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两个不愧是师徒。

  周自言抱着被子走出厢房,遇到同样裹着被子的宋豆丁。

  “先生,早上好。”宋豆丁眼睛都未睁开,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周自言也没睡醒,“你哥看起来还是很生气啊。”

  两个人裹着被子坐到院中石凳上。

  感受微凉的晨风。

  “我哥就那个性格,看着豁达,实际上小心眼的很。”宋豆丁迷迷糊糊地嘟囔,“小时候我偷他一块糕点,他都能念叨我一个多月。”

  周自言张开自己的被子,他听到了什么?

  “你小子,小时候还偷东西?”

  宋豆丁躲进被子里,“哎呀,豆丁现在已经改正了。”

  小时候缺少管教,他的确小毛病比较多。

  但现在都已经改过来了嘛!

  宋豆丁用被子把自己的脸挡住,闷闷的声音从被后传出,“老爹昨晚喝得太厉害了,现在还没醒呢。先生,我们怎么办啊。”

  周自言打哈欠,“还能怎么办,你哥现在是回不去书院了。先生这两天身上事有点多,你啊,没事的时候你多陪陪你哥,别让他因为这件事郁结于心。”

  只要是有关周自言的事情,宋豆丁都很有兴趣,“先生你怎么了。”

  “说来话长。”周自言裹着被子换了个姿势,“豆丁,你攒了好久的银子,然后买了一堆玩具,但是呢,现在有人让你把这些旧玩具全都扔掉,你愿意吗?”

  宋豆丁眨眨眼,“不愿意,凭啥让我扔掉,那花的可是我的银子!”

  “是这个道理!”周自言也是这个想法。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得来的功绩,凭什么说扔就扔?

  可是不扔,那他就不能再去参加科举。

  两难啊!

  许是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太大。

  一旁练枪的宋卫风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提着长长的红缨枪走过来。

  “哥。”宋豆丁裹着被子乖乖问好。

  周自言也裹着被子,只是他还伸出来一只手,对宋卫风竖起一个大拇指,“卫风,身体不错啊。”

  宋卫风提枪而立,训斥小豆丁,“豆丁,我不在家这些时日你是不是又偷吃零嘴了,瞧你现在,脸颊肉都能夹起来了。既然我现在一时不回书院,豆丁,从明天开始,每天都跟我

  一起锻炼。”

  宋卫风说着,用两根手指夹住宋豆丁的脸颊。

  竟然真的成功夹起一坨脸颊肉。

  宋豆丁的体重,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确实胖了一点。

  周自言点点头,深表同意,“胖了以后容易引发其他疾病,豆丁啊,你是得锻炼一下了,正好,以后就跟着你哥好好锻炼,也省了为师的事。”

  他原本还想让宋豆丁跟着自己一起锻炼身体。

  现在宋卫风接手了这件事,这下他又不用早起了!

  宋豆丁不可置信。

  他的好先生居然就这么把他卖掉了?!

  周自言轻飘飘的移开视线。

  假装自己不存在。

  宋豆丁左看看,又看看。

  一边是哥哥,一边是先生。

  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

  他清楚地认识到:现在哭求都没有用,以后每天都必须乖乖起床,跟着哥哥一起锻炼。

  既然如此,那谁都不能逃脱!

  “哥啊,让先生跟着咱们一起锻炼吧,你看先生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初春时候天气又不稳定,万一先生病倒了怎么办?”

  宋豆丁单纯地看着周自言,好像真的在为他担心一样。

  “如果先生病倒了,豆丁就不能跟着先生读书啦。”

  周自言不可置信。

  他的好徒弟竟然这么欺师灭祖,把自己推到宋卫风面前?!

  宋豆丁得意洋洋的和周自言对视。

  一看便知是故意为之。

  可怕的是。

  旁边的宋卫风,居然真的顺着宋豆丁的话开始思考。

  早起,还要锻炼。

  这可真是要了周自言的命了。

  他还没开始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冷颤,紧紧用被子裹住自己,瓮声瓮气地说:“这就没必要了,为师……是个大——阿嚏——阿!”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周自言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宋豆丁这个臭嘴,难道他真的得风寒了不成?

  紧接着,周自言又打了两个喷嚏。

  鼻尖还有点麻麻热热的感觉……

  得,真的感风寒了。

  这就是他欺负宋豆丁的报应吗?

  周自言捏捏自己的胳膊,不得不正视现在孱弱的身体。

  决定通过锻炼增加一点抵抗力,“等、等我好一点,加我一个。”

  就此约定好。

  周自言顶不住风寒的脆弱,先回厢房休息。

  托宋父的福,周自言已经置办好了所有生活用品。

  这间小小的厢房已然变成周自言在马鸣沟的小家。

  户籍的事情太难下决定,左右现在距离童试还有一段时间,周自言选择再等等。

  说不定还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若真的不行……那他只能当断则断,抛弃过去了。

  养病这几天,周自言早上在小厨房喝一碗热乎乎的粥,吃两口小咸菜。

  再扇着他那个还没有作画的空白纸扇走到书房,开启一天的教学生涯。

  一切都非常顺畅,只除了那位宋大公子。

  周自言看得分明。

  宋卫风被书院赶出来后,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心里气得要命。

  于是每天天不亮就在内院练枪。

  风声呼啸,震慑心灵。

  “……”

  内院旁边便是周自言的厢房,周自言天天被这种声音叫醒。

  一开始是烦躁。

  后来周自言已经能做到,在听到练枪声后不急不缓地起床。

  倒上一壶热茶,推开门窗。

  靠在窗沿边,一边欣赏矫若游龙的身姿,一边用热茶暖胃。

  原本不正常的作息,居然跟着变正常了。

  也是神奇。

  宋卫风每次练枪,都是一身白色练功服和一个简单的马尾束发。

  干净整洁又利索。

  红缨枪上那点红色,是在场唯一一点色彩。

  经常被宋卫风甩出一圈红色的影子。

  洁白的练功服和鲜红的穗子。

  圈住周自言所有的视线。

  看久了还有一种‘翩若惊鸿’的惊艳感。

  但宋卫风旁边的宋豆丁就不行了。

  宋豆丁也穿着小小的练功服,扎马步。

  宋豆丁每次扎马步都一脸悲愤,扎不了几个数就摇摇晃晃。

  “哥,豆丁累了!”

  “哥啊,豆丁腿好疼,豆丁的腿不会要烂掉了吧!”

  “哥哥哥哥哥……”

  宋卫风黑着脸,拎起小豆丁就是一顿爱的教育。

  周自言感觉自己能看无数遍兄弟俩的斗嘴日常。

  每一遍都有新的笑料产生。

  但是等他自己加入进去后,周自言就笑不出来了。

  扎马步这件事,他居然比宋豆丁还差劲!

  宋豆丁还能坚持一刻钟。

  周自言刚扎不过二十个数就开始腿酸脚软。

  “豆丁啊,你还能坚持吗?”周自言两条腿抖得像筛子,脸色也僵成猪肝色。

  豆大的汗水从额间滑落到眼角,模糊了视线。

  宋豆丁咬着牙回答周自言,“先生,我快撑不住了。”

  “那我数三个数,趁你哥没注意这边,咱们一起倒,你哥肯定不能指责什么。”周自言说。

  宋豆丁用力点头,“谢谢先生!”

  “一、二……”周自言盯着不远处的宋卫风,念出第三个数字“三——”

  三还没念完,宋卫风已经将视线转到这边。

  周自言还来不及让宋豆丁停下。

  宋豆丁已经‘哐当’一声倒下,装模作样地捂着头捂着腿。

  却在看清周自言的那一刻瞪大眼睛!

  【先生,你怎么没倒!!】

  这是宋豆丁无声的控诉。

  【你倒的太快了,你哥都发现咱们了!】

  这是周自言无声的回应。

  宋卫风放好长枪,叹着气把宋豆丁抱起来,“你如果真的不愿意跟着我锻炼,那就算了,哥哥不能强求你。”

  这些天宋豆丁的抗议和挣扎他都看在眼里。

  自己人高马大的,豆丁才七岁。

  或许真的不应该强迫宋豆丁跟着他一起锻炼。

  “哥……”宋豆丁吃软不吃硬,要是宋卫风骂他一顿,他可能拍拍屁/股就站起来了。

  但现在宋卫风好声好气地哄着他,他反而不知所措。

  周自言见状,撩起衣袍擦擦手上的汗,坐到旁边,“读书人多锻炼是对的,别忘了童试一考就是两三天,若是没有过人的体力,如何能坚持?”

  他到马鸣沟的时候已是苦夏时期。

  年关转过去便是童试开始的时间。

  一年又一年。

  又将有一批读书人要在科考的道路上艰难求学了。

  “对哦,哥,你今年要参加童试吗?”宋豆丁抓着宋卫风的衣领疯狂摇晃,“去吧去吧,到时候考个状元回来气死马鸣书院的那些人!”

  “豆丁,为师再重申一次,童试是没有状元一说的。”周自言从后面抓住宋豆丁的脖颈,阴恻恻地说,“第一节课为师不就和你讲了咱们大庆的科举制度吗?那么多内容,你就记住了状元是不是?”

  “不是不是,还记住了童试的考试流程!”宋豆丁感觉后脖颈冒冷风,连忙转头,摆着手指头背书,“所谓童试,一共有三场考试,第一场是县举办的县试,考过县试才能去参加府城举办的府试,最后才是各省举办的省试。每一场考试的第一名……第一名……”

  宋豆丁抓着脑袋。

  悲伤的发现他不记得童试的第一名叫什么了。

  真如周先生所说,他满脑子都是‘状元’。

  宋卫风扶着太阳穴替宋豆丁补充,“第一名被称‘案首’。”

  “还是你哥学得扎实。”周自言轻轻敲了宋豆丁脑袋一下,权做惩罚。

  宋豆丁改口很快,立马把‘状元’改成‘案首’,“哥那你去考个案首回来!”

  “自然是要参加的。”提到童试,宋卫风也认真了几分,语气充满向往,“跟着书院读了这么久的书,去试一试也是应该的。”

  若是他真的能考出功名,不仅可以减免家里的赋税。

  以后回书院也不会继续叫人欺负了。

  宋豆丁顿了顿,这会的记忆突然恢复。

  突然跃跃欲试,双眼贼亮,“童试没有年纪限制,先生,哥,我是不是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