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他是曲瑄，是曲家最小的公子，仅此而已。
可这句话要说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不能讲出口，他们现在还在气头上，这会儿若是敢这样顶嘴无疑在往火堆上倒油。
脸颊火辣辣地烧，曲瑄抿抿唇瓣，仅仅扯到一点被打到发红的地方就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曲瑄强忍着疼痛不作声，命令的口吻从头顶袭来，警告他说：“你必须跟他断干净。”
曲瑄仰起头，看见老夫人抬着下巴向下睥睨，眸光冷凉，淡白的嘴巴张张合合：“妖怪本就善魅惑人心，你被他们蛊惑了。”
“不是的，”曲瑄反驳，“他们没有，我也没有。”
回应他的是老夫人依然不收力的杖打：“你断还是不断？”
曲瑄大喊：“不断。”
老夫人再次一拐杖挥下去，打得曲瑄背梁折下去几分，再度逼问：“你断不断？！”
“不。”曲瑄坚定回答。
老夫人忍了又忍，终究气不过，“啪啪啪”下去几杖，厚实的龙头拐杖打在身上又闷又沉又重，曲瑄没憋住从唇缝中溢出一声轻飘飘的呻吟。
似乎觉得丢脸，曲瑄双眼用力一闭咬紧了牙关，上齿碰下齿，那力道几乎要将牙龈咬碎，却再没发出过一点儿声响。
真能忍啊。
老夫人胸口上上下下起伏不定，张着嘴大口喘息。
曲瑄又连着挨了好几下，攥成拳的手垂放在身侧两腿旁，四指向内，圆润指甲陷进手心掐出几个很深的月牙印。
老夫人握住拐杖的手颤颤发抖，也不知是被曲瑄气的还是打他打得没了力气，痛心疾首指控曲瑄说：“你非要气死我才摆休是不是？！”
曲瑄一口气憋在喉咙处，听到老夫人这么说才缓慢抬起下巴，张张嘴顺着吐出来的那口浊气说话：“不是，我……没有。”
“你没有？你怎么会没有！你可真要气死我了！”拐杖的龙首被老夫人紧紧把住，底端一个劲儿猛戳青石板，“怪我，怪我，怪我这老婆子，都是我这老婆子给你惯的！早知道会这样就该听你爹娘的劝不让你碰这行，悔不当初啊！”
曲瑄不忍道：“您别这么说……”
老夫人怒呵：“不让我说你就给我好好改过来，该断的断个干净！”
被杖打过的每一处地方都在疼，皮肉疼，连带着骨头都疼，曲瑄尽力忽略掉这些，摇摇头说：“我可以不再接触这一行，也可以回来跟大哥好好学做生意，但要我跟阿七断了，这个绝对不可能，就算您今天把我打死在这里，我也还是那句话——‘不断’。”
“打死你？”老夫人嗤笑，“打你还得废力气，打了又不听。”
老夫人缓足了气，点着拐杖高声吩咐：“来人，关起来，给我把他关起来，等什么时候想清楚愿意认错了再什么时候放出来！”
曲瑄没作声，下人们左右看了看，老夫人的话不敢不听，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曲瑄身旁准备架人。
曲瑄跪的重，膝盖处依旧隐隐作痛，加上腿也被老夫人狠狠抽了两三下，还有些发软，下人搀扶他时没扶住，曲瑄踉跄几下就往地上栽。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曲夫人瞧着心疼伸手想去扶，却让一直看着的曲老爷一把拉住。
她回过头看见曲老爷冲她摇摇脑袋，用意明显，不要管。
再去看曲瑄，倒地的他抓住两个下人的手臂借力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深吸一口气才把弯着膝盖的腿挺直。
曲夫人的心跟着揪起，心疼不已。
“柴米不吃油盐不进，”老夫人冲曲瑄冷哼，“我要叫你好好认清现实。”
“你以为自己有多深情专一？都是狗屁，人家耍你玩呢！要你的真心也要你的命，”老夫人道，“自古妖物多情，特别是善魅惑的那一类，把你关上个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你人，那妖怪自然会转头重新物色人选，届时我就不信你能上赶着凑过去，还会对他这般死心塌地。”
深邃瞳孔猛然一震，曲瑄蓦地望向老夫人，焦急慌乱爬满整双眼眸，除了惊愕就是恐惧。
十天半个月！这怎么行？！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夭七不会等他这么久，原定五天曲瑄都嫌长，打算探望过曲老爷，要是没什么事就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去。
若真被关半个月，即便长双翅膀飞过去也是徒劳，等他到时一切都迟了，就再难挽回了。
“祖母你不能这样，算我求您了别把我关起来，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祖母！祖母！！！”曲瑄终于服软，哀求了几声见不奏效，便牟足了劲儿拼命挣扎，“松手，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曲瑄是有武功底子在身的，力气大劲也足，架住曲瑄的下人好几次都差点没能拉住让他挣脱。
还是因为曲瑄有伤在身方才勉强制住，若非如此还真耐他不何，见状老夫人以眼神示意，于是又来了两个下人加入其中，连拖带拽强硬把他拉走。
曲瑄声音不停，哀求不断，走远了声音才渐渐弱下去，只不过竖起耳朵细听还是能听到飘来的几句：：“祖母我求您……”
曲瑄脾性好，很少犯错服输，唯二的两次还是跟老夫人学习伏妖出门拜师，以及跟曲夫人和曲老爷保证的最后一次降妖。
这是第三次，但骨子里还是有些犟气的，所以这番模样的曲瑄众人还是第一次见，曲老爷挪了挪脚，喊：“娘……”
看样子想替曲瑄求情，不过求情的话刚到喉咙就被老夫人一眼给瞪了回去。
“没彻底认错前谁都不准放他出去，听见没有！”老夫人语气强硬，最后一句话说出口还特意瞥了眼同样疼搜罗小说瑄甚至对他溺爱的曲夫人。
曲夫人睫毛抖动，好一会儿才应下：“是，老夫人。”
曲老爷安慰妻子一句：“你别担心。”然后心情复杂地扶着老夫人离开。
曲夫人望着曲瑄被拖走的方向，又看了看与之相反老夫人离开的位置，叹出很重的一口气。
虽然犯了错，不过到底是曲家的少爷，曲瑄没被拉进柴房，而是关在一间鲜少有人居住却干净的房间内。
他用力一拉门，又是推又是踹，除了发出的巨大声响纹丝不动，门被外面的人锁死了。
曲瑄一拳砸在门上，指骨发痛，他慢慢展开手指，五指贴在门板上，脑袋也磕到门板上，胸口起伏跌宕，有心无力，喘不匀的粗气久久方得平息。
可恶。
曲瑄咬牙切齿。
应该怎么办？
忽想到什么，心中腾起丝丝希望，曲瑄赶紧掏出藏在袖口里，出发前桃华赠予他的那一小截桃花枝。
“桃华？听得到吗？”曲瑄对着桃枝轻喊，又抬手挥了挥，“桃华？”
还是没有反应，所以这个到底如何使用？早知道走的时候先问问他了，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桃枝用不了，出也出不去，曲瑄表面镇定心里着急。
“曲瑄……”
有一道轻音在叫他，曲瑄瞬间睁起了眼珠子看向发出声音的桃枝，刚才没听错吧？曲瑄不太确定。
直到又一声响起，桃华叫着他的名字：“曲瑄。”
曲瑄双手抓住桃枝跟他对话：“是我，桃华你能听到我在说话吗？”
“我无法听到你的声音，”桃华似乎知道他会这么问，解释说，“我的妖力所剩无几，目前只能做到这样。”
声音断断续续：“阿七他……你必须，抓紧时间……赶回来……”
声音戛然而止，夭七怎么了没说明白。
曲瑄慌了，冲桃枝喊：“怎么回事？阿七他怎么了你说清楚啊，喂，桃华，桃华！！！”
无论他如何叫唤，再没有听到一句回应。
话说一半没有后续，重点一个没说，这会儿曲瑄就不仅仅只是心里急了，他在房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到能夹死一只蚊子，站立一会儿又握紧拳头，显得特别急躁不安。
虽然知道绝食没用还愚蠢，但老夫人说什么都不肯见他，无法，曲瑄只能试试这种方法。
只不过绝食两日之后结果依旧不尽人意，老夫人依然不想搭理他，似乎在这件事上老夫人铁了心做一根打鸳鸯的棒子，不再把曲瑄当乖孙，就是要断了他这些可笑的念想，爱吃不吃。
没能见着老夫人，倒是等来了曲老爷，门“吱呀”从外面打开，将隔绝在外的光引进屋内，还没完全铺展开便被挡住，一道人影落在地面的光束上。
曲瑄看过去，看到他爹逆着光，气场压得低，板着张脸气势低沉，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曲瑄瞅一眼收回目光，一句话没说，静默良久还是曲老爷先开的口：“曲瑄。”
听到声，曲瑄耷拉着眼皮懒懒看过去，没精打采的，曲老爷走到他面前捞起凳子坐下，跟曲瑄面对面。
“能不能有点精神气？”曲老爷一巴掌拍在曲瑄肩背上，声响，不疼。
曲瑄揭起眼睛跟曲老爷对视，什么都不说就干瞪着，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曲老爷不满道，“关起来就闹不吃不喝。”
曲瑄挑眉：“不然我爷们一点骂骂咧咧把屋里东西全砸了？”
曲老爷：“……”
“你到底想怎么样？”曲老爷问他。
曲瑄直白：“让我走。”
曲老爷摇摇头：“我娘、你祖母她老人家可不愿意。”
曲瑄撇撇嘴把视线转向别处，拒跟他说话。
“诶，你这臭小子，”曲老爷无奈，伸脖子看看门外，把脑袋凑近了小声与他交谈，“你这样你娘很担心你。”
曲瑄道：“叫她放心，还没死。”
曲老爷不高兴了，轻拍桌子：“你这说的什么话？！”
曲瑄实话实说：“都是些你不爱听的话。”
曲老爷：“……”你也知道我不爱听。
“出去一趟怎么就变得比老二还不省心了。”
“不能让你二老过得太舒心不是。”曲瑄回答。
“……”曲老爷叹息，“怎么就生了这么几个便宜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