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久安【完结番外】>第158章 千丝万缕

  林壁堂稳了稳神,对着久安一笑:“不错,我是打算回关内一趟。”

  久安低低地“嗯”了一声,面上倒是看不出欢喜忧愁。

  林壁堂一揉他的脑袋,不悦道:“嗯?嗯一声就完了?”

  久安看向林壁堂,老实道:“你总是留在这儿,很耽误家中的事,如此不好。且此处不比寻常,虽是太平却仍是战地,你若是回去了,我舍不得是一回事,可也放心了。”

  林壁堂眉间一抹薄愁,也不去挑久安话里的刺,只说:“何时也学了这些个哄人的话。”

  久安略一犹豫,“壁堂,我昨夜没能来,你别生我的气。”

  林壁堂一堆久安的额头,淡淡道:“我若小气至此,估摸着那时候北上追你之时,已经被气死了。”

  久安低头,忍不住笑了笑。

  林壁堂回头看了一眼云生,道:“你歇着罢。”

  云生只看着林壁堂,不言不语地点头。

  林壁堂带着久安慢慢地走出了帐。久安顺着他的话也去看云生,打量一番过后,他一边回头不住地看,一边走着去问林壁堂,“云生……这是怎么了?”

  林壁堂随意道:“出去说。”

  帐门起开,林壁堂扶着久安的肩膀将他带出了不远,临着一条栅栏下,他才停住了,松开了久安的肩膀,他自行走到了一处。

  久安倒是“心系云生”,还不懈地问:“云生方才的脸色可是够糟的,原不是好好的?”

  林壁堂侧脸瞥了一眼身后的久安,“昨夜里,出了点事儿。”

  久安一惊,连忙上前,“出了什么事儿?”在军营里出事,不论大小,可都不容小觑。

  林壁堂从袖间取出了一枚银针,捏在眉间旋地一转,月下凛凛地闪出光华来,“云生被这根针刺晕过去,昏了大半宿,待醒来又说了一早上的胡话,歇了这半日才好了些。直至方才,才总算明白过来。”

  “被针所伤?”久安不信地拔高了调子。

  林壁堂将那银针往久安跟前一放,“没错,那人只留下这根针。”

  久安定睛去看林壁堂手中的银针,不可置信道:“军中内外守备皆是森严,究竟是何人所为。”

  林壁堂仰头望了望营火点点的四围,“若是此地的防备天衣无缝,那么……”他微眯着眼眸看向了久安,“许是军中之人所为。”

  久安张口就是反驳,“纵是军中之人,可为何要去伤云生呢?”他接着说,“云生平日里除了壁堂你,便是与我,也甚少说话,能得罪谁?”

  林壁堂意味深长地去看那银针,“也许……他并非有心得罪,只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人。”

  久安还是迟疑地摇头,“这算是什么说法?”

  林壁堂匀出一点精锐的目光给久安,呢喃似地说道:“说不准真有那么一个人,是见不得人的。”

  久安低头琢磨这话,越琢磨越觉得玄虚。而那一边,林壁堂迈出了步子,闲庭信步似地绕到了久安的身后,顾盼着打量了四围,随后贴着他的耳畔说道:“有那么一个人,他就藏在这儿,谁也瞧不见他,可有一日,他却被云生瞧见了,他怕云生宣扬出去,便出手将他刺晕了。”说着,林壁堂以手臂环住了久安,将指尖的银针举到了他的面前。

  针尖的光带着一点经年的冷意,落在久安眼底,叫他要忍不住打个寒颤。

  “四宝,你说,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静夜无声,只有林壁堂浅浅地说着话,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倘若当真有这样一个人,被云生发现了秘密……”久安吞了吞口水,“他若是真怕云生日后宣扬,且还是军中之人,那……”久安低低地说:“他该杀了他,而非只是刺晕他。”

  林壁堂在久安的身后,环住他的手臂微微收紧,变得彷佛是抱住了他,而他指尖冷森森的银针被他捏得好似一朵花儿。

  “是啊……他为何要手下留情?”林壁堂在久安耳边呼着点点热气,“莫非是顾念情分?”

  久安偏过脸,心头不知为何越跳越快,“情分?”

  林壁堂点头,轻轻道,“好比,他顾念云生是林家的奴才。”那口吻转冷,“又好比,他从来都是救人,不曾杀人。”

  久安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为何?”

  林壁堂缓缓地挺直了脊背,按住久安的肩膀,将他转了过去,“因为,他唤作……”林壁堂姣美的嘴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道:“林,佑,熙。”

  夜色下二人间凝固了一般地只是看着彼此。久安在听到那三个字的一刻,犹如被封印一般地一动不动,连气息都快没了。

  林壁堂用力地看着他,半晌,率先打破死水,“那一日,你从困难关随那人赶回连云山报信,为何我来之时,你被霍帅关着?”

  久安窒息一般地僵立当场。

  林壁堂逼近了他,质问道:“你也看见他了,对么?”

  久安眼前的林壁堂隐去了五官,只剩下一张虚无的面容,那面容之上恍惚间便有了他人的模样,那似乎是霍骁森严在说,想活下去,就得管好自己的嘴;又好似是肖听雷肃穆地告诫他,在霍帅身边当差,记性太好并非好事。

  可就在二人比肩的那一瞬,袁峥伸出了长臂,先是有力地一揽久安的肩膀胸膛,随后将手往上一收,单手抱住了久安的脑袋,侧脸照着久安的头顶亲了一口。

  青丝叠叠,嘴唇还是能感受那层层之下的温热。

  袁峥亲完就放下了手臂,无言阔步地继续往前走了。他的神情无恙,只眼底多了郁结,临了,他还是没对久安说——你要小心,不要受伤。

  可这话该怎么说?彷佛怎么说都是矫情,怎么说都是羞耻。袁峥终究是说不出口,所以只好握着拳头,抿着嘴唇,生着自己的气,飞快地走了。

  而不远处,林壁堂笔挺地站在暗处,夜风牵动着他的衣摆,他鬓边的碎发,他看着久安一动不动的身影,默默地出神。

  过了许久,久安还是没有动。

  他的背影在林壁堂眼底看来是细长的一条,间或点缀了营火的光晕,和多年前很像,那一年的那一天,林壁堂记得他给了他一直亲手编的云雀,他拿着那草绿的云雀,也是这么站着,一站就不会动了。

  林壁堂嘲讽地勾起了唇角,闭上眼睛转了身,自己走了。

  关外的夜群星灼灼,仿若一盘散乱无章的棋局。

  吧嗒一声,时间的手便落下了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