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灯光柔柔地照在书桌上, 萧桐拿着笔,身子前倾,不知在写着什么。

  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在。

  时烬不知所踪。

  自那天从海边回来后, 因为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时烬捅破,除了游戏里,在现实中,两人已经好几天没说过话, 导致队里其他人都以为两人闹了矛盾。

  比赛在即, 队里的两位大神莫名其妙不对付, 左空明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有艾阳在看到两人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待人走后,才一脸奇怪地在原地发呆。

  脑海里忍不住回放某一他暂时不能理解且不知以后是否能理解的一幕。

  刚刚成年的他,默默承受了不属于他的烦恼。

  但是现在两位大神不对劲的表现, 很有可能影响后面的比赛,这确确实实是属于他的烦恼了。

  萧桐继续扑在桌面写东西, 手机亮了一下, 进了一条消息。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思路被打断, 萧桐放下笔,看着自己写的东西几秒, 沉默了一下, 默默拿了本书将其盖住。

  消息没着急看,他对门外说了声“进来”。

  他声音很稳,会敲门, 说明门外是需要被允许才能进来的“外人”。

  只要不是时烬,他就不需要慌张。

  是的。

  慌张。

  活了二十二个年头, 除去年少时那一场事故,无论是面对高考,亦或是别的什么“人生大事”或“重大抉择”,他都是心态稳稳地接受或选择,此时人生第二次慌张,面对的对象依然是年少时的那一个。

  呃......好吧,是半个。另外半个是谢绥。

  艾阳进来后,满脸的欲言又止,纠结的样子看的萧桐一阵不忍。

  “要不,你想好了再进来?”他建议。

  纠结的艾阳立马就不纠结了,他敲响门的时候就已经在后悔,时烬他是不敢去惹的,但萧桐好歹也算是曾经的室友,他觉得自己可以说上一两句。

  站在萧桐面前的时候,他知道他高估了自己。

  有些话题,越熟的人,反而越不好开口。

  “好的,我想好再来。”他从善如流转身,走了出去。

  萧桐默默看着他关上门。

  过了几秒,门再次被敲响。

  艾阳再一次站在他面前。

  萧桐看出来了,这个孩子确实有话想说,而且快被憋坏了。

  “坐着说。”萧桐很善良地让艾阳坐在自己的床边,完全没有意识到,孩子被憋坏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

  艾阳屁股沾床,飘在空中不知着落的心也稍稍安定,于是鼓起勇气磕磕绊绊开始旁敲侧击,“桐哥,你跟烬神......你们好几天没说话了,左教在问了。”

  训练赛还是一样猛,但是私底下无交流,左空明已经绕开两人直接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老谭和黎城都是一脸懵,平时时烬基本都是不怎么说话,萧桐话也不多,加上在游戏里两人表现正常,两人完全没看出这几天两人有什么不同。

  艾阳就不同了。

  他不擅长掩饰,又不擅长说谎,怕面对左空明露馅,在左空明眼神看过来时,他就急忙找了个借口,尿了个遁。

  孩子思来想去,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种煎熬,不应该让他一个孩子来面对,他还是让正主面对去吧。

  于是此刻,孩子坐在了他桐哥的床边。

  听了问话的他桐哥,眉眼没有明显的变化,或者说可能有变化,但他没看出来。

  总之,他桐哥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然后示意他继续。

  艾阳有些委屈,他这一句提示的还不够明显吗?还让他继续说什么呀?

  孩子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两个男孩子谈恋爱,是不是也跟男孩女孩谈恋爱一样,但有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自以为想对了,颇为苦口婆心,“桐哥,谈恋爱闹别扭很正常,哄哄就好了。”

  ......

  向来冷静如斯的他桐哥,肉眼可见地裂开了。

  说错话的艾阳屁滚尿流逃出房间,又迎头撞上归来的烬神。

  他瞬间有点不想活了。

  --

  萧桐点开信息看了眼。

  是左空明发来的。

  明天出发去隔壁市打比赛,说了些注意事项,末了,后面来了一句,“你和时烬闹什么别扭?”

  萧桐觉得他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只有这一句,才是他发这条消息的目的。

  闹别扭?

  原来不管是艾阳或者是其他人,他和时烬的关系,在旁人看来,已经可以用“闹别扭”这么亲密的字眼来形容了吗?

  艾阳还让他去哄时烬?

  到底谁要哄谁啊?

  他才是被袭击的那一个好吗!

  想到这,萧桐不知不觉就拐了个弯,思绪劈了个大叉。

  门口穿着黑衣黑裤、酷哥模样的时烬倚在墙边,看着屋里的人表情一会儿生气,一会儿苦恼,一会儿又发愣。

  打从认识萧桐以来,时烬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

  而罪魁祸首,明显就是自己。

  搞突袭的勇气在亲完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而被突袭的对象,从清苍岛回来后,就一直绷着脸,打游戏还是一样冷静,只是不再看他了。

  其实,他还可以再继续忍的。

  但是......

  或许是那天拍摄实在太累了,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他急需一个小小的安慰。刚好,那天萧桐穿紧身衣的样子太少见,柔软的碎发又滴着水,从他的脸上滑到脖子,再滑入锁骨消失在衣服里面......

  只是一个很小的导火索,让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瞬间被点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萧桐再没跟他说过话。

  ——他好像搞砸了。

  眼前萧桐无比纠结的这一幕,确确实实在告诉他,他确实搞砸了。

  人的直觉很奇怪,有时候能特别笃定一件事,相信那件事一定以及肯定,绝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比如,他也喜欢我......之类的。

  直觉一旦翻车,就是灾难。

  这几天,时烬就活在这种灾难里。

  说不上是他避开萧桐,还是萧桐避开他,总之除了晚上还在同一个寝室不同的床上睡觉,两人再无交流。

  开赛在即,这种状态,怪不得旁观者都急了。

  明天要早起,去搭早高铁,然后马不停蹄,在晚上七点就要打他们的第三轮常规赛。

  对手是S组的战队。

  这是个不允许熬夜的夜晚。

  时烬不得不提早回到宿舍,然后面对还没睡的萧桐。

  这是几天来,除了在游戏里,他第一次面对还醒着的萧桐。

  听到响动,萧桐看向门口,跟门口的酷哥对上眼。

  酷哥倚在门边,黑长直的腿,双开襟拉链黑色薄外套,里面配简单的白色T恤。他双手插兜,看起来冷酷又帅气。

  真的很帅!

  往上看,是时烬薄薄的唇,看上去冰凉又柔软。

  很好亲的样子。

  让人忍不住想扑上去。

  ......打住!

  心跳如雷,萧桐迅速收回目光,身体换了方位,抓住书桌上的笔。

  时烬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

  接下来,两人寝室,搞的跟单人寝室一样,两人各自洗澡,吹头发,上床睡觉。

  各忙各的,依旧无言。

  --

  喧嚣彻底歇了下来。

  旁边传来了轻微的呼吸。

  萧桐睁开眼睛,轻手轻脚爬起,掀开书本拿起那压住的那一页纸。

  这东西他酝酿了好几天,写了一下午。

  书桌下面的垃圾桶里,装了一桶碎纸片,都是一下午的失败作。

  平时做战队攻略,选手攻略,他信手拈来,然而写这玩意儿实属人生第一次,既没经验也没参照组,完全两眼摸黑着瞎写。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虽然还是不太满意,但是已经不知道如何修改,只能这样了。

  将纸张折叠成四四方方的样子,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将纸塞进去。

  寝室唯一的光源是他的台灯,这是他的习惯,睡觉总要开灯。

  屏风另一边,时烬的呼吸依旧轻微,看来睡的很熟。

  萧桐背着光,往隔壁走了一步又停下,然后弯腰脱掉了拖鞋,轻手轻脚走到酷哥平时背的背包面前。

  “刷”!

  背包拉链被拉开,声音犹如利剑出鞘。萧桐做贼一样回头,床边人呼吸依旧平稳。

  萧桐放下心,将信封塞进去,再小心翼翼将拉链拉上。

  大功告成。

  完成了这件重大的事,萧桐转身想走,看到时烬熟睡的那张脸,他鬼使神差停下。

  台灯的亮度被拧到了最小档,中间又隔了一面屏风,熟睡中人的脸大部分隐在黑暗里。

  但露在微弱光亮中的小小一角的帅气脸庞,已经足够震人心魄。

  起码,此刻萧桐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声音逐渐高升,已经到了旁人能轻而易举听到的分贝。

  他蹲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端详时烬。

  ——还是以这种心情。

  很难。

  忍的很难。

  这一刻忍的很艰难。

  这几天他尽量不去看时烬,不看他的脸,不看他的眼睛,不看他的嘴唇。

  深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给时烬杀个回马枪。

  直到这一刻。

  满腔的情绪,突然溃不成军。

  萧桐闭了闭眼,身子前倾,低下头。

  触碰到的那一刻,他在心里感慨,罢了,人生中总有那么个瞬间,总有那么个特别的人,能让人失去理智。

  为君卸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