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镇上, 慢慢从官道转入树丛茂密的林间小路。

  原本还稳稳当当的马车立刻开始变得颠簸。

  宋豆丁被晃地左右摇晃,“好几年前,这些小路就这么颠簸, 现在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如此颠簸的小路, 如何能方便通行啊。”周自言从窗口向前一望,遍地都是成块的土渣子, 沿边还有好些石块,就是这些东西落在路上, 阻挡了车马的前进。

  “没法通行。”宋卫风叹气,“这条路平时也就是行人才走,连条商道都算不上。这么颠簸的小路,就算运来什么货物,也早就被颠碎了。”

  周自言收起扇子, “你们村就没想着修一修么?”

  要想富, 先修路, 这个道理应该挺好懂的啊。

  “村长没说过。”宋卫风老实摇头,“一年的收成除去税收,剩下的全都变成各家各户的口粮了, 哪还有额外的钱财去修路……就这么着吧。”

  “……”周自言点点头,没再吭声。

  除了宋豆丁, 其他小孩都是镇上的小孩, 还从没见过这样和镇子截然不同的景象。

  路边的树木都直耸入云,看起来比镇子上的楼还要高呢!

  一路上这儿看看,那儿比比,心都要飞到马车外了。

  颠了将近一个时辰, 他们的马车总算停下来。

  “哎哟,这一路, 我的老腰啊……”周自言扶着腰从马车上下来,要是再晚到一会,他这把老骨头可能就要交代在马车上了。

  现在好不容易下了车,屁/股还隐隐作痛。

  宋豆丁从马车上跳下来,半点事没有。

  他瞧见自己夫子的凄惨模样,咯咯笑道:“夫子,你体力咋这么差嘞!”

  他从小就这么颠簸过来的,就算两三年没回村,也不至于像周自言这样,所以现在可以尽情嘲笑他的周夫子。

  “小心我打你。”周自言抬起扇子作势要打宋豆丁,结果被宋豆丁捂着脑袋跑了。

  宋父盘着两个圆球下车,看着不远处的人烟,感慨道:“前面就是上河村了,马车进不去,就只能送咱们到这。剩下的,走两步就到了。”

  “行。”周自言刚想背起自己的大包袱,没想到宋卫风已经抢先一步背上。

  宋卫风一个人背着三份包袱,还脸不红气不喘,“周大哥,还是交给我吧。”

  宋卫风语气之平淡,让周自言感觉不出,他是在担心自己?

  还是在嘲笑自己?

  “……”但周自言再三确认宋卫风没事,这才看着宋卫风仍旧身轻如燕地往前走。

  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

  古人诚不我欺!

  周自言合着扇子,垂头丧气。

  回去后立马开始锻炼身体,决不能再这样下去。

  林间小路上,慢慢开始多出人影来。

  扛着背篓上山采货的山郎,还有那拿着探棍在山中寻找所需之物的村民。

  大多穿着交领长衫,袜裤布鞋,看起来干练非常。

  又走了两炷香时间,宋父总算见到村长的身影。

  “村长!”宋父定睛一看,不远处的站着的那个老汉,不正是多年不见的村长吗!

  上河村村长正领着许多村民等在村口,就是在等宋父他们‘衣锦还乡’。

  现在听到宋父那一嗓子,立刻寻找人影,“宋老弟!宋老弟!这儿,这儿!”

  随着周自言他们一行人走进,村长终于见到宋父。

  两位老者一见面,立刻抱在一起,万份惊喜,“多年不见,健壮依旧!”

  “哪比得上你,哪比得上你,出去这几年,变模样了!”村长把宋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好啊!不枉费我当年全力支持你离开村子,走得好,走得好!”

  “豆丁,快来!”宋父回头把宋豆丁招过来,“见过你村长伯伯。”

  宋豆丁小时候就被寄样在村长家,虽然后面长大了,有些不记得村长的模样,可再一照面,那股熟悉的感觉立刻涌上心头,“村长……村长伯伯?”

  “村长伯伯!”宋豆丁抱住老村长,仰着头看他,“我是豆丁呀。”

  “哎哟,我们豆丁都长这么大了!”老村长一把抱起宋豆丁,“伯伯小时候抱你,你还尿了伯伯一身,你还记得不?”

  “我……我忘了。嘿嘿。”宋豆丁哪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做过什么糗事,只求村长伯伯不要再在这么多朋友面前揭他的老底。

  宋父紧紧拉着老村长,“来来,我再与你介绍这些人。”

  一个一个介绍过去,老村长眼睛都要花了。

  介绍到最后一位梁捕头时,老村长差点腿软,“宋老弟,你……你带个捕头来干啥啊!”

  “哪是我带来的,人家那是……护送这些小朋友们来游学的。”宋父跳过了钟窍一的身份,只说他们这些小朋友是来游学的。

  “啥是游学?”老村长大半辈子没听过这个说法,他们这个穷村子有啥好学的嘛!

  周自言上前一步,接着道:“游学便是让学生们离开他们习惯的学习环境,去了解外界,学习外面的东西。您这村子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定是个好地方。”

  “啥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这都是啥嘛!”老村长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懂。

  最后还是宋父说:“哎哟,你就甭管了,他们都是跟着周夫子来读书的,别的,你不要管,不要管啊!”

  村长后面站着的人有些等不及了,纷纷往前挤,“老村长,老村长你让让,先让我们看看豆丁,那可是秀才,七岁的秀才!”

  “就是,老村长,你挡着了!”

  “豆丁,豆丁啊,你还记得姨母不!”

  宋豆丁忍不住后退两步,“这……都是谁啊?”

  他一个都不记得了!

  老村长回头大声喝停他们,“吵吵,吵吵什么!吵吵什么!让人看了笑话!”

  “你们一个个的,激动什么,当心吓着豆丁了!”

  老村长身后一个年轻人搓搓手,笑着说:“这不是好奇吗!你说咱们村秀才就出了两三个,现在竟多了一个七岁的小秀才,能不好奇吗?”

  这个人,宋豆丁认出来了,他掐着腰说:“你好奇我也不给你看,谁让你以前说我哥来着!”

  “……”宋卫风眉毛一挑,哭笑不得。

  豆丁这是还记着以前的事情,准备开始‘复仇’呢。

  那人偷偷瞧了宋卫风一眼,又看看宋豆丁,咽了咽口水,“我……我那时候不是不懂事么,不懂事,不懂事哈!”

  “我七岁不懂事,你都快二十七了,你还不懂事?”宋豆丁不顾宋父的阻拦,跳到最前头,指着那人说,“你别以为我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我告诉你,还有你们里面有些人,我宋豆丁全都记着呢,我心眼小,小的比针眼还小,这次休想再来欺负人!”

  “好了。”宋父按住宋豆丁,“咱们这次就只是祭祖的,祭完了就走,不用多说。”

  “你们还要走啊?”年轻人愣了愣,“我还以为你们要回来住哩。”

  “回来做什么?我们家在镇上,明年还要继续考乡试,谁要回来住。”宋豆丁拱拱鼻子。

  “那这些小娃娃是干啥的?”年轻人又问道。

  “这些?都是我的同窗,过完年也要去参加童试了。”宋豆丁昂起小下巴,骄傲之气险些从头顶扬出去,“等着看吧,明年他们都会成为和我一样的秀才!”

  年轻人听到宋豆丁的话,忍不住嗤笑,“咿……你当秀才是批发的啊?你能当上秀才已经是走了大运了,还真以为所有小孩都能考中秀才?”

  “宋张河!”宋豆丁又被这个人气到,真想扑过去咬他一顿。

  名叫宋张河的年轻人立刻躲到老村长身后,省得宋豆丁真扑过来。

  老村长恨铁不成钢,狠狠拍了宋张河一记。

  周自言身为豆丁他们的夫子,面对这样的嗤笑,自然要找回场子,“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豆丁,你与旁人说这么多做什么?是成是败,等明年且看就是了。”

  这些小孩的用功,他都看在眼里。

  不是他太过吹嘘自己,经由他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区区一个童试,还不看在眼里。

  “是,夫子,等明年再看吧!”宋豆丁压下脾气,再不和宋张河呛声。

  宋张河听不明白啥是‘夏虫’,但他能感觉出来,眼前这个和他一样粗布麻衣的汉子,瞧不起自己。

  他看周自言站在宋卫风身边,搓着手道:“你又是谁?!”

  “在下周自言,是豆丁和他们的夫子,在下不才,也是今年考过童试的秀才。”周自言拱手作揖,笑眯眯道。

  宋豆丁在旁边补充,“而且夫子是童试第一场,以案首身份考中秀才的哦。噢对了,案首就是考试第一名的意思。”

  “第一名?”宋张河不敢置信,“就你?你看起来好像和我差不多大啊!”

  不是说科举很难吗,怎么这个人这么年轻,就考中了?

  “切,和你差不多大,却比你有本事多了。”宋豆丁翻白眼。

  “行了!大河,回去站好,别丢人现眼!”老村长侧开一步,让宋父他们赶紧进村,“来来来,咱们赶紧回家,你那老房子,我早就找人帮你打扫干净了!”

  “哎,谢谢老哥哥!”撇开其他人不说,当初幸好有老村长,豆丁才不至于留守家中,宋父对老村长,真的感激非常。

  上河村与镇上完全不同,镇上是红檐飞瓦,上河村便是平头矮房。

  人与人之间隔着两条道宽的距离,人人一户小院,围着篱笆,种着绿莹莹的蔬果,还喂养着鸡鸭鱼。

  不时还有扛着锄头的人路过他们,与老村长打招呼,却好像有些不认识宋父他们。

  “你们走得太久,又好像变了模样,他们都不认得了,不认得咯。”老村长捻着胡子解释道。

  宋父对此无所谓,反正他们家和村子里关系也平平淡淡,认不认识没什么关系。

  回到他们的老家,有些落败的小院果然被打扫过,干干净净,半点灰尘都没有。

  还有一个年轻人正等在院子里,一见老村长,立刻站起来,“爹!”

  宋父惊讶地看着年轻人,“这是…

  …这是大年吧?”

  “哎。”名为大年的年轻人腼腆笑笑,跑到老村长身后。

  “你们快修整修整,咱们有什么话,晚上再说!”老村长拍拍大年的手,让宋父他们赶紧安顿下。

  至于周自言他们的住处,宋父早就写信告诉了村长。

  村长也一早就安排了住处。

  但那个所谓的住处,其实就是住在村长家。

  没办法,谁让村长家是村子里最大的一户人家,家里空房比较多呢!

  凡是来村子里作客的人,基本都是住在村长家,也是方便外来人好找村长处理事情。

  因为周自言他们人比较多,所以村长空出来最大一间客房。

  而梁捕头,只要了一间小屋子。

  放下行李,便离开了。

  梁捕头此行,除了护送,还要帮钟知县看看上河村的情况。

  所以一刻也不能耽误,到了地方就得抓紧时间去做记录。

  将来回去,好汇报给钟知县。

  放好所有东西,再铺上被褥,周自言他们就算安顿好了。

  老村长敲门而进,手里还捏着一个烟杆子,“周夫子,你们还缺啥东西不?”

  “不缺了,多谢老村长。”周自言拱手道谢。

  “你看看,到底是镇上的夫子,看着就是比我们这些人俊不少。”老村长搓搓手,像是不确定一般,又问,“周夫子啊,你真是秀才?那豆丁,也是秀才了?”

  周自言笑道:“正是,我们都是上过朝廷名册的,还有卫风,都是秀才。”

  “哎哟!”老村长一拍大腿,烟杆子里的烟草掉出来许多,“豆丁真是……真是大造化!”

  “实不相瞒,豆丁天资聪颖,非常人所能比,我对他,有很大的信任。”周自言帮老村长清理烟杆子,“给您。”

  “多谢多谢……”老村长停顿片刻,终于说明来意,“周夫子……哦不对,周秀才,实际上老汉我来是有个小请求。”

  周自言:“您说?”

  “咱们村里出过几个秀才,但都搬走了,但是村里还有个识字班,那里只有一个老童生在教字。”老村长咂摸了一下,“村里很少有秀才来,这不正好你来了嘛,又还是夫子,所以想请你去识字班瞧一瞧,哪里不合适,帮忙提点意见。”

  “咱们这有识字班?”周自言惊地从炕上下来,“可是就在村子里?”

  “就在哩,从咱家往南走一里地,就是识字班。规模还挺大哩,附近的小村子都知道。娃娃们有空就过去认字。”老村长呵呵笑,“多亏了县令大人,不然这十村八店的娃娃,都没个读书认字的机会。”

  周自言抱着拳,在房间里走了两趟,“成!明天我就去瞧一瞧。”

  识字班,上河村的识字班!

  他没想到这一趟,竟然有机会去亲眼看看自己创办的识字班,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啊!

  周自言这么好说话,老村长对他更喜欢,“好后生,多好的后生!”

  “那你们休息着,休息着,有什么需要的,叫老汉我或者大年,都行!”

  老村长挨个摸了摸小娃娃们的头,背着他的烟杆子,又走了。

  老村长走后,王小妞松了口气,趴到窗户上朝外看,“这里可真好看,到处都是镇子上见不到的大山。”

  “咱们东西也放好了,去找豆丁玩?”周自言提议道。

  这个提议瞬间得到所有娃娃们的赞同。

  他们和村长说了一声,便往宋家走去。

  还没走到宋家,就见宋家门口围了一圈村民,正热闹着呢。

  这里的房子都是低矮房檐,更没有什么高墙小院,所以村民们一围,那是直接能从篱笆外翻到宋家里。

  宋豆丁被一帮婶娘伯娘团团围住,任谁都能摸上一把,“哎哟,这就是咱们村的小秀才啊,真俊哩。”

  “豆丁啊,你小时候尿布都是婶子帮你换的,你还记得不?”

  “豆丁,豆丁,你能来姨娘家里,教教你两个弟弟认字不?”

  宋豆丁好好一个小发髻,被揪得再不复整洁,他终于烦了,大吼一声,“都让开!烦不烦啊!”

  “你这小孩,脾气咋这么大?”被宋豆丁吼叫,几位长辈失了面子,脸色立刻拉下来。

  宋豆丁才不在乎他们什么感觉,他指着揪他头发的那个婶子说:“我记着你哩,就是你说我哥是野孩子,没爹没娘!”

  “别瞎说。”被指到的婶子偏开身子,不想被宋豆丁指到。

  “还有你!”宋豆丁又换了一个目标,“别以为我不记得了,你偷偷在背后和别人说我哭闹不休,在家闹腾,就是你!”

  “……”这个人也背过脸去,想来是没有脸面,面对小秀才的指责。

  宋豆丁一个一个斥责过去,竟然把他周围的人都责备了一遍。

  最后,宋豆丁搬出家里的大笤帚,“滚滚滚,快滚,我们家不欢迎你们,快滚!”

  大笤帚扫到土地,带起阵阵尘土。

  尘土飞扬,弄得这些人咳嗽不止,“宋豆丁,你这么不尊敬长辈,你考中秀才真是瞎了眼了!”

  “县令大人怎么会让你这样的小孩考中秀才,没天理啊!”

  “……”

  宋卫风一直坐在屋中,就是不想听外面那些人说他的是非。

  此时再也忍不住,从门内走出来,护住小豆丁,冷声道:“豆丁考中秀才,那是凭他学问考中的,连京中的学政大人都夸赞小豆丁文采斐然,你们凭什么在这里说豆丁的不是?”

  “哟,宋卫风,俺们还以为你没回来呢。”看到宋卫风,那几个妇人又站住了,“咋着,听说你也成了秀才了?”

  “是又怎么样?”宋卫风扬头,毫不畏惧。

  宋张河揣着手走过来,笑话道:“哥儿还能考中秀才了,可真有意思。”

  “哥儿凭什么不能考?”宋卫风一看到宋张河就厌烦。

  “婶子,你说这哥儿和女娃考科举干啥,到最后还不是得嫁人。我看啊,还不如把名额让出来,让汉子们考中功名,回来成个亲,立个业。”宋张河故意恶心宋卫风,说的话极为难听。

  可宋张河旁边的几位长辈听了,竟然点点头,觉得宋张河说的有道理。

  “卫风啊,你这都考中秀才了,也差不多得了,现在是不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咱们村二麻不是一直喜欢你嘛,你这次回来,就好好和他聊聊,说不定就成了。二麻以前是混了点,但只要成了家,肯定就稳重了。”

  “就是哩,到时候自己成了家,也就不用住在宋家了,自己有一个小家,日子多舒坦。”

  宋豆丁真是气笑了,“二麻?你们说的是村头那个正事不干,整天游手好闲的二麻?他哪点配得上我哥!”

  那二麻是喜欢他哥,可是二麻配不上!

  “二麻家里可有祖产啊!有那几亩上等水田,好好种种,日子不就过起来了?”提到二麻的人,是个嫁了人的哥儿,苦口婆心道,“咱们哥儿要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嫁人嫁对了才是真的。卫风可是个来路不明的外姓人,和二麻也算相配——”

  他和宋卫风同是哥儿,与宋卫风不同的是,他早早嫁人,嫁的还是村中人士。

  日日劳作,脸色发黄不说,现在已经有了许多疲态。

  本以为宋卫风去镇上也不过是混日子,肯定学不出什么东西,谁能想到宋卫风竟然考中了秀才!

  现在宋卫风还是如此水嫩俊秀,而且还有了秀才功名,而他却已经老了。

  如此一对比,眼中和话语中,藏着他自己都感觉不出来的嫉妒。

  “相配个屁!”宋豆丁狠狠啐了一口,“我告诉你们,你们再去告诉二麻,我哥永远不可能留在村里,永远不可能!”

  他哥要继续考乡试,会试……

  一路考到京城去,到时候,再也不回这个让他伤心难过的地方!

  “你急啥嘛!你哥还能永远不嫁人?这不是闹笑话吗!”几人接连被豆丁挤兑,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难看,“宋卫风,你这做哥哥的,就看着村中长辈被豆丁这么呛声?”

  “……”宋卫风按着宋豆丁,不说话。

  周自言本在门外,想听听宋家和村子到底有什么事,可现在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推门进入,摇起折扇,虽然穿着交领短衫和袜裤,却还是一派风流自怡,“宋卫风可是朝廷记在名册上的秀才,诸位长辈在这里对卫风冷嘲热讽,可是不满意朝廷的决断?”

  “宋卫风秀才功名傍身,又一身风骨,是马鸣书院今年唯一一个考过童试的哥儿,还是本县近几年唯三考过的哥儿,县令大人都不敢说让他现在成亲嫁人,断送前程。几位长辈,已经看得比县令大人还长远了?”

  “不如周某现在就与县令大人说一说,让县令大人过来瞧一瞧,咱们村这里出了好几位计谋学问堪比朝廷幕僚的长辈呢。”

  不说宋卫风是他特殊之人,就算宋卫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哥儿,女娃,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苛待。

  什么叫找个人家成亲,然后日日在村子里种田?

  当然,种田并非不好。

  只是明明有机会去完全不一样的未来,凭什么要一直守在村子里?

  打着‘为你好’的旗号,用自己狭隘的目光去判断一切,从而把人禁锢在这个村子里。

  这种行事,周自言不耻。

  周自言一番话,阴阳怪气,又极有自信。

  言辞中与县令大人的亲昵不似作假,让听到的人心中慌慌。

  这人,莫不是真与县令大人关系很好?

  再说那宋卫风,难不成真的见过县令大人了?!

  钟窍一又想拎着衙门的牌子站出去,周自言眼疾手快,把他压下。

  这里不是镇上,天高皇帝远的,万一钟窍一出点什么事情,钟知县都来不及救他,还是老实待着吧。

  “……”钟窍一收好牌子,乖乖退下。

  周自言走过去,摸摸宋豆丁的脸蛋,“宋伯父呢?”

  “我爹被老族长叫走了,要是我爹还在,肯定拿笤帚把他们都赶出去。”宋豆丁皱着一张小脸,看起来非常生气。

  周自言转向宋卫风,“你为何不反驳?”

  “没必要。又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宋卫风摇摇头,“而且说上头了难免动手,万一我伤着他们,那就麻烦了。”

  周自言想了一下打群架的场景,“……噗,说得也是。”

  宋卫风有本事,说不好能把那些人全都摁趴下,到时候肯定难以面对老村长。

  “行了,那咱们进屋去吧。”周自言牵住宋豆丁的手,准备进屋去。

  还在院子里站着的宋张河觉得不对劲,“那个周秀才,你和宋卫风啥关系啊,我看着你们俩,怎么不清不楚的?”

  “……”周自言停下脚步,旋身,看着宋张河道,“我是豆丁的夫子而已,只是卫风现在跟着我读书,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啧,夫子和学生,还这么亲密,我咋瞅着这么不对劲。”宋张河撇撇嘴,显然不相信周自言的说辞。

  周自言不管他信不信,只要他和宋卫风无愧本心即可。

  王小妞和蒋庆庆掐着腰,在关门之前,恶狠狠道:“谁告诉你们女娃和哥儿不能考童试了,你们等着,明年我们定考个功名回来,让你们看看!”

  说完,狠狠拍下宋家木门,真是气煞他们。

  关上门,周自言点起家里的火炉,搓了搓手,“那个叫宋张河的,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那么咄咄逼人。”

  就他一个小子,在里面煽风点火,看了厌烦。

  宋豆丁看看宋卫风,又看看周自言,小声道,“宋张河以前喜欢我哥来着……但是被我哥拒绝了,后来可能记恨我哥,天天找他的茬……”

  这不是他想说的,是周夫子问他才说的!

  周自言好像被定了一下,动作有片刻的迟疑,“你说那宋张河,喜欢卫风不成,于是怀恨在心,由爱转恨?”

  宋卫风握着手,点点头,又摇摇头,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我不喜欢他,一直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