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五个小朋友又穿着一模一样的小衣服,手拉手去周自言家上课。

  经过昨天的体验,五个小朋友今天的学习状态都好了不少, 显然已经慢慢适应了。

  一天上下来, 又到晚间放学时候。

  宋豆丁没忘记花婶子的事情,主动拉住周自言的袖子, 帮花婶子问出那个事儿,“夫子, 你还收别的学生不?”

  “咋的?你又来当说客了?”周自言捏住宋豆丁的小脸颊,“这次又是谁?”

  这小孩,怎么尽喜欢干这种揽活儿的事。

  “是巷子里的花婶子,他家两个娃娃,都应该去念字了。”宋豆丁抠着手, “不过夫子, 我和花婶子都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你要是不愿意收,我就告诉她。”

  “先不忙。”周自言坐下,好好思索了一番, “你和花婶子说,现在确实不能收, 你们五个都才上第二天学, 一切都没走上正轨,现在收多了,我怕照顾不了。你让花婶子再等等。”

  宋豆丁拍拍屁/股,“成, 那我今天放学就去告诉花婶子。”

  小孩子想跟着他学认字,周自言确实愿意收。

  但问题是, 他自己还要考科举,学生多了,怕是不能面面俱到。

  周自言突然发现,只是创办家塾确实简单,只需去衙门登记一下即可。

  可后续的教学问题,却没有那么简单。

  这几个小孩愿意跟着他读书,做学问,将来说不定也愿意去走仕途。

  巷子里其他小孩却不一定会这么选择。

  大多数都只是想认两个字,学学算术,然后奔个好前程。

  这样的话,对做学问的要求就不那么高了。

  若是真收了其他学生,要怎么授课,这是个大问题。

  “或许……”周自言揉揉太阳穴,“可以再找另外一个夫子帮忙分担一下……”

  顺便帮他时不时检查检查这帮小孩子的功课。

  此后几天,周自言便用同一套说辞,推拒了不少上门来求学的人家。

  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都没有逼迫周自言的意思。

  既然周夫子都这样说了,他们也觉得在理,便带着孩子先回去。

  等周夫子安顿好了,他们再来便是!

  五个小孩就这么认认真真上学。

  第七天。

  第九天。

  ……

  不知道多少天过去,他们竟然一天不落,风雨无阻。

  慢慢地,春六巷的人家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们春六巷里,真的开了一家私……不对,家塾!

  而且这个家塾,竟然一天都不放假!

  周自言:“……”

  他觉得自己很冤枉。

  他本来安排了休沐日,可五个小孩说什么也不要。

  读书的感觉太好了,小孩们一天都不想落下。

  五个学生都这么要求了,那他这个老师也不能躲懒,便取消了休沐日。

  秋日几番东升西落。

  一晃神,大庆的秋色愈浓。

  春六巷的住户们多加了几层衣衫,家里的饭食也开始摆上秋后的海鲜与蔬果。

  手掌大的海螃蟹,大南瓜,还有水灵灵的秋白菜……

  跑在巷子里的小孩们,扎着羊角辫,哼着小歌谣,啃着脆生生的莲藕,“秋后咯,秋后咯!不加衣衫夜挨冻咯!”

  周自言的家塾,已经逐渐成熟。

  辰时上课,用一上午时间来学各种名人典籍,午膳就在周家吃,下午再学算术与礼仪,还有其他杂学内容。

  至于君子六艺,则隔一天讲一门。

  不求精通,但要入门。

  四个小朋友,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赶上宋豆丁的进度。

  现在都可以和宋豆丁一起探讨学问了。

  对此,周自言甚感欣慰。

  又一天清晨,不到辰时。

  周自言收拾好院中一切,打开大门,准备迎接他的小学生们。

  却不曾想,大门外站着另一个人。

  周自言揉揉眼睛,感觉自己还没睡醒,“卫风,你怎么来了?”

  马鸣书院为了准备童试,直接取消了休沐。

  除非学子有要紧事,不然不给请假。

  宋卫风自己为了收心,也长居书院学舍,要是家里没事,一般不会回来。

  许久没见,今儿却看见活人了,他不会是还在做梦吧?

  “周大哥,许久未见,近来可好?”宋卫风穿着周自言送他的驼色大袍,唇角带笑。

  内衫也是周自言送的那件对襟,盘扣规整又严谨地扣到最顶上。

  拱手作揖时,大袖落下,皓白的手腕露出一小截,晃白了周自言的眼睛。

  “……”周自言拍拍自己的脸,侧开身,让宋卫风进门,“卫风啊,你早膳用了没?”

  往宋卫风身后瞧了瞧。

  奇怪,怎么没看见宋豆丁那小子。

  “已经用过了,周大哥,别看了,豆丁不在。这小子现在怕是还在用膳。”宋卫风笑着解释,“他今儿起晚了,我来的时候,小妞正训斥他呢。”

  王小妞和宋豆丁真是天生冤家,每天都要吵吵闹闹。

  今天宋豆丁起晚了,王小妞一边说他懒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两个小孩忙得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而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己走了。

  想到宋家热闹的景象,宋卫风也忍不住笑。

  “那你随便坐。我灶上还蒸着东西呢。”

  周自言擦擦手,回厨房继续忙碌。

  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什么活都得亲力亲为。

  虽然很充实,但不得不说,有点累。

  宋卫风迈步进入内院,看着院中景象,掩不住惊讶。

  自家塾开始上课,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景象。

  原本小课桌搬来的时候,空落落一张桌子,上面什么都没有。

  宋卫风还想象不出来用这小课桌上课的模样。

  现在五张小课桌,不仅摆满了笔架和砚台,还板正的码了好几本书。

  每本书都有翻开的痕迹,庞大山的书上还沾了点墨汁。

  宋卫风把每一张小课桌都看了一遍,忍不住发出赞叹,“周大哥……真用心啊。”

  这等待遇,堪比书院。

  而且这些东西……得花不少银子吧?

  周大哥的那位友人,到底给他带了多少钱……不过,再多钱,只进不出也遭不住啊!

  周自言回到厨房,掀开灶台上的盖板。

  锅里放了南瓜和鸡蛋,还有几根莲藕。

  从他授课第一天起,门口就经常出现竹编小篮子。

  篮子里全都是新鲜蔬菜和精细的米面粮油。

  周自言问过院中五个学生。

  五个小孩全都捂着嘴巴,只笑,却不说话。

  一看就知道是家中长辈,感恩周自言不收束脩,所以准备了这些。

  周自言想了又想,没把这些退回去,时不时煮两个鸡蛋,或者做一些甜食,用来给五个小孩加餐。

  脑袋大的南瓜,加点调料煮熟,黄澄澄的,吃半个,一早上都不饿。

  再把鸡蛋煮熟,切成片,浇上料汁,一道简单的特色鸡蛋便做成了。

  至于莲藕,一层桂花一层糖,煮熟后再焖一会,不用多久,桂花的香甜就能浸润整根莲藕。

  周自言端着食盘走出来,招呼宋卫风坐下。

  虽然宋卫风已经吃过了,但他还是递给宋卫风一小块南瓜,“尝尝。”

  “多谢周大哥。”宋卫风轻轻咬下,甜糯的南瓜搭上酸酸的调料,瞬间开胃。

  越吃越觉得香,宋卫风进食的速度明显加快。

  周大哥这一手下厨的本领,当真不错!

  周自言咬了一口南瓜,“对了,王家到底几个意思?就这么放弃小妞了?”

  王小妞一直住在宋家,这都住了多久了,那王家怎么没有要把人接回去的意思?

  “王家二哥来过几次,给家里送了一些银子。”提起王小妞,宋卫风放慢速度,喉中发紧,“听说王伯父和王大在家中已经声称没有王小妞这个女儿,王二不能反抗自己爹和大哥,只能这样。幸好王二还记得小妞,不忘给小妞送些银子过来。”

  能记着给宋家送银子,就代表王二把王小妞暂时托福给宋家。

  给银子也是怕宋家吃亏。

  从这件事来看,王二比他爹和大哥有良心。

  不过他们宋家哪会亏待小妞……不说豆丁和王小妞的关系,就单说这件事的起因,那还是宋豆丁撺掇的。

  “小妞知道了吗?”周自言又问。

  宋卫风摇摇头,“都不知道怎么和小妞说,就一直装糊涂。”

  “这不成啊。

  ”周自言放下手中南瓜,眉心紧促,“这种事越拖,越容易变成小妞的心结。”

  “那也没办法呀,总不能让小妞断亲吧。”宋卫风苦笑,“要是小妞断了亲,她也不好去科考了。”

  周自言想了想,还真是。

  断亲固然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可小妞若是想科考,就决不能选择这个方法。

  王家的弯弯绕绕,春六巷的邻居们知道,马鸣沟的知县知道。

  可离开马鸣沟,外面的人哪知道王小妞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大庆重孝道,科考时若是让主考官得知考生与家中老父老母断亲,势必会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哪怕王小妞事出有因,也不好扭转旁人印象……

  再说了,难不成每一次都要和旁人解释一通,王小妞身上发生过什么吗?

  怕是小丫头再坚强,也要难过了。

  而且王家毕竟养育王小妞多年,从未短过王小妞吃穿。

  在出事之前,也曾是王小妞的爹和大哥。

  现在让一个六岁的丫头选择是否断亲……也太残忍了一些。

  “罢了,罢了,等小妞长大一些再说吧。”周自言叹气,吃掉最后一块南瓜。

  腹中饥饿总算解决。

  他端过另一碗里切好的莲藕,推到宋卫风面前,“来,再尝尝这个。桂糖莲藕。”

  宋卫风两指拈起一片莲藕,还未放入嘴中,便已经能闻到一股甜甜的桂花香,“这是……桂花?”

  周自言倒好一碗解腻的清茶,“是啊,昨儿巷口有人卖,我就买了一点。这桂花包包子也很好吃,改天我试试。”

  桂花糖包子,桂花豆沙包……一口咬下去,全是桂花的香味。

  宋卫风刚把莲藕片放进嘴里,浓郁的桂花香和甜味便在嘴中爆炸。

  配上清口的莲藕,确实好吃。

  一片吃完,宋卫风舌尖擦过唇齿,刚刚的甜味好像留有余韵,“周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吃食的点子。”

  “庆京省的小孩都喜欢吃这个,甜嘛。”周自言笑道,“我寻思就做给豆丁他们尝尝,当做他们这些天努力读书的奖励。”

  上学这么多天,几个小朋友从未迟到早退,这种学习劲头他都看在眼里。

  适当的奖励,好让他们坚持下去!

  “周大哥,你对他们可真好,我都羡慕了。”宋卫风半真半假地说,还带一些嗔怪之意。

  联想到刚刚见到的五张小课桌,宋卫风都说不清自己是真羡慕,还是开玩笑了。

  小课桌,笔墨纸砚,还有甜味儿的奖励甜品……

  若是他能得夫子这般用心的教育,肯定要对夫子三跪九拜,以表心意。

  周自言顿时不自在,连忙解释,“哪有,不过是一些吃食,书院的东厨手艺可比我强多了。对了,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周大哥,给你这个。”宋卫风从袖中拿出两个钱袋子,放到周自言前面。

  “嗯?”周自言没想到宋卫风是要送他钱袋子。

  桌上两个钱袋子,一个做工粗糙,线头好像都没剪干净,不过却绣了一首他最喜欢的景。

  江水迢迢,孤鹤远行。

  正中周自言这个文艺批的内心。

  另一个做工精细,美则美矣,却毫无灵魂。

  只一眼,周自言便不喜欢。

  “先前收了周大哥的衣服,想了许久也没想到能有什么可以回赠的,便自己做了个钱袋子。”宋卫风拿起做工粗糙的那个,自嘲一笑,“不过我这手艺确实不行,就又买了一个做工好的。”

  他女红确实不好。

  唉,哪怕他用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没做成一个像样的钱袋子。

  周自言挑眉,把做工不好的那个拿过来掂了掂,“那怎么连这个一起送过来了?”

  既然觉得自己做得不好,只送买的那个不是更好么?

  “做都做了,不送出去多可惜。周大哥,你不会嫌弃吧?”宋卫风坦然自信,把问题重新抛给周自言。

  周自言一把握住手中的钱袋子,笑了,“你说的是,做都做了,不送给我也可惜。”

  “虽然做工不好,可我也是用了心的。”宋卫风解释道,“钱袋上我绣了一副我最喜欢的意境,万顷江水,孤鹤远行。”

  “这意境可不好啊,你怎么喜欢这个。”周自言摇摇头。

  他喜欢这个意境,是因为他孤身一人从现代穿越到古代。

  四下都是古人,无一人是亲友。

  所以他才会对这副意境有感触。

  宋卫风有爹有弟,做什么要喜欢这副凄清的景色。

  宋卫风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因为游大人喜欢啊。”宋卫风眨眨眼。

  周自言语塞,“……”

  因为游大人喜欢,所以宋卫风也喜欢是吗?

  “那你自己呢?”周自言追问道。

  宋卫风不解,“这意境清素寥落,颇有一人独行之意,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周自言:“……”

  虽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他却不是那么开心。

  寻缘由,解不通。

  宋卫风不知道周自言心内的烦闷,把两个钱袋子都放到周自言手中,“周大哥,我那个实在是拿不出手,你若是要用,就用买的这个吧……”

  “好。”周自言嘴上这般答应,却在心里决定就用丑的那个。

  不光是因为,丑的是宋卫风亲手做的。

  更因为,用精致的钱袋子,容易给贼惦记上,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刚收拾好桌上残余,五个小朋友就叽叽喳喳地跑进来。

  一见宋卫风也在,连忙排排站好,作揖行礼,“宋家哥哥好!”

  “哥!”这一嗓子是宋豆丁的。

  “我今儿休息,过来监督监督你们。”宋卫风背着手,装模作样地走了一圈,点头道,“不错不错,都挺有范儿的。”

  这才多久呀,五个皮猴子就已经脱胎换骨了。

  腰背一挺,小手一端,活脱脱五个小学士!

  “那可是!”宋豆丁拍胸脯,“我们每天除了做学问,还要学礼仪呢。”

  四个小朋友点头如捣蒜。

  每天放学前都要学礼节,学好了才能放学,累死啦!

  “这叫腹有诗书气自华。”虽然天气凉了,但周自言仍然没有放弃他的玉骨折扇,把扇子往腰间一插,从厨房端来两盘桂糖莲藕。

  他把之前做好的桂糖莲藕发下去,打算用甜滋滋的莲藕,为小朋友们开启新的一天。

  当然,宋卫风这个大朋友,还有一份。

  “哇,好甜好甜。”宋豆丁只吃了一口就受不了了,太甜了,他好喜欢。

  王小妞闻了一下,“好像有桂花的味道。”

  “夫子,做这个你花了不少钱吧?”又是桂花又是糖的,二棍担心夫子钱袋子空空。

  “这是庆京省的吃法呢。”宋卫风笑着说,“你们夫子可真是把你们当自家孩子照顾,连这庆京省小孩吃的零嘴都想办法做出来,拿给你们解馋。”

  哼,要不是他今天来得巧,怕是也吃不上这桂糖莲藕。

  庞大山吃了一口后,便不舍得吃了,“夫子,我能带一些回家去吗?”

  他弟妹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都行,东西给了你们,就给你们自己支配。”周自言摸摸二棍的脑袋,“不用担心夫子的钱袋子,夫子可是大人,自会想法子挣钱。你们只需要好好读书,做好功课,健健康康地长大就行。”

  “谢谢夫子!”

  二棍摸摸自己刚刚被夫子碰过的地方,又热,又舒服。

  夫子真好,就像他记忆里的爹一样好。

  庞大山听到周自言这话,立刻就想把剩下的莲藕放起来。

  可雪白脆生的莲藕若是放到布包袱里,就不好了。

  庞大山现在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周自言见到庞大山这模样,笑道:“大山,你就把这些吃了吧,厨房里还有莲藕,等夫子再做两份,你拿新鲜的走。”

  “谢谢夫子!”庞大山立刻不纠结,把剩下的莲藕放到嘴中,咬一口,甜滋滋。

  也不知是嘴中甜,还是心里甜。

  小憩了一会,周自言翻开书,开始正式讲课。

  宋卫风老老实实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端着一盘桂糖莲藕,一边吃一边蹭课。

  周大哥上课,果然不同。

  他并不按照书卷上的内容讲,而是一会说天上,一会说民间。

  不管扯的有多远,最后总能再回到今日所学,用小朋友们喜欢的方式,把深奥的道理化简,再讲给小朋友们听。

  可谓是集所有杂学于一身,却能开拓小朋友们的眼界。

  听着听着,宋卫风也不吃了,向宋豆丁讨来纸笔,认真听讲。

  他虽在马鸣书院读书,可周大哥讲得一些学问,他也没听过。

  此时若是不记下,等回书院怕是就忘干净了。

  知道天上的星星为什么有时成型,有时散漫么?

  是因为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道路,有时走到一起,便有了人们看到的各种形状。

  海的那边有什么呢?

  听说有许多说洋文的人,他们都长着金子一样的头发,和大庆百姓完全不一样!

  有户人家一直到处宣扬隔壁邻居的坏话,有一天邻居上吊了,结果这户人家被知县捉走,判了个流放之刑。

  那自然是因为大庆律文有规定,谣人者,若伤苦主性命,则流放。

  周自言坐在桌案上,糯米白对襟齐扣长袍端正清雅,长如瀑的乌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便挽起。

  手中无书,唯有一把折扇,却有博见洽闻之态。

  周自言手中折扇时而摇晃,时而张合,与口中之言相映成趣,宋卫风越听越入迷,越听越感慨。

  原来马鸣沟之外,还有如此精彩的人间。

  原来他这位周大哥,懂这么多学问。

  到了学礼节的时候,周自言一个一个调整好小娃娃们的姿势,把宋卫风抓来做壮丁监督这几个娃娃。

  趁此机会,他去厨房又做了两盘桂糖莲藕。

  分切成六份,分别用油纸包包好,正好让院里的六个人一人一份。

  院中,五个小孩两两相对,互相比拼。

  看谁站得更直,看谁精气神更好,看谁最像小读书郎。

  宋卫风在一旁故意板着脸,背着手巡逻。

  周自言拎着做好的桂糖莲藕走出来,就看到五座小雕塑,笑道:“行了,今天就学到这儿了。之前夫子说过,要是你们学得好就有奖励,喏,一人再一份桂糖莲藕,拿回去吧。”

  五个小雕塑瞬间瘫垮,纷纷围到周自言身前,“夫子,你真好!”

  “夫子奖励我们咯,夫子奖励我们咯!”

  “太好了,可以带回去分给弟妹尝尝。”

  “卫风,这是你的。”周自言亲手将宋卫风那份放到宋卫风手上,“今天辛苦了。”

  明明是休沐日,却到他这儿上了一天的课。

  “不妨事,又没什么。”宋卫风看着手中的桂糖莲藕,嘴中似乎还留有那份甜味。

  不过此时,心中的甜味却要大过这桂糖莲藕的甜味了。

  众人正要走时,周自言轻咳两声,“你们先等一下。二棍,随我来。”

  二棍楞了一下,点头。

  跟在周自言身后,二棍抠着手,紧张又忐忑。

  他是做错了事,所以夫子才会把他单独留下。

  难不成,夫子不想教他了吗?

  一想到自己可能不能读书,巨大的惶恐席卷二棍全身。

  还不等周自言开口,二棍便急道:“夫、夫子,你别赶我走,我以后一定更用心读书,我……我爷奶知道我能读书,都很高兴,我想继续读下去。”

  “啊?”周自言怔住。

  他只是转个身的功夫,二棍这小孩就已经想这么多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夫子既然收了你们,那自然不会轻易就放弃你们。”周自言让二棍坐下,递给他一碗茶水,温言问道,“二棍,你想不想取一个正式一点的名字?”

  “名字?”二棍抱着碗,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周自言在二棍身边坐下,于袖中抄手,摆平大袖,“是啊,你读书不就是为了取一个好名字吗?夫子知道你们现在认识的字还不多,可你总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也不行啊。”

  “人的名字,就是这一生的开始。有名有姓,才是你这个人。”

  “有名有姓……”二棍念着这四个字,突然眼眶涌上热泪,瞬间连珠成串,落到茶水碗中。

  爹娘死的时候,他还小,所以他没哭。

  别人都有名字,就他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他知道爷奶不识字,所以他也没哭。

  可现在夫子说要给他取一个好名字,这是好事啊,他的眼泪怎么就忍不住了呢。

  周自言看到二棍的眼泪,不说话,只帮他捋了捋头发,静静等二棍发泄完。

  “谢……谢谢夫子。我要名字。”二棍擦擦眼泪,小脸通红,“二棍是我爷奶取得,就当小名吧。”

  “你想让豆丁他们帮你取,还是让夫子帮你取?”周自言把选择权交给二棍。

  二棍想了想,果断选择自己的小伙伴们,“想让豆丁他们取。”

  “豆丁他们认的字可不如夫子多啊。”周自言早就料到他们之间感情深厚,所以并不奇怪。

  二棍小小的笑了一下,“没事,没事,就让他们取,我喜欢,不嫌弃。”

  “行,那待会让他们给你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周自言揉揉二棍的脑袋,“你宋家哥哥也在呢,让他也帮忙想想,不能闲着。”

  “嗯!”能有自己的名字,二棍暗沉沉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