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华国满是自建房的新农村不同,骠国的村落就是刻板印象中贫穷的小村,有些房子还是稻草屋顶,窗户漏风,村口的泥土地堆满了粪便和垃圾。

  楚清筠绕过地上的垃圾,不由蹙眉,这地方……实在不像母亲会来的地方。

  谷觉踏入村子,便吓跑了在村子里玩的小孩,有青壮年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早早等在村头,迎了上来,用骠国语跟谷觉叽里呱啦地交流起来,眼睛则警惕地盯着两个华国人,尤其是席同。

  骠国人普遍不高,席同在他们看来又高又壮,守在楚清筠身后时,气势并不比一些雇佣兵弱,让当地人不得不警惕。

  两人说着说着,为首的青壮年表情惊讶了一下,对楚清筠的敌意没了,声音带上几分急迫。

  楚清筠抱臂站在他们旁边,戴着的蓝牙耳机响起同步翻译的声音。

  “他们的骠国语有口音,很多词无法翻译,但可以大致得出,后面这位对四年前失踪的女士有印象,他的孩子受过楚女士的帮助,他可以带你们去她当时租住的房子和失踪地。”

  谷觉转身,说得跟翻译差不多。

  楚清筠点头,跟着他们往村子角落走。

  “这里是当初楚女士住的房子,”

  带路的人也会华文,他将看向这位据说是楚女士儿子的年轻人:“这里荒废了很长时间,当年楚女士来之前,被一个男人来租下了,没过半个月,那位女士就直接住了进来,还给我们看了租房协议。”

  那人扫了一眼席同,声音低了些:“这边有很多的……网络公司,还有将军的产业,总是有很多华国人来往,我们也不意外。”

  谷觉“啧”了一声,瞪了那人一眼,转身跟楚清筠解释:“您别害怕,诈骗园区都在大老板手里,我们将军的产业都是干净的,你看帕先生敢拍那种题材的电影,就知道我们有多么安全。”

  楚清筠点头,他对将军的产业并无兴趣,扶着门扉进那个破烂到四处漏风的小屋,问道:“这房子一直是这样吗?”

  “是,楚女士在这里住了一晚就消失在林子里,大家都觉得这里有鬼怪,又因为偏僻,没人过来,四年前警察来过一次,搜救队来过一次,把东西都拿走了。”

  屋子又小又破,席同在里面走了一圈,朝楚清筠摇了摇头。

  这边没有线索,村民又带他们去了楚女士消失的山林。

  “来这里找人的人很多。”

  村民比划着:“楚女士失踪十天后,突然来了很多人搜山,搜了几天,什么都没找到……这里,到了!她就在这里画画,画那边的河,然后就凭空消失了,最后警察说她是掉进了河里,冲走了。”

  谷觉见楚清筠表情不好,尴尬地抿了抿嘴,他们这么多人过来找人,问了那么大一圈,什么线索证据都没找到,还得出了个人死了的结论,实在是太给将军丢脸了。

  他推了一把说话直白的村民,吓唬了一下,继续问:“那附近的园区呢?找过了吗?”

  在骠国北部,园区指的就是赌场和电信诈骗组织的聚集区,事实上,在这个地方失踪,在场的人早就有这样的猜想,只是那种地方对没有靠山的华国人来说就是地狱,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亲人流落到那里,也就不敢在楚清筠面前提起。

  可谁知,村民直接否认了这个可能。

  “不会的,园区听说失踪的女士是华国的教授,还出动了佣兵和搜救队,都想找到人,跟华国要赎金,两个园区还差点为此打起来。”

  也就是说,还是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楚女士还活着。

  现在已经是深秋,林子里依旧虫蚁遍布,两个骠国人还好,但楚清筠皮肤白,又没有什么防护,没一会儿,脖子上就被蚊子叮了两个红包。

  可他就像没有感受到般,扶着树干,摇头反驳:“不可能,我听到了她的录音……你说,搜救队和警察都是十天之后才过去的?”

  “差不多。”

  村民挠头:“一定有很多天,应该是十天,你们可以再问问老人,他们说不定记得清楚。”

  “先到这里吧。”

  席同拉住眉头紧锁,眉眼蕴着戾气的楚清筠:“他们这么久才来找人,说明楚女士很可能早就被转移了,我会找人再搜一遍山,再在周边问问,他们绑架一个人,总是会留下痕迹。”

  谷觉在一旁欲言又止。

  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绑架、拐卖和谋杀,村民能记住楚女士是因为当时找人的阵仗太大,可如果让他们回忆一起绑架,大概率不会得到结果。

  这边,楚清筠不知想到了什么,咬着牙点了点头。

  他转向谷觉,当着村民的面道:“觉先生,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一会儿下山,劳烦你带着人去隔壁村庄问问有没有人看到踪迹,我……”

  他好像很累,扶着树干缓了口气,才继续道:“我突然……不太舒服,需要回一趟市区。”

  “好。”

  谷觉理解地点头:“就像您丈夫说的,还没丧失希望,请您不要太难过。”

  楚清筠跟他道谢,似乎真的不太舒服,被席同扶着下山时腿软了几次,最后,席同索性直接讲他打横抱起,一路下山。

  村民见席同抱着个男人还能在山路如履平地,不由惊讶。

  与此同时,谷觉也忍不住问道:“席先生,你会功夫吗?”

  “我不会。”

  席同呲牙笑起来,与村民印象中那副冷面保镖形象完全不同:“只是力气大而已,真打起来,我连小学生都打不过。”

  不知另外两人信没信,反正村民在带着几人在村子里挨个问了一遍,又目送楚清筠和席同与谷觉一行人从两个方向离开后,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不过是个被小情人迷倒的傻子富二代。”

  与此同时,楚清筠来时坐的越野车正行至人烟稀少的野外,突然两辆车子正面开过来,导致越野猛地刹车,里面的人齐齐往前面撞去。

  楚清筠在刹车的瞬间被席同护进怀里,没有磕到,只听见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呃”了一声。

  他抬头:“你怎么了?”

  “没事,嘿嘿。”

  男人松开他,揉了揉撞到的肩膀,嬉皮笑脸道:“你在关心我吗?”

  楚清筠刚刚摆出的感动表情消失,靠回到座椅上,看着从对面两辆车里走下来,手里拿着棍子和砍刀的几个男人,冷哼一声:“没有。”

  那群人将越野围了起来,为首的是个华国人,见隔着玻璃看里面只有一个司机,和两个坐在后座的华国男人,笑起来后,用手机发了个语音,拎着砍刀走近,抬手去拉越野的门。

  但车门从里面锁起来了,没有拉开,砍刀男踢了一脚车门,威胁道:“赶紧下车!”

  里面的司机依旧没什么存在感,而两个华国人也在脸对着脸聊天,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我在说话呢!骠国语听不懂,华文还不懂吗?赶紧的!下车!看在同胞的份上,我让你自己下来,否则……”

  没等他说完,越野猛地起步,差点把还扯着车门的砍刀男带跑,以极快的速度向后撞去,吓得围在后面的人作鸟兽散,一群人冲过来追,可追了没几步,连连向后,一副逃走模样的越野又超前冲了过来,直朝他们撞去。

  “卧槽!”

  跟着一起堵人的跑动着躲车,有几个人被车撞到,眼看着轱辘从腿上压过去,疼得大叫,其他人一边跑,一边埋怨砍刀男:“哥!这人也太猛了!你不是说上面就两个人吗!”

  “我是说带着两个人,那特么还有个司机是土民/兵的!”

  砍刀男从怀里掏出把枪,对着轮胎和车的油箱开了几枪,再次将越野逼停,脸上满是因刚刚的丢脸而起的愤怒。

  他换了跟棍子,路过还躺在地上哀嚎的同伴,跳上了越野的车前盖,将棍子高高举起,作势要砸开挡风玻璃——

  “砰。”

  一声来自远处的枪声响起,紧接着,是砍刀男捂着膀子的哀嚎,比他那几个兄弟叫得都惨。

  只见路的前面后面,都有车开过来,前面的车里走出的是佣兵,后面的是村民以为去了邻村的氛谷觉一行人,一旁的土坡后,也钻出了几穿着军装的人,很快,十几个堵越野车的人被更多的军人围住,一点反抗都没有,在老大的哀嚎中蹲下。

  土坡上的一个男人的军装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半开着外套,肩膀上架着机/枪,冷笑着从土堆后走出来。

  “真有胆子,从我这儿抢人不算,还敢当面动手。”

  “将军!”

  谷觉拿着对讲机,从后面赶到的车上走出来,小跑着过来告状:“他说我们是土民兵。”

  将军一脚把他踹开,见席同护着楚清筠走下来,只摆了摆手,向来谁也不服的外国佣兵就立刻掉头离开,扬了扬眉,快步过去。

  楚清筠看他走过来,轻笑着问:“吴将军怎么还特意过来了?”

  “你们是阿帕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吴将军意外又有些欣赏地看向淡定如初,状态与上午没什么差别的楚清筠:青年的脚边就是一滩血泊,但他只是漠然地扫视一圈,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楚先生比我想象的要勇敢很多,阿帕从小在这里长大,看到血还是会害怕。”

  “帕先生怕血?”

  楚清筠像是突然知道朋友弱点的损友,轻松笑笑:“等回头可以嘲笑他了。”

  吴将军哈哈大笑,目光扫过他身后沉默地站着,像个保镖的席同,与楚清筠就吴帕调侃着,去看那几个被按住的歹徒。

  “我不知道!我是隔壁园区的,他们说让我以后做管理,我才过来的,所有的事都是管理安排的!”

  一个腿骨折的男人抱着头哭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抬眼,在看到楚清筠的瞬间愣了一下,连忙求道:“先生,对不起!我真的是被逼着来帮忙的!”

  其他的几个人中,有华国人,也有骠国人,全都是同样的说辞。

  “他们说的应该是真的,”

  楚清筠开口,拦住了打算动手审讯的吴将军:“被枪击中的那个是管理,玩问他就可以了。”

  吴将军早就习惯了这些血腥的画面,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下巴挑了挑,手下拧开一瓶水,浇在了疼晕的砍刀男脸上。

  砍刀男狼狈醒来,跟他的小弟反应差不多,都是愣了一下,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连声求饶:“对,对不起!我错了!你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能说!”

  *

  不远处的村庄,给楚清筠带路的村民在村口看了半天的手机,不耐烦地问身边的年轻人:“你们给老板打电话了吗?”

  “早就打了,哥。”

  他旁边的跟班应道:“特意说了这两个人坐的一辆车……哥,这样真的好吗?万一他们死了,就没有新的救援队来了,要不我们还能卖点吃的。”

  “那些还叫钱?”

  手机突然一响,村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笑了:“老板打钱了,叫上大家,去我家分钱!”

  然而跟班们并没有跟他一起高兴,他们惊恐地看着他的背后,吓得连连后退。

  “哥,哥,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