好日子,咱们尽快成亲!”苍莫止一脸兴奋,就像个小孩子。

  越清眠诧异:“你怎么让皇上同意让咱们尽快成亲的?”

  苍莫止嘿嘿一笑:“他想活命啊,找咱们冲喜呢!”

  越清眠瞬间有些无语——行吧,反正目的达到就得了,原因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