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父在老族长那里‘舌战群雄’, 最后拍着肚子,哈哈大笑回家。

  “卫风,豆丁, 快出来快出来!”宋父一进老家的院子就笑个不停, 手上的圆珠盘了两下,觉得不得劲, 直接扔掉,撩袍坐到草垛子上, 望着头顶天空,“好啊,真好……”

  “爹,你这是干啥呢?”宋卫风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周自言跟在旁边, 手里还握着一把小青菜。

  宋父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宋豆丁, “那个皮猴子呢?”

  “豆丁去找儿时的玩伴了。还有小妞他们一起去了。”周自言放下小青菜, 整理好衣衫,“伯父放心,那位大年小兄弟跟着呢, 出不了事。”

  “我这心里高兴啊,高兴!”宋父放于膝盖上的双手, 齐整握拳, “老族长同意让咱们家,单独开一支族谱了!以后再不用眼馋他们老宋家的族谱!”

  “另开族谱?!”这可是个大事,周自言穿到大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宋家和村子到底有什么矛盾, 弄到非要分族谱的地步才行?

  宋父看了宋卫风一眼,“卫风啊, 你去村头帮我打一壶酒来,快去。”

  宋卫风眉眼下压,无奈道:“爹,没事的,人家周夫子……大概都猜出来了。”

  “啥?!”宋父惊。

  宋卫风回去厨房,把火灭了,这才解释道:“其实……我不是宋家的孩子。”

  “宋卫风!”宋父一听宋卫风这么说,立马从草垛子上站起来,原本乐呵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爹!”宋卫风把宋父扶着坐下,“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周大哥早晚也会知道的啊!”

  周自言也坐到另一边,“愿闻其详。”

  “哎,其实也没啥。”既然宋卫风都这么说了,宋父也不藏着掖着,“我当年在外面跑商,遇到了卫风这孩子,他家遭了难,孤零零一个小哥儿混在小乞丐堆里,我瞧着可怜,就给他买了几个大馒头。”

  “没想到他一路跟着我,正好遇到我们商队被劫道,卫风那个时候大概也就十二三岁吧,卸下马车上一根木棍,提着木棍就帮商队的护卫,赶跑了那帮匪徒。”

  “我寻思,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缘分,就和商队老大商量了一下,把卫风这孩子带上了。相处了大半年,我觉得这孩子挺实诚的,又无家可归,就把他带回上河村。”

  宋父捶捶腿,接着说:“我当时想的挺简单,就是看不得孩子受苦。又觉得卫风这么大一个孩子,心地好,说不定能留在家里帮我照看豆丁。结果我少思虑了一点,村子里对卫风的出现,传出来许多闲言碎语。”

  “好些人说我是爹在外面生的。”宋卫风想到当时听到的风声,哭笑不得,“也不想想我那个年纪,爹起码得十几岁的时候就要娶妻生子了,可那个时候,爹还在上河村呢。”

  “老族长也是个混蛋。”提起老族长,宋父那股怨气还没消下去,“他当时就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承认卫风是我亲生的,要么说卫风是捡来的。要是说亲生的,那我就是对不起豆丁他娘,也对不起卫风自己的爹娘,说卫风是捡来的,那就不能上老宋家族谱,也不能让卫风姓宋。”

  “气得我,和那个老东西吵了几天几夜,老东西就是不松口。”

  “不过我和老族长,也不光因为卫风这件事。”宋父想到以前发生的事情,目光深远,“我和豆丁他娘,青梅竹马,长大以后顺顺利利成了亲,不过我没啥本事,没能让豆丁他娘跟着我享福。”

  “生下豆丁后,他娘就害了身子,养了一年多,还是不行。农忙的时候,非要跟着我下地种田,摔了一跤,就那么没了。”

  “我当时求爷爷告奶奶,我求老族长给我银子,让我去救人。可老族长那一支非说豆丁他娘已经走了,不要浪费银子。”

  “我心里难受啊,可我真的拿不出来银子。最后只能抱着豆丁,看着发妻就那么被一抔土埋了。”

  “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种一辈子田,也留不下几个钱。正好我知道外面有跑商这么一行,来钱快,就是比较危险,去一趟,可能命就没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把豆丁交给老村长,带着一点干粮,就去找商队了。”宋父低头笑笑,似乎看到年轻时莽撞又带着一股冲劲的自己,“我就觉得吧,大不了一条老命没了,赚点商队给的补偿金,留给豆丁。”

  “其实现在想想,我当时是没想活的,也没考虑到豆丁。要是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不一定敢抛下豆丁去跑商。”

  周自言听到此处,无限唏嘘,他宽慰宋父道:“当下的选择,或许已经就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没必要去美好未选择的那条路,因为那条路不一定就更好。

  宋父点点头,事情都已经过去许多年,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

  他接着说:“这件事,加上卫风的事情,让我彻底和老族长撕破脸,我带卫风回家的时候,豆丁才三岁,我又在外面跑了几年,攒下了一些家底,便不顾老村长的挽留,带着所有东西,搬去了镇上。平时没什么大事,从不回村,只给老村长寄些银子。”

  “我看老村长也没留下那些银子,他家还是那个模样,应该是都分给村子里了。”

  想到老村长那个人,宋父忍不住笑出来,“当年多亏了老村长,要不是有他的帮扶和支持,我肯定成不了事。”

  “既然您和老宋家闹了矛盾,那这次祭祖?”周自言问道。

  “卫风虽然姓宋,但一直没上族谱,这人没有族谱,那就是没根的浮萍,死了都找不到亲人。”宋父拍拍宋卫风手,“再说了,我两个孩子这么有出息,我当然要带着回来炫耀一回。”

  “从他们考中秀才我就在考虑了,既然老宋家不要我们这一支族人,那就不要了。我们自己单开一个族谱,我一定要让卫风有个根。”

  宋卫风抽了一下鼻子,“爹……”

  “爹没事。”宋父紧紧握着宋卫风的手,宋卫风双手白皙细腻,仅有一些握笔的茧子,可宋父的手却布满岁月痕迹,如树根般粗糙,“现在好了,等祭祖的时候,爹就能当着全族人的面,把你的名字登上新的族谱,爹在第一位,你就在第二位,豆丁老三,哈哈哈哈哈!”

  周自言心中滚烫。

  从他第一次遇见宋家,就是被宋家这股父慈子孝,兄弟友爱的氛围留住。

  他果然没看错人。

  宋父回家休息了半晌,又端着一碗花生米,出去找村里老友叙旧。

  忙得连饭都不吃了。

  宋卫风本想一家人吃个团圆饭,结果整个房子只剩下他和周自言。

  准备好的饭菜也用不上了,还得削一大半去,不然浪费粮食。

  周自言重新燃起炉子,往里面添柴火,“怪不得你口味与马鸣沟的口味,不太像。”

  “……”宋卫风停下洗菜的动作,“不像吗?”

  “当然不像,你爱吃辣,马鸣沟的菜系却偏清淡。”周自言回想过去宋卫风的不同,这才发现,其实宋卫风早就在一言一行中,告诉自己,他并非宋家的孩子,只是自己一直没发现罢了。

  “而且你会的那套武艺,宋父都不会,你又是如何学到的?”

  反正都说到这里了,宋卫风也不隐瞒,他低下头道:“家传的,我生父会,我……还有个哥哥,也会,我自然也跟着学会了。”

  “原来你还有个哥哥。”周自言觉得自己像在剥洋葱,一层一层剥下宋卫风的秘密,最后就会露出一个毫无隐藏的宋卫风。

  “宋伯父说你之前流亡……苦么?”

  宋卫风稍一用力,在菜叶上留下一个窟窿,他垂下眼睫,悄悄把那片菜叶拿出去,装作没事的样子继续洗,“苦不苦的,都忘了。”

  是都忘了,谁要记住那些苦的不行的日子,他现在只能记得以前的快乐,和现在的幸福。

  “苦尽甘来。”周自言现在只能这么安慰,他笑着说,“卫风,我看我很快就能知道你的小秘密了。你却好像还不认识我。”

  “……时机到了,我自然会知道。”宋卫风抬眼,故意甩周自言一身水汽,“到时候我要好好瞧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你的游大人呐。

  周自言躲避宋卫风的攻击,还有闲情逸致幻想,若是宋卫风得知自己就是他喜欢已久的游大人,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会震惊?手足无措,还是会生气?

  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周自言还是心有疑惑。

  宋卫风到底从哪得知的游大人,还对他这么‘情根深种’,哪怕远在马鸣沟也惦记着。

  周自言和宋家等人在上河村住了四五天,老族长一直在准备祭祖的事情。

  而宋豆丁他们似乎爱上了识字班,睡醒就往识字班跑,一待便是一天。

  周自言挑了空闲的一天,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看到之后,方才明白,他们是在帮杨先生授课。

  晌午时候,王小妞还会端着饭勺和大锅,去寺庙的后厨准备吃食。

  这帮小孩,有教课的小老师,有做饭的小师傅,竟然误打误撞把识字班运转起来,大大减轻了杨先生的工作量。

  许多杨先生也不理解的东西,还得他们来解释,有他们在,上课的效率也快了不少。

  周自言还发现,除了《千字文》之外,他们还教了一些算术,让上课的这帮孩子们,回去可以帮着家里算算税收和粮食斤两。

  或许是识字班的氛围太神圣,这几个小孩都有一些变化。

  最明显的便是宋豆丁,他不再把‘秀才’挂在嘴边,而是踏踏实实,认真授课。

  好像在一夜之间,放下了身段和小孩子的傲气,变得沉稳可靠。

  看到这一切,周自言终于放下心。

  本次下村,他们没有白来。

  老村长自然也发现,他们村的识字班,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许多上完课的小孩,都能帮家里做活算账了!

  一问才知道,竟然是镇上那几个小孩,在帮杨先生授课,这才让他们村的娃娃,有机会学到更多的学问。

  这些小娃娃们,通过他人之口,看到了村子外面的世界,现在也渐渐萌生一种想法:我要考去外面,要去见一见繁华的京城。

  老村长当天便提着一斤腊肉,和宋父喝了个酩酊大醉。

  两个老汉躺到炕上,醉醺醺地碰拳,“老哥哥,日子……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会的,一定会的……”

  到了祭祖这天,凡是可以参加祭祖的人,全都穿上新衣裳,换上新面貌。

  不过,能参加的人,除去老村长外,都得是老宋家的人。

  但,宋父就不听,他非要带着王小妞他们和周自言,一起参加。

  可王小妞他们答应了识字班的小朋友,要去教课,只能依依不舍地和豆丁说再见。

  只留下周自言一个人。

  老族长听说宋父要带一个外人参加祭祖,气得要打人。

  宋卫风接住老族长的拐杖,把人推了个倒仰。

  老族长还想打宋卫风,但一想到宋卫风的秀才功名,又不敢动手。

  宋父是一派好意,但周自言还是决定站在祠堂外,绝不沾染别人家的祠堂。

  免得真引来老宋家祖宗的震怒。

  老宋家的祠堂庄严肃穆,完美符合周自言幻想中的古代宗族祠堂。

  哪怕上河村不太富裕,这祠堂也得修整得板板正正,否则祖宗丢面,后人惭愧。

  宋父举着三炷香,先祭拜了他祖上的列祖列宗。

  然后在老族长横眉竖目的表情下,从早就沾好熏香的木匣中,掏出一本和老宋家族谱一模一样的书册。

  宋父捧着书册,虔诚地跪下,“各位祖宗,我是上河村宋家的,之前因为一些事情和宗族闹得不太愉快,现在经过协商,决定从这一支重开族谱。不与主支为族,却还是属于咱们老宋家。万望各位列祖列宗,原谅小子,莫要因为小子的罪行,连累小子两个孩子……”

  宋父念叨完,摊开书册,在第一页写下‘上河村宋家分支’,然后翻过一页,堂堂正正写下家里三个人的名字。

  正如宋父之前说的那样,宋父排第一,宋卫风老二,宋豆丁老三。

  然后唤来宋卫风和宋豆丁,大拇指按上红色印泥,在族谱上按下自己的拇指印。

  站在祠堂外面的村民们,看到宋父此举,全都吓了一跳。

  “哎哟我的亲娘,宋老哥这是单独开了一个族谱啊?”

  “人家家里出了两个秀才,搞不好将来还要出两个举人,单开族谱咋了,你看老宋家,哪一被辈有卫风和豆丁出息。”

  “那也不能……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有知道宋父和宗族恩怨的人抱着胳膊,闲闲道:“还真别怨人家宋老哥,当年要不是宋家老族长一点银子不愿意出,宋老哥也不会被逼的出去跑商,现在人家发达了,老族长他们又想沾光,凭什么?要我,我也不乐意。”

  “你快和我说说,当年是啥事……”

  也有那不关心闲事,只听着宋父一家子看的人,啧啧称奇,“宋老哥这家,还真是祖坟冒青烟。你们看,虽说那宋卫风是捡来的吧,不清不楚的,可大小也是宋老哥的孩子,现在和豆丁一起考上了秀才,长得还恁俊,将来找个好夫家,我看不是难事。”

  宋卫风为了祭祖,特意听宋父的嘱托,穿上玄色重绣程子衣,身姿挺拔,肩颈优越,站在幽暗的祠堂里,仍然有熠熠光辉加身。

  宋豆丁年纪小,还是穿着小褂,不过那小褂上镶着圆玉,腰间也配着两条玉环束带,活脱脱一个小公子打扮。

  这样的装扮,在上河村,无异于鹤立鸡群。

  村民们终于意识到,曾经和他们一起种田的宋老哥家,已经和他们不一样了。

  “你们看那个跟着宋家人一起回来的……周、周夫子没?”还有人看到了人群中的周自言,小声嚼舌根子,“听说那人是也是秀才,而且只考了一场,第一名,所以直接获得秀才功名,好像还是那几个孩子的夫子,将来还要带那些小孩一起去参加童试。”

  “真嘞?这可了不得了,难不成他还能教出一帮像豆丁一样的小秀才?”

  “我看不是没可能……”那人撇撇周自言所在的方向,“豆丁之前一直在吹嘘,我听了两嘴,这人好像是庆京省来的,和好些大人都有关系,神神秘秘的。”

  听完的村民,纷纷看向烟雾缭绕的祠堂,感叹道:“宋老哥家,这是真走大运了啊……”

  为了不丢人,周自言也换上自己的盘扣大袍,手持折扇,负手站在村民中间。

  他低眉敛目,任凭周围闲碎声音有多少,也不入耳。

  慢慢地,他周围空出一小块距离,原本还在说他的村民声音逐渐低下去。

  好像再多说两句,就在亵渎什么一样。

  算了算了,还是离远点……

  老宋家祭祖之后,他们还不能离开,因为村子还有一件大事。

  合并小李村。

  小李村其实早就并过来了,位置就在下河村东南方,虽然合并,但两个村还是各过各的,只不过在朝廷登记时,记作一个村子。

  现在朝廷已经做了记录,以后就是一个村子了,荣辱与共,得好好过日子才是!

  他们两个村子,决定自己选一个好日子,庆贺一下。

  老村长忙碌的时候,没忘记宋父和他说过的事情,派家里儿子大年去找周自言,说要带周自言去后山看周自言需要的松树。

  两个人约好一个日子。

  当天,大年趁着清晨,清露刚结,便来敲周自言的门,“周秀才,周秀才醒了吗?”

  “哎,来了。”周自言已经穿戴整齐,悄悄关上门,“孩子们还在睡,咱们这就走吧。”

  “行,后山不远,咱们现在走,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大年背着背篓,手里还拿着一把砍刀。

  周自言也换成了好行动的衣衫,跟在大年身后。

  大年看着年纪和宋卫风一般大,深谙山中行路的事情,带着周自言弯弯绕绕,一边用砍刀开路,一边摘取山中能用的东西。

  寻到了,就扔到背篓里。

  大年一边走一边说闲话,“周秀才,读书好玩吗?”

  “怎么,你没读过吗?”周自言迈过一块石头,“读书没什么好玩的,苦读苦读,一个苦字,足以形容。”

  大年捡到一株能吃的蘑菇,擦干净扔到背篓里,“我以前读过几年,但是没学成,夫子也说我笨,我就不读了,回来帮爹干活,平时就管管各家各户的事情。”

  “那你将来想做什么呢?”周自言站住歇歇脚。

  大年也停下步伐,擦掉额头的汗,面色纠结,“我也不知道,周秀才,你读书多,你说我将来能干啥呢?”

  “你能干的多了去了了。”周自言笑道,“你可以像老村长一样,也去做个村长,我相信你肯定能行。或者,就在村子里种种田,好好研究一下收成。”

  “不过,既然老村长家有条件送你去读书,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读书。”

  “读书……真的有用吗?”大年挠挠头,“我听说读书可难了,我万一读上七八年,还读不出一个结果,岂不是连累家里……”

  “读书是很难。”周自言点点头,认可大年的说法,“但读书并非一定要在读书一道读出什么结果。你读了书,再去做村长,就和不读书不一样。你读了书,再去种庄稼,也会比不读书,懂得更多。你说,这些事情,难道不算一种结果吗?”

  “……周秀才,当真是这样吗?”大年好像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有些不太理解。

  周自言撑着拐棍站起来,从大年背篓里拿出他刚刚采摘的蘑菇,“这个蘑菇,你采来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吃了。”大年呆呆回道。

  周自言摘下蘑菇上的菌丝,“其实,这些菌丝放到绣娘手中,便能用做纺织。”

  不过这种用菌丝做线的技巧,失传已久。

  而且按照大庆现在的手工艺水平,也提取不了完整的菌丝。

  “……”大年惊讶地看着周自言手里的蘑菇,“周秀才,你怎么知道?你还会纺织?!”

  “我自然不会,这都是从书中看到的。”周自言把蘑菇放回去,打算继续前进,“你瞧,多读书,便能懂得更多。”

  “……”大年好像明白了一点周自言说的话,一路上不停与周自言说话。

  “周秀才,那这把野菜,除了吃,也有别的用途吗?”

  “周秀才,你是不是读书极有天赋,就像那种文曲星下凡什么的……”

  “周秀才……”

  周自言也一样一样回答给大年,让这个少年明白读书的好处和重要性。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周自言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后山松树。

  山上的松树长得并不齐整,高矮粗壮各不相同,深褐树干,宝塔一般的树冠。

  即使现在已经起来阵阵秋风,松树仍然像一根根绿色的长针,扎入瑟瑟秋风。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啊!”周自言看着眼前参差不齐的松树,念出魏晋诗人刘桢的诗句。

  大年眨眨眼,不太懂周自言说了一句什么,但听起来好像是一句诗。

  “周秀才,你找松树到底为什么呀?”大年放下背篓,指着面前一片松树道,“这里就是后山的松树林,这一块是最密集的,剩下的都很松散。”

  “村民取松脂都是在这一块取。”

  “上河村已经在取松脂了?”周自言摸着松树干上一道道划痕,确实已经被人开采过。

  大年点点头,“松脂可以往外卖,每年也算村子里的一个进项,不过卖的不是很贵,全当一个添头。”

  周自言笑了,“松脂可以制作松油,那松油可是制墨的重要原料,但单卖松脂自然卖不上多高的价钱,可做成墨条再反卖回来,那就贵了。”

  “啥?!松脂可以做墨条?”大年比划了一根根墨条,“就是,就是没家书院都会用到的墨条,那种老贵的墨条?”

  “是啊。采买松脂的人从未告诉过你们,松脂松油的作用吧。”周自言拍掉手上渣渣,坐到旁边,“制墨手艺除去一些匠人,外人都不得知,他们自然不会告诉你们。”

  “有了松油,其实咱们就可以自己制墨了。”

  读书消耗高,高就高在笔墨纸砚的费用。

  有时候想供出一位读书人,就得消耗一大家子的银钱,并不划算。

  所以读书难。

  而马鸣沟没有自己的制墨坊,所有笔墨纸砚全靠外地倒卖,一来二去的,价格水涨船高。

  若是马鸣沟能自己制墨,做书,那一定能大大降低笔墨纸砚的价格。

  大年虽然很想高兴知道松脂能制墨,可他还是挠挠头,“那……那俺们村也没人会啊。”

  周自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铲,放到松树上,看着慢慢流下的松脂,“来帮我一起取,咱们拿一些回去。”

  大年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帮周自言提取,“好嘞。”

  周自言拿了一小壶,没回自己家,而是去了宋家。

  要想提炼松油,他得需要一个帮手嘞。

  “卫风,来帮我个忙。”周自言把拿回来的松脂壶放到地上,“我想提炼松油,你看家里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宋卫风既然是庆京省人,应该多少知道一些松油的事情。

  果然,宋卫风一听周自言要提炼松油,立马寻找能用的东西。

  宋卫风提着一个平平整整的铁皮出来,另一只手则攥着一些纱布,“周大哥,你看这些行不行。”

  “我就知道你懂!”周自言接过宋卫风给的东西,“成,铁皮加热,纱布分离,先试试吧。”

  他就说么,宋卫风肯定明白。

  想要松油,就得分离松脂。

  分离松脂就需要先加热,把松脂中的杂志沉淀出来。

  宋卫风找的这两样东西,说不定真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