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黑树突然扭曲，挣扎着抽动干瘪枝条直直朝夭七心脏的位置刺去。
目睹意外发生的曲瑄瞳孔猛颤，连带着呼吸一滞，毫不犹豫扑过去，脱口大喊：“阿七小心！！！”
夭七背对黑树，不知是否是因为曲瑄的提醒还是早就有所防备，几乎同时，在他扑过来的瞬间抓住他伸出的手，左手则抱住曲瑄的腰纵身一跃。
拖拽着曲瑄闪到旁边，轻松避开黑树的偷袭，黑色枯枝深深插进地面，向上一拔掀带起几块泥土，可见用了多大的劲儿。
但凡夭七反应迟了些慢一步，说不定他们两个就得被树枝贯穿身体殉情当场。
夭七扶住曲瑄站稳脚跟，冷脸正视黑树，眸中透露出浓烈恨意，要笑不笑的：“妖化？”
“呵，有点意思，想不到你还能有这般能耐。”
不顾曲瑄意愿，夭七对着曲瑄设下一道屏障，忽略曲瑄急切拍打屏障时的叫唤，踏着两腿手臂向下微张，双手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长，弯曲成爪。
照着再次袭来的枯枝挥手就是一爪，枯枝刹那间段成好几截掉落到地，以曲瑄的视角，正好可以看见枯枝断开的地方飙出一滩黑色液体。
还在源源不断从裂口处滴落出，定眼细看，原来是红到发黑的腥臭血液。
夭七盯着自己爪子上沾染的黑血，黑着脸紧紧夹起眉梢，心情不太美妙，嫌弃的要死。
紧接着神色一厉，随即身体内爆发出强大妖力，以周身为中心带着一股气劲横切阔开，二话不说裹挟着妖力直冲而上。
只不过这一次夭七没再真正动手，而是干脆该用妖力与其对招，妖力与树枝碰撞炸开好不精彩。
但与夭七比差的不仅仅只是一星半点，即使到现在夭七仍未完全掌握夭夭给予他的妖力，不过对付眼前这棵才妖化不足几年的黑树还是绰绰有余的。
几番打斗下来黑树已是伤痕累累，曲瑄算是看出来了，这黑树虽妖化生意志，却半点妖力也没有，只会重复用枯枝朝夭七所在刺去。
知道这曲瑄总算是可以松口气，放下压在心里的石头，以放松的姿态观战，若是给他条板凳一捧葵花籽，他能坐下翘起二郎腿，边嗑瓜子边看。
夭七分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灭了黑树，却有意戏耍吊着他，只打伤不杀死，一条一条废掉它的枝条，黑色血液喷洒地到处都是，浸染周围每一寸泥土，已经没有几个地方能落脚了。
空气中悠悠飘散着一股极难闻的腥臭味，不过因为有屏障的存在隔开，曲瑄并不能闻到这些，甚至听不到屏障外的一丁点儿声响。
也许是烦了，夭七再次祭出利爪，风一样快速冲上前，轻轻松松将黑树的枝杈削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
黑血还在不断往外冒，夭七的手上也沾满了一爪子的黏稠，夭七垂下手，血便顺着他的手掌缓慢下流，集聚到修长指尖，一点点混合凝结成珠。
黑色血珠越凝越大，颤颤巍巍拽着指尖不愿脱离，最终还是因为受不住了力滴落下坠狠狠砸到地面渗进泥土里。
夭七停下动作，困住曲瑄同时也是保护他的屏障也在这时消失，除了听到从黑树那传出的厉声尖叫，一股难以忽略的恶臭味扑鼻而来。
曲瑄皱起眉头被这声音吵得脑袋疼，忍了忍还是没憋住捏紧了鼻子
就着一手黑血，夭七抬起手臂，伸手对着黑树树干一握，好像抓住了什么，随即缓慢抽手，无形大手自黑树中扯出一个长相还算俊美的男子。
男人呈透明的魂魄状，被夭七拽出睁着那双充血的眼珠子恶狠狠瞪着夭七，那模样恨不得把夭七给生吞活剥了。
夭七掐住男人的脖子，说话：“你曾经不是说过见妖杀妖嘛，可是怎么办，你现在也是一个怪物了呢。”
说话时的声音很轻缓，温温柔柔的，可语气里的幸灾乐祸仿佛随时要溢出言表，男人的异变是夭七没想到的，但并不妨碍他借此膈应男人。
“你……你不得好……死……”男人废了好大一番劲才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
听到这断断续续没有半分威胁力的诅咒，夭七不怒反笑：“我得不得好死不知道，反正你是看不到了。”
男人把头扭向曲瑄所在的方向，向曲瑄艰难伸出手，他的手臂在颤抖，连那几近透明的五指也随之发抖，男人对曲瑄说：“救……”
男人的嘴巴在动，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曲瑄知道男人想说什么，他说“救我”，在向他这个虽是伏妖师却选择与妖为伍的人求救。
对方也是一名伏妖师。曲瑄曾就在想，即便夭七的姐姐夭夭遭到肖方良背叛，可夭夭到底是能力不俗的大妖，区区凡人奈他不何。
又怎么会尸骨无存、魂飞破灭，除非肖方良有联合伏妖师一起出手，以夭夭对肖方良的信任趁其不备对其狠下杀手。
以前的情形不同当下，在妖和伏妖师没有任何限制的曾经，伏妖师的确有这个能力做到在降服妖怪之后泯灭掉妖的灵魂。
不过一般伏妖师都不会选择这么干，这样做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太没人性，如此跟到处残害生灵的妖怪又有什么区别？
就像桃华说过的，如今世道讲究的是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所以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男人应该有的报应。
这就是曲瑄不打算出手的原因，虽然可能会觉得他有些过于冷血无情了些，可事实就应如此。
就比如现在的他执意要和夭七在一起，假使未来有什么祸端降临到他身上，哪怕由此丢掉性命也没什么可怨可后悔的，都是自己在做出选择后应该承受的。
在曲瑄的注视下，夭七手指用力收紧，连一句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男人的魂魄顷刻消散，灰飞烟灭再不入轮回。
与此同时，在夭七动手后的刹那间，随着男人灵魂的破灭，远在院子里，伫立于桃花树下静静打量桃树长势的桃华突然弯腰捂嘴，喷出的温热鲜血就算用手挡着也还是遮不住源源不断从指缝间溢出，染红手掌。
桃华摊开双手，冷静看着带血的手掌逐渐转为透明，他就像个装了水的簸箕，本就消耗不少的妖力控制不住从体内流逝，桃华反应平平默不做声，半响才终于苦笑一声，发出长长叹息。
阿七……
而这边，亲眼目睹男人消失，曲瑄眼中眸光一动，微微瞥开了视线，说到底都是伏妖师，曲瑄心中还是有些动容和不忍的。
“而亲手杀了姐姐的人，”夭七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继续之前未说完的话题，“在他奄奄一息之际我将他活埋于这棵树下，将他的灵魂生生剥离，种在树中以此消耗他的魂力，我要他也感受一下当初夭夭魂飞魄散时的痛苦。”
“以前他入不了轮回，而现在，”曲瑄嗓音低低的，“这个世界已经彻底没有他的存在。”
他跟夭夭一样被泯灭掉了。
兜兜转转他到底还是走到了跟夭夭相同的结局，曲瑄叹气，这就是因果报应。
夭七不知道曲瑄心中所想，听到他这般呢喃，语气中又夹杂着稍许遗憾，故而冷笑质问：“觉得我很残忍？”
“那你可知就因为他和肖方良，死了多少妖？又丧生了多少人？他入不了轮回我姐姐又能入？”
“他不分善恶残杀无辜妖怪的时候就不残忍？那些死在他手里的妖，有的才刚刚化形，还想着去凡人的集市走一遭见识见识热闹，它们从未害过人，却还是死在了伏妖师手下，所以伏妖师的职责是不管对方善恶与否，只要是妖就都得死？”
“不，不是……”曲瑄试图解释，不是这样的。
现在的夭七还有点疯，听不进其他，在曲瑄刚开口的时候就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就因为我们是妖，所以我们死不足惜，但是在做一只普通狐狸被你们人类肆意捕杀剥下皮毛和修炼成妖之间，我能怎么选？！”
夭七愤怒的声音带着悲泣，他眼睛微红，但没有掉下一颗眼泪。
曲瑄大步向前，一点儿不嫌脏张开双臂抱住夭七，将夭七往自己怀里带。
侧过脸庞安抚性去亲吻夭七泛红的眼角：“别去想这些了阿七，有我陪着你。”
“脏……”夭七企图推开曲瑄从他怀里出去。
曲瑄却不撒手抱得更紧，抬起头再去吻一吻夭七的额头，说：“我自私，我希望你能忘掉所有让你觉得痛苦的事，把惹你不开心的事也一并忘记；我希望阿七也能自私一些，为自己而活；我还希望我的阿七可以过得无忧无虑一点。”
夭七咬牙，这些一样都是他所希望的。
正伤感着呢，曲瑄突然出声：“等我一下。”
说罢主动松开夭七急匆匆朝某个方向跑去，虽然没有流泪，夭七还是吸吸鼻子疑惑地看着曲瑄跑开。
曲瑄跑得并不远，在一棵只有人高的果树前停了下来，踮脚摘下颗红彤彤的果子擦都不擦张嘴就咬，尝了一口觉得满意点点头，再迅速摘下几个更红的果子返回夭七身边。
“给，”曲瑄就着袖子使劲擦了擦果子，再把它递到夭七跟前，“小时候我一哭我娘就给我吃甜的哄我，她告诉我只要不开心的时候吃甜的心情就会好很多。”
夭七愣了一下，刚想接过曲瑄递来的果子，可在看到手上的污浊血迹后又犹豫了。
见状曲瑄干脆直接递到夭七嘴边喂他，夭七看了眼曲瑄，张开嘴巴咬上一口，只这一口才到嘴里还没嚼一嚼，泪水便唰唰往下落。
曲瑄顿时慌了神，捏起衣袖给他擦眼泪：“是太酸了吗？我刚刚尝过，我以为都是甜的……”
“想不到你还记得你母亲跟你说过的话，姐姐曾告诉我，遇事不要哭，可我还是忘了……”夭七哽咽着说。
她也曾说过，要他永远都开开心心的，他也给忘了，忘的一干二净。
夭七不去管那么多，也无所谓脏不脏，抓住曲瑄的袖子凑过来吻了上去。
果子不酸，却比不过曲瑄来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