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舔了一下嘴角的豆沙渣,搁下手里的空碟子,转过身。

  下一刻,明尘尝到了艾叶混着豆沙的清甜味道,感觉到柔软湿润的舌尖在唇齿间辗转,末了还被轻轻地咬了一口。

  厨房里有些热,容昭额角沁着细细的汗珠,眸子也像水洗过似的润,就这么一眨不眨,鼻尖贴鼻尖地望着自己。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他问道,“还要怎样才算多喜欢一点?”

  明尘只觉得心脏被什么捏住了,任那东西搓圆捏扁,血液变得滚烫,汩汩灌入本来就狂跳不止的脏器,胸口烫得仿佛要当场破开、绽放出一朵殷红的花来。

  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低头吻住了容昭。

  蒸屉里还冒着清香热气的翡翠糕无人问津,容昭被抵在厨房熏黑的墙壁上,脸颊上蹭了好几道灰。

  “我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也不知道你的过去。”明尘不断地吻着他,嗓音沙哑低沉,胡乱地呢喃道,“我只知道那天你从树上掉下来,说很中意我……我就想跟你走,去哪里都行,做你的道侣。凡间、仙都,哪里都好,只要是有你在的地方……”

  容昭被亲得喘不过气来,迷迷糊糊地听完了这么一大段语无伦次的告白,还觉得凡人有一点啰嗦。

  直到那一句轻轻的“我爱你”落下,才微微睁大了眼睛。

  容昭想了想,这话似乎比“喜欢”还要多一点分量。

  他喜欢这种说法。

  于是也回了明尘很多很多的“我爱你”。

  ……

  幸得山殷不在,无人打扰,两人在淬玉居过了一段十分悠闲的日子,和从前一样四处胡来,没什么顾忌。

  明尘的厨艺和居家手艺精进得很快,可谓日进千里,还抽空修好了鸡棚,养了一群茸茸的鸡崽。

  这群鸡崽整天叽叽喳喳地跟在容昭身后,差点没把容尊者烦死。

  他溜进厨房,煮了一大锅沸水,准备偷偷把鸡崽给炖了。幸亏明尘及时发现,救下了还不够炒一盘菜的鸡崽。

  容昭有些不满,捏住鸡崽扑腾的翅膀晃了晃,抱怨道:“它们为什么总跟着我?”

  以前养的鸡崽子都只会跟在明尘身后叽叽喳喳。

  “因为你招人喜欢。”明尘笑看着他,眼神温柔甜腻得像掺了蜜,“谁见了你都欢喜。”

  容昭:“……”

  容昭觉得凡人病得不轻。

  片刻之后,容昭想到自己飞升后又下凡,确实比以往有所不同,迟疑地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些不确定起来,偏头问他:“哪里招人喜欢?”

  “全部。”明尘毫不犹豫。

  容昭抿了抿嘴,别过脸去,偷偷翘了一下嘴角。

  “你在笑。”明尘稀奇,绕到他正面,“别躲,让我看看。”

  “……”容尊者板起脸,“不给看。”

  “为什么不给看?”

  “因为本尊者是尊者。”

  见容昭动来动去就是不肯给自己瞧正脸,明尘干脆在他侧脸上亲了两口,亲得容昭立刻回过头来,眼底还残余着一丝没来得及散去的笑意。

  “……容昭。”

  “在。”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特别好看?”明尘倾身,用嘴唇轻轻地蹭过他的睫毛,又落在鼻尖上,“特别好看。”

  容昭被亲得有些痒痒,垂下眸子,正要开口,忽然眼尖发现了什么:“明尘,明尘。”

  “嗯?”

  “你看它。”

  那只死里逃生的茸茸鸡崽无人看管,喳喳地爬到明尘的鞋面上,拉了一泡鸡屎后扬长而去。

  明尘:“…… ……”

  气氛荡然无存。

  容昭摸了一下方才被亲过的地方,忽然又勾了勾嘴角,摆弄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用力有些过猛,甚至出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不等明尘反应过来,容尊者扭头逃出了厨房。

  “容……容昭?”明尘被那短短一瞬的笑容晃了眼,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急急追出去,“容昭!”

  容昭不见了。

  明尘找了两圈,才在鸡棚后面找到了人。

  这群鸡崽一点也不畏惧尊者,昂首阔步、喳喳乱叫地围拢在容昭身边,还用嫩嫩的喙啄着容尊者的手。

  容昭一只一只地拎起来,又一只只地放下,嘴里念念有词。

  “这只做辣子鸡丁,这只做麻椒鸡,这只肥肥的,让明尘做荷叶鸡……”

  明尘:“……”

  明尘唤道:“容昭,你在做什么?”

  容昭动作一顿,没有抬头,继续埋着脑袋清点鸡崽:“在数有多少只吵人精。”

  明尘走到他身边蹲下,捏住那根清点的手指,慢慢移到了自己身上。

  容昭:“?”

  “我不算吗?”明尘笑起来,“我比这群鸡崽还吵,一天到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每天都‘容昭’‘容昭’的找你。”

  容尊者彻底不吭声了。

  他觉得凡人确实很吵,一天比一天吵,吵得他耳朵都发烫了。

  “我……”

  “很好看。”明尘知道他刚刚为什么溜走,低头亲了亲他的指尖,“我都不知道你笑起来还有酒窝。”

  容昭动了动,又动了动,像吱吱叫灵草一样快扭成麻花了。

  忽然他耳朵一抖。

  “怎么了?”明尘问。

  “山殷回来了。”容昭扭头望向山道的方向,“方九鹤也在。”

  明尘挑了一下眉:“就是你跟我提起过的那位朋友?”

  容昭纠正道:“也是你的。你们相识很多年了。”

  明尘不置可否,只是跟着他一块儿去迎接旧友。

  山道两侧草木掩映,人影还没见着,就先传出了山殷委屈唧唧的声音:“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还在生气啊……”

  “你把我的茅草屋压塌了,还将我哄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我不生气,难道还应该笑吗?你……你别靠过来,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

  “可你腰上的鸿雁玉佩和我手里的是一对。”

  “兴许祖上出了个不肖祖宗,把这对鸿雁玉佩拆卖了……说了别靠过来。这山上真的有人住?不是精怪?”

  “有人住的,不骗你。”

  “方才山下有人说这地方闹鬼,我看住着的不是人,是鬼。”

  ……

  两人吵吵闹闹地一路上山,直到看见明尘和容昭才停歇。

  方九鹤的模样和在仙都时没甚区别,身上披着件有些发灰的白裘,连那股在眉间笼罩不去的病气都一模一样。

  须臾,他瞄了明尘和容昭几眼,转头问山殷:“这两位就是你说的邻居?”

  “是。”山殷又黏了上来,热情地介绍道,“这是容昭。那是明尘,他做的饭特别好吃,你也喜欢的。”

  “嗯。”方九鹤并没有很热情,态度也有些疏离,矜持地冲他们一点头,继续问山殷,“我住哪?那座院子吗?”

  山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淬玉居。

  “不是。”山殷诚实道,捏住他的手腕,往右侧推去,“我们住——那里,我亲手搭起来的。”

  ……是一间看起来比茅厕好不了多少的柴屋。

  方九鹤:“……”

  方九鹤转头就走,山殷又是一阵鬼哭狼嚎,死死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撒手。

  明尘看着看着,忽然闷闷地笑了一声。

  容昭看他:“你笑什么?”

  “我在想,”明尘悠悠道,“在仙都的日子大概确实很热闹。不过凡间也不错,人还是这些人,少不了热闹。”

  容昭若有所悟,又瞧着他们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为难道:“可是方九鹤好像不愿意留下来。”

  “你们不是很熟么?你去劝劝?”

  容尊者想起自己一刻钟前还被夸过“招人喜欢”,自信地一点头,过去了。

  “方九鹤,”容昭直接拉住方九鹤的衣袖,在方某人一脸莫名其妙“你是谁我跟你很熟吗别拽我袖子”的眼神中,认真道,“你想吃鲜锅吗?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