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表演的人表现得很好,将玉承风的孤立无援、目中无人和癫狂都诠释了出来。

  他试镜结束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给他鼓了掌。

  只是他的表演有些模式化,某些细节处理得没那么到位。

  黄之文连连点头,没有说话。

  接着开始了宋皓然的试镜。

  宋皓然舞跳得好,歌唱的也不错,但表演这块就有点不行了。

  也许是之前整容导致脸还没有恢复好,他面部表情有点僵硬,情绪处理得也不好。

  他下场的时候,其他人表情都有点一言难尽。

  宋皓然不太甘心,却知道这个地方不是他能说得上话的。

  愤愤然坐回原位,他瞪着顾鹊上去的背影,抱着手臂看笑话。

  顾鹊刚才可一点没努力,他倒要看看,连剧本都没看几眼的顾鹊,能演成什么样!

  这场试镜里就顾鹊抽到的最难。

  别人的多少都会有点台词,而他的,一点台词都没有。

  一场全靠表情和情绪诠释的戏。

  顾鹊躺在道具组临时制作的假山体上,头顶是棚子和大灯,周围是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

  闭上眼睛将思绪沉到意识深处。玉承风的一生像动画一般一帧帧在他脑海划过。

  像小鸟一样被折断翅膀困于囚笼,让玉如萼当了十年的药人。

  剧毒灼烧他的心脏,蛊虫啃噬他的血肉,他困坐在木笼里,只能通过房间里一个小小的窗格,偶尔看见窗外的云、风卷起的叶,闻见雨天潮湿的水汽,听见冬日呼啸的寒风。

  但大部分时候,蛊虫控制了他的脑子,毒药让他昏沉,他其实什么也不想,也什么都想不出。

  他喜欢在清醒的时候听玉如萼和他说她年少时的事情,那些她嘴里的烟火和江湖,她意气风发又闪闪发光的年少,是玉承风的绮梦。

  玉如萼死了。

  他守着玉如萼枯坐了很久,但她没有醒来的迹象,没人给他送饭,他也快死了。蛊虫发作让他仿佛撕裂了般痛苦,他身具毒血却活的好好的,可却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确认了玉如萼永不会再醒来,他用牙齿啃食木笼,血水顺着木笼流下,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木笼里挤了出来。

  他出了那个房间,那个院子,那个山崖。

  风声,雨声,蓝天,白云,树叶。

  他听到了看到了许多曾经不曾经历的事物。

  在溪边不停地往嘴里灌水,将树叶当作充饥的食物,他颠沛流离,却有着从未有过的自由畅快。

  他想活着,太想活着了。

  这个世界有好多他没见过的,他想一一见见,不然不甘心啊。

  但剧毒在他身体里翻涌,尽管他咬牙硬撑,还是倒在了地上。

  顾鹊睁开眼睛。

  闪烁的大灯好像那夜天空中的星子。

  他第一次看见这么亮的星子,那清冷余晖落在他眼中,美好得令他赞叹。

  翻涌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身体颤抖,偏偏他要死了,没有力气,连皱缩身体都做不到。

  呼吸寡淡,很久,才狠狠喘了口气,让人知道他没有死。

  不甘心的情绪缠绕着他,比蛊毒还痛的是他此刻那么想要活下去,却只能慢慢感知着生命从他身体里流失。

  没有办法。

  不甘心也没有办法。

  一滴泪从通红的眼角滑落,被大灯照耀得熠熠生辉,那滴泪仿佛带着他的生气,让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充满了死气。

  他费力地微微睁着眼,不愿意就这样闭上,他要睁着眼睛,要看着这些星子,要记住它们的冷辉。

  踏草声由远及近,涣散的眼睛里出现了一张温和的脸。

  “哪里来的小孩。”

  颤抖着眼皮,却没法抑制着它的下沉,顾鹊动了动眼珠子,一点微光反射,好像昭示着,他的希望来了。

  他的救世主。

  来了。

  片场一片沉默。

  黄之文却鼓起了掌。

  顿时掌声一片,在顾鹊耳边连绵不绝。

  徐新之没想到顾鹊会有这样的表现力,回去的时候还频频透过后视镜看坐在后座的顾鹊。

  顾鹊脑袋靠着车窗,眼睛透过车玻璃看着外面,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新之以为他还沉浸在角色里没有走出来,有些担心,便起了个话头:“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顾鹊转过头来看他,勾唇笑了笑:“谢谢徐姐夸奖。”

  “不是安慰你,你今天的表演堪称完美,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个角色一定是你的。”

  5个人里,能对顾鹊形成威胁的,就第一个科班出身的许之海。

  许之海的表演也很好,但他表演痕迹有点重,这可能和他阅历不算太厚有点关系,加上他外形温柔俊秀,虽也能演绎出玉承风身上的清冷哀伤,但比起顾鹊那种透着绝望的孤寒与若有似无的邪性,还是差了点味道。

  玉承风这个角色戏份算不上多,却是这个剧的点睛人物。

  他是邪恶里的至善,是“正义”里的至恶,他为人冷漠对外界毫不关心,却曾一次又一次在主角团即将团灭的时候力挽狂澜。

  他的死,是正道坚守正义那颗心灭亡的象征。

  黄之文想表现人性。

  编剧笔下的人物,男主正义凌然古道热肠,女主蕙质兰心坚韧果敢,女二博爱男二热忱,只有男三玉承风,冷漠疏离,哪怕其他四个人不止一次救了他的命,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好像他天生就铁石心肠,天生就不知道感恩。

  就是这样的人,从药王谷里出来,时时刻刻承担着被蛊毒侵蚀的痛苦,他唯一的愿望是为白浣和鹿映丰报仇,顺便在这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团作死的时候保他们一命。

  他默默付出也知恩图报,哪怕这些事情无人知晓,但谁能说他不良善?

  可这样的人,却因为出身,因为右护法一句话,便成了魔教不容正道屠之的众矢之的。

  他做了什么?没人在乎。

  他是人心欲望的活靶,黄之文赋予重任的“人性”。

  黄之文拍着顾韶容的肩旁,面露喜色:“你这个师弟,有点意思啊,是个可造之材。”

  他虽然没说顾鹊是不是过了试镜,但看他样子,估计对顾鹊满意得不得了,应该就是定了顾鹊了。

  顾韶容对顾鹊缺乏了解,和他不熟,但大家都是徐新之手下的,他能得黄之文青眼,她自然为他高兴。

  星期二课间。

  高行约顾鹊晚上聚餐:“没多少人,就我和你,还有寝室那几个室友,你也不住校,一天到晚独来独往的多不好啊,今晚聚一下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对于高行的好意顾鹊表示非常感谢,本也不愿意拂了他的意,但今天乔归朝要回来了,早上发消息和他说中午的飞机晚上八点能到,他实在没心情在这个时候出去聚餐,于是婉拒。

  “好吧。”高行虽然有点沮丧,但还是很快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顾鹊的手机震动了两声,他打开看了一眼消息,是徐新之发来的,告诉他试镜过了。

  顾鹊忍不住开心。

  这可是他在内娱接到的第一份工作,大半靠的还是他自己的实力。

  他边回消息边和高行说:“这次不凑巧去不了,但下次有机会咱们约,我请客,吃什么都行。”

  高行兴奋:“真的?!下次你请客带家属吗?”

  顾鹊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带家属也不是不行。”如果那时候他家属腿好了的话。

  “但你要给我码一个学期的位置。”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乔归朝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价”已经从几百个亿缩水到了“码一个学期的位置”,他这会儿刚检查完身体,被Toland Len拿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怀疑,若不是小五和杨秘书在身边,他能直接将他推到床上去现场解刨了。

  “这简直是奇迹,乔,这简直是奇迹。”Toland Len对着他的病例单和胶片连连赞叹。

  “你一定是得到了神明的眷顾!之前我的学生时给我说你的腿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恢复我还和他说让他不要开玩笑了,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