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周边小国来的人还在叽哩哇啦说一些话, 可四娘一句都听不懂。

  最后还是一直等在后面的老者出面,用大庆官话解释了他们的来意。

  周自言等人等在外面,看到里面逐渐安静下来, 才离开四娘的涮肉坊。

  “夫子, 那些人是大庆周边国家的学子吗?”宋豆丁想着那些学子的模样,煞有介事道, “看着好像很有学问。”

  “是。”周自言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多国游学这个传统。

  几位马鸣沟来的‘小土包子’们这才知道,原来在庆京省, 还有这样一项规矩。

  宋豆丁现在长大了,可他还是喜欢牵着夫子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他抓着周自言大大的手掌,问道:“夫子, 那些人不是来大庆游学的么, 为什么不会说咱们大庆的官话啊。”

  “他们那行人里, 只有带教的夫子们懂一些大庆话,至于那些孩子,能听懂大庆官话就不错了。”周自言解释道, “来大庆游学的学子都是年纪比较小的少年,对大庆官话一知半解, 所以才要来大庆游学, 利用大庆的生活环境加强他们的大庆官话。”

  “我还以为他们是来比学问的。”宋豆丁道。

  原来只是为了来学大庆官话啊。

  周自言:“也有这样的意思,不过还是以体验大庆生活为主。”

  所以周自言一直觉得很像现代的交换生。

  也许,现代的交换生也是根据史实慢慢发展出来的?

  周自言带着宋卫风等人穿过道道‘门’,一路逛到另一座府。

  这座京城可以说就是周自言的‘老家’, 所以当宋卫风他们来到周自言的‘老家’,周自言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搬到他们的小包袱里。

  路过金银店, 王小妞本想进去买一根珠钗就算。

  结果周自言挥一挥袖子,王小妞便被塞了整整三套完整的头面。

  一套玉兰金花的,适合王小妞参加各种聚会带。

  一套青玉竹雕,带着去上课也合适。

  还有一套小钩云纹,比较朴素,平时带着玩玩就好。

  王小妞捧着三个木雕镂空盒,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呆滞。

  她……她只是想买一小根珠钗的啊!

  周自言直接从盒中拿出一根做工精致的珍珠钗,别到王小妞发髻上。

  珍珠钗珠圆玉润,正适合风华正茂的小女娘。

  周自言不停点头,拍拍王小妞的头顶,“就当是夫子给你的贺礼,恭喜我们的小妞考过了乡试,还有了新的名字。”

  王小妞摸摸头上的珍珠钗,小脸红扑扑,一派害羞之情。

  京城有好几家笔墨斋,周自言路过一家便冲进去一趟。

  再出来时,两手空空,但心满意足。

  而跟在他身后的宋豆丁等小举人,每个人手里都会多出来一套笔墨纸砚,还都是顶顶贵的那种。

  “不……他们自己也买许多了。”宋卫风帮忙接过,还是想劝周自言不用这么费银子,“他们现在手里有朝廷赏银,还有例银,想买什么就能买了。”

  “我知道。”

  周自言是这么回答的,但他听过便忘,还是不改。

  再路过成衣店铺时,周自言郑重地看着店铺牌匾。

  宋卫风心领神会,连忙拉住周自言的袖子,“衣服……衣服真不用。”

  周自言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周自言在想什么。

  如此郑重的神情,肯定又要进去花银子了!

  “……”周自言慢慢拉下宋卫风的手,用更郑重的语气道,“既然都来京城,那肯定要换两身好看的衣裳。”

  说着,抬脚便进去。

  宋卫风站在原地,望着周自言一点都不停顿的背影,“……”

  算了,周大哥开心就好。

  宋豆丁苦着一张脸,“哥,夫子已经花了许多银子了,再这么买下去,我好怕夫子没有银子了。”

  “……这都得几百两了。”王小妞心情比宋豆丁还沉重一些,因为光她那三套头面,周自言就花了一百二十两。

  那可是一百二十两啊!

  周自言人都进去半截了,身后小少年们却没跟过来,他扒着门框盯上这几个人,不满道:“你们怎么还不进来?想什么呢?”

  “……”宋卫风表情云淡风轻,却从后面踹了宋豆丁一脚。

  宋豆丁立马蹦起来,“来了来了!”

  由宋豆丁牵头,众人连忙冲进去。

  周夫子已经疯了,有他们看着,周夫子说不定还能少买一点。

  宋卫风没跟着进去,顾司文和文昭也留在外面。

  顾司文倚在成衣店立柱边捶腿,“我真是从未见过周表兄这么兴奋,真是奇了怪了。”

  其实他们早就可以走了,但他们就不走,就想留在这儿再看一会好戏。

  结果跟着周自言跑这跑那,差点跑断两条腿。

  顾司文都要累晕过去,可周自言仍然不知疲倦。

  这简直不像平时那个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周表兄!

  “久别重逢,难免激动。”文昭虽然站在顾司文身边,目光却时时飞向旁边的宋卫风。

  顾司文也忍不住看向宋卫风。

  这个名叫宋卫风的小哥儿,年纪好像才二十多,看着白净清秀,沉静文雅。

  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嘛!

  可人家已经是举人了,还和周表兄两情相悦。

  那以后……是不是得叫表嫂了?

  文昭似乎读懂了顾司文眼中的想法,警告他:“不要胡乱说话,不然小心被顾大人揍。”

  “……切。”顾司文对着文昭翻白眼,然后挨挨蹭蹭到宋卫风身边,“宋小哥,你和周表兄感情很好吼。”

  “尚可。”宋卫风知道顾司文不是周大哥真正的表弟,不过周自言既然能纵容顾司文这么叫他,那定然是喜欢顾司文的,所以宋卫风对顾司文也很和善。

  顾司文想到周自言现在的官职,“那你们是要入国子监读书吗?”

  宋卫风点头。

  “那好啊!周表兄现在就在国子监兼任五经博士,你们要是去了,就能像以前一样跟着周表兄读书了。”顾司文突然想到一件事,跨下脸,“等开学的时候,文昭和你们都要去率性堂,只有我自己还在原来的堂打转。”

  “谁让你没有担子去参加乡试。”文昭恨铁不成钢,“你错过这次,就要再等三年,三年后,我们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我这不是害怕么……”顾司文搓手。

  现在整个顾家最大的希望就在他身上,可他又不像他哥哥那样聪明,害怕承担不起所有人的期待。

  所以他逃了。

  “其实等三年未必是坏事。”宋卫风看顾司文实在苦恼,多讲了两句,“我与豆丁,和周大哥都是同时考过的童试,然后周大哥去参加了乡试,而我们都没去。”

  “周大哥文采斐然,学问扎实,他去参加乡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我和豆丁还不行,我们俩也害怕参加乡试落榜,到时候还要无端承受一次失败的打击,我们便没去。只有周大个一人去参加乡试。”

  “怪不得周表兄独自一人先来了京城。”顾司文恍然大悟,“那你们岂不是和周表兄分离了四年多?”

  “是啊,周大哥在京城等了我们四年,我们也在马鸣沟四年了他四年。”宋卫风笑道,“所幸我们现在又重聚了。所以说,有时候慢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你自己心里有个谱就行。”

  顾司文若有所思,点点头,突然又像皮猴子一样拐到宋卫风脖子上,“宋小哥,你人真好,我喜欢你!”

  “……”文昭扒拉着顾司文后背,“周表兄出来了!”

  顾司文这个倒霉催的,说这话时正好遇上周自言买完东西。

  周自言完完整整听到顾司文的表白,然后笑眯着眼把顾司文从宋卫风身上扒下来,“顾司文,我记得你在我这儿是不是还有两篇解析文章没写?”

  “……”顾司文双手合一,“周博士,前些天我爹带我去参加张翰林的寿宴,我真的真的忘记了。”

  周自言铁面无私道:“今天是最后时限,若是再交不上来,我那堂课,你就不要想通过了。”

  “……”顾司文晕倒在文昭身上。

  文昭悄悄让开一步,让顾司文跌倒在地上,而他本人不染一丝尘埃。

  周自言就是想着这些孩子第一次来京城,而他又错过了他们四年时光,所以尽可能用各种好东西弥补他们。

  浅浅逛了一圈后,周自言买了一大堆给他们用的东西。

  顾司文和文昭也帮忙提了一些,可所有人还是大包袱小提溜,甚是狼狈。

  看那架势,要是再来一些东西,他们大概就要趴下了。

  孩子们衣食住行到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可宋卫风还没收到什么东西呢。

  不过宋卫风只帮大家拿着包袱,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

  顾司文用胳膊肘撞了周自言一下,小声道:“周表兄,你怎么不给宋小哥买啊。”

  宋小哥可是他的小表嫂!怎么能什么都没有呢!

  周自言怪异地看了顾司文一眼,“顾司文,你不会真——”

  顾司文这个混世小魔王,何时这么关心过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天的小哥儿?

  “哎呀,什么啊!”顾司文急了,“我这是怕你被人抛弃好不好!”

  他爹说了,为人相公的,不能给夫人买想要的东西,那就是男人无能,是要被抛弃的。

  像周表兄这样钱袋子里还有银子,却不给宋小哥买的人,那就更应该被抛弃了!

  周表兄这三十岁的男人,若是这个时候被抛弃,肯定会被那些朝廷大臣嘲笑好几年。

  “卫风,想不想去看看我京城的府邸。”周自言看看时间,觉得还来得及。

  宋卫风眼睛一亮,“可以去看么?”

  周自言:“当然可以,不过我现在住在国子监,里面应该空空的。”

  周自言的府邸在内城,所以他租来一辆马车,先带着宋卫风他们去落脚的客栈,放好东西。

  然后再从外城赶往内城。

  外城是繁花经商之地,那内城便是肃穆贵族之地。

  住在内城的人,除去王孙子弟和世家,便是那些与朝廷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大臣。

  离皇城越近,便证明这个人越得天子看重。

  从外城进入内城,大家明显感觉到,外面的喧嚣之声慢慢变得安静。

  过往行人也多了许多腰间带刀的巡逻兵。

  在外城能见到许多关外面孔和各地口音,而内诚里,不论是小摊贩还是城门守卫,全都是一水儿的大庆官话,没有第二种口音。

  街道两旁的酒楼也不像外城那样红幡飞扬,还有各种小厮侍女站在门口吆喝,希望路过的客官能进楼一饮。

  内城的酒楼,他们只竖起一道旗,证明这里是酒楼,然后便安安静静的,楼前也没有摆什么牌匾和吸睛物什。

  这样的环境有些压抑,宋豆丁他们原本高兴的面孔逐渐变得严肃。

  顾司文和文昭在内城住了十多年,早已习惯,所以顾司文还能掀着帘子一一向大家介绍,“你们瞧,那个酒庄是工部尚书他夫人娘家开的,因为背靠工部尚书,所以生意极为红火。就是他们年年都给张翰林送酒,让张翰林每天都在饮酒。”

  “这个这个,这个珠宝商行,是宫里文贵妃娘家的产业。诶,就是文家的吧。”

  文昭点点头,“若你们要去买东西,报文昭的名字便可,老板会酌情收价。”

  说是酌情收价,可文昭是文家嫡系的继承人,能报他名字的人必定和文昭关系匪浅。

  但凡有眼力见的人,都不会再要银子。

  宋豆丁他们听着顾司文和文昭口里的‘工部尚书’‘文贵妃’等称呼,面容越来越紧张。

  他们只是小地方来的举人,与这些达官贵人实在差距甚远,即便现在和顾司文他们同坐一辆马车,身上那股紧绷感还是无法消散。

  周自言瞧见宋豆丁他们僵硬的神态,在心底叹气。

  他能理解他们现在的不适应,但他们若是想留在京城,早晚就要接触这些人,这都是必经的事情。

  不过现在么,还是让他们高高兴兴的吧。

  “顾司文,少说些话,你不累么?”周自言打断顾司文的滔滔不绝,撑起额头,佯装困顿,“还有一小段路程,休息一会吧。”

  “周表兄,是不是今天公务累着了?”顾司文看到周自言要睡觉,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那你好好休息。”

  马车里铺着一层垫子,还有松软的棉枕。

  宋卫风忙拿起一个棉枕,想让周自言枕着休息。

  谁料周自言抛弃了柔软的棉枕,直接抱着胳膊靠到宋卫风肩膀上。

  宋卫风常年练武,哪怕是个小哥儿,身段也并不柔软,肯定比不上棉枕舒服。

  但周自言就觉得这个硬邦邦的肩膀,透着温热,还有熟悉的味道。

  只靠上去,他便真的开始昏昏欲睡。

  不消一会,周自言真的困过去,手臂垂落,暗红色公服的袖子盖过他和宋卫风的半截身体,隐秘暧昧。

  宋卫风能感觉到周自言舒缓的呼吸打在身上,他换了一个坐姿,让周自言靠得更舒服一些。

  马车平稳前进,大家都不约而同消下声音,闭目养神。

  顾司文这一天时间,都不知道惊讶多少回了,可他看到眼前静谧的一幕,还是觉得心里颤动。

  他知道周表兄身上藏着秘密。

  这个秘密许多大人都知道,连他爹都知道。

  但他们都三缄其口,不让更多人知道,包括他和文昭这样的小辈。

  不过他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周表兄能和许多大人如此亲密熟稔,他的过往一定不同寻常。

  从领了官职开始,周表兄就在在国子监翰林院两头跑。

  一来一往,风雨无阻。

  他这位周表兄就表现出非凡的执行力,不论遇到多么麻烦的困境,周表兄总能冷静地解决,然后获得一片称赞之声。

  陛下的各种赏赐更像不要钱一样被抬到国子监。

  不过陛下总会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来犒劳周表兄,既不让周表兄吃亏,也不让别人眼红,顺便还能给国子监长长脸。

  顾司文觉得,郑祭酒爱死周表兄了。

  不过他时常觉得,周表兄可能是铁做的人,不然怎么会这么无坚不摧。

  今天看来,原来他累了的时候,也会依靠别人。

  周表兄还是活生生的人嘛。

  马车停下,众人依次离开马车。

  宋卫风站在原地,往四周看去,却突然在道路尽头,看到一座巍峨的朱门城墙。

  城墙外还有一众侍卫严阵以待,每每有路过的人,但凡靠近一些,都要被叫住盘查一番。

  那个地方,宋卫风其实有些印象。

  那里是皇城。

  原来周大哥的府邸,与皇城在同一条道上,一头一尾衔接着。

  “夫子,你的府邸好大啊。”宋豆丁站在院落门口,站到两座石狮子旁边。

  他觉得自己已经长高很多了,可还没有这两个石狮子高。

  敬宣帝把府邸还给周自言的时候,已经提前找人清扫过这里。

  虽然里面那些生活寝具都没了,但大家走进去时,不会看到一个破败的院子。

  假山流水,连廊长亭。

  宋豆丁幻想过的大宅子景象,全都在这座府邸里出现。

  他们几个小少年手拉着手,奔跑在这座空落落的宅邸,无限的笑声回荡在层层院落中,意外给这座宅邸带来许多生气。

  顾司文和文昭都是官家子弟,对于这条道上有哪些人家全都门儿清,所以在看到宅邸的第一眼,立刻明白过来周表兄的真实身份。

  “表兄……”顾司文掌心发麻,总觉得眼前这一切不真实。

  原来周表兄,就是那位总宪大人。

  难怪他爹那么了解周表兄,还总是对周表兄讳莫如深的样子!

  他们既是同窗,又是同僚,能不了解么!

  文昭也紧抿唇角,“……”

  他心情极为复杂。

  文家作为氏族宗族,对总宪大人的态度绝对称不上温和。

  他家中甚至还商讨过,如何让总宪大人放弃那些政策。

  从各种利益出发,他们文家和总宪大人绝对是对立的。

  可从文昭出发,他是总宪大人的学生,学到的也是总宪大人的知识……如此说来,文昭和总宪大人是一体的师生关系。

  文家以后定会教到他手上,到那时,他该如何选择?

  文昭看着院中负手而立的身影,掌心渐渐汗湿。

  这座府邸被查封的时候,就被摘了牌子。

  再还给周自言的时候,门上也没挂牌子,所以现在是一座无名府邸。

  周自言和宋卫风踩着院中积攒的落叶和泥土。

  嗅到府邸有些干燥、粗糙的土腥味。

  “卫风。”周自言摊开掌心,里面放着一把长溜溜的钥匙,“这是这里的钥匙,你拿着吧。”

  “……”宋卫风抬眉,“这是为何?”

  周自言拉起宋卫风的手,把要是放到宋卫风掌心,再把他的手卷起来,“早就该这么做了。”

  “我一直等着你们来,咱们好好规划一下,重新布一下局,这么大的府邸,肯定能分给他们一人一间厢房。”

  这座宅子可以说是他来大庆第一个家,对他意义非凡。

  所以他愿意把这座府邸的钥匙交给宋卫风。

  “……”宋卫风感受着掌心钥匙的形状,同样感受到周自言沉重的心意。

  现在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两个,和清寂的风声。

  宋卫风挑起一边眉眼,薄唇弯弯,“周大哥,你这是把全部身家都交给我了么?”

  周自言描摹着宋卫风的眉眼,低下头,声音软如天上飘过的烟霭,“我总觉得所有事情都要顺其自然……其实我在心里,仍在偷偷暗自盼望能和你有一个好结果。”

  穿越到大庆,他随遇而安,参加科举。

  步步高升,他顺其自然,只求无愧于心。

  突然流落南边,他心态平和,重新支起一个摊子,做夫子。

  他所有事情都能顺应天命,安之若素,可人心不可控,瞬息万变。

  遇到宋卫风,他开始祈求神明,希望神明能让他们在既定的命运里,走出一条圆满的道路。

  “……那我便收下了。”宋卫风把钥匙放到怀中,却偷袭周自言,拉住周自言两边脸颊道,“周大哥,周夫子,你来京不过几年时间,怎么就有这么大一座府邸了?还靠着皇城这么近。”

  “如今我已经来到京城,有些小秘密,是不是也该开诚布公了?”

  周自言握着宋卫风的手放下,信心展眉,不甘示弱道:“卫风,你可真挑错了时机。”

  “我听说……京城有个卫家,卫家以前有个四少爷……四少爷名下只有一位长子,后来不知道从何处寻来另一位次子……”

  “……不错,你还知道什么?”宋卫风一点都不惊讶周自言能知道这些事,毕竟他家那些破事,稍微一打听就能听个明白。

  “旁的,其实也不是那么在意。”周自言眯起眼睛,“宋小哥,你现在的名字应当不是真名吧?”

  “这名字是宋父给我的名字,怎么不算真名?”宋卫风一笑,“不过我确实还有另一个名字就是了……可是周大哥,你现在的名字就是真名么?”

  “那当然也是了。”周自言眉梢透着一股挑衅,“不过,我也有另一个名字。”

  宋卫风咬住下唇,睫毛轻颤,故意摆出一副真诚相告的小意温柔模样,“卫裕,丰饶富裕的那个裕。这个是我的名字。”

  “是个好听的名字。”周自言握住宋卫风的手,轻轻扣住指节,缱绻念道,“卫裕,卫裕……卫裕……”

  “那你的名字呢?”宋卫风微红着脸,想用一个名字换另一个名字。

  可周自言这个混不吝的,直接拒绝这个想法。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眼前之人在装模作样,只为了套出他的名字?

  “小卫裕啊,你这个名字呢,在京城问一问,应当没人认识。”

  “但周大哥之前的名字,若是告诉了你,那周大哥和没穿衣服没什么两样了。这不公平哩。”

  “你!”宋卫风气火上心头,一点也不娇了,一双清瞳里只剩熊熊怒火,“那你什么时候告诉我?”

  “哎,刚刚是你自己主动告诉我的,我可没和你答应什么约定。”周自言松开手,背于身后,转身就继续往前走。

  “那你就打算瞒我一辈子吗?”宋卫风追上去,走在周自言右边。

  但只能看到周自言一个得意洋洋的侧脸。

  若是可以,他真想捶打周自言一番。

  周自言‘哎哟’两声,‘双标’道:“你现在不是在京城了么,而且马上就可以去国子监上学,早晚都能知道的,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吧!”

  宋卫风实在忍不住他脸上的表情,翻了个白眼,“……”

  什么人啊!

  周大哥刚刚说那些小情话的时候,不愿意什么顺其自然。

  结果到了他这里,周大哥就让别人顺其自然……

  周大哥,周大哥这个脾气,真让人爱恨交织!

  不过那一天,周自言还是告诉宋卫风一句随手作的打油诗。

  左右,左右。

  左是稻菽起叠嶂,秋谷丰裕壮黎生。

  右有清潭映百花,却是棠棣无讼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