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桐一走,燕教授头上挨了自己妻子一个爆栗。

  “哎你打我做什么?”

  “你说我打你做什么?”

  妻子拧了下他的耳朵,“昨天萧桐妈妈在电话里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

  燕教授一怔,“没忘。”

  “那你刚才怎么回事?字字句句咄咄逼人,萧桐那孩子这些年不容易,你就不能对人家多点理解和支持?”

  “那不是,情绪上来了,话赶话了嘛。”燕教授此刻也有些后悔,但要让他拉下脸去跟萧桐道歉,他做不到。

  他也是要面子的。

  萧桐在隔壁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那个,我进来了?”也不管里面的人同不同意,他推门进去。

  单人病房有独立的卫生间,萧桐进来没看到人,但听见卫生间里有响动。

  他将保温瓶放桌上,坐在床边等里面的人出来。

  等了几分钟,卫生间里安静如鸡。

  “时烬?你好了没?”萧桐喊了声。

  没有回应。

  萧桐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便秘了?刚好我给你煲了鱼汤,下火。”

  又过了几分钟,还是没响动。

  萧桐啧啧道:“你这便秘挺严重啊,到底吃什么了?”

  ......

  依然没动静。

  萧桐忍不住道:“要实在不行,我给你去买瓶开塞露?医院门口就有药店,一来一回快得很。你要不要?”

  “......不说话我就当你要咯?我去买咯?”

  ......

  卫生间终于传来时烬忍无可忍的声音:“闭嘴!”

  萧桐忍笑道:“你再不出声,我还以为你掉厕所里了。”

  时烬:“......”

  卫生间里,时烬挨着马桶半蹲半够,看着掉在地上的拐杖,面如死灰。

  拐杖他原本放得好好的,但等他上完厕所冲完水,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阴风,拐杖不仅掉了,还好死不死地卡在门后,那个角度距离,算上旁边扶手助力,他断手瘸腿够了半天,也没能将拐杖勾起来。

  他盯着那根拐杖,听着外面那人叨叨不休,有点不想活。

  他气运向来糟糕,这段时间尤为严重,好像所有人、所有事预谋好了般,都卡着点儿在跟他过不去,如今更是连根拐杖都欺负他!

  他心口间有一股闷气,窜来窜去直冲头顶。眼睛鼻子被那股气熏的发酸发胀,于是他捂住眼睛,不敢松手。

  只要他一松手,那股闷气就会质变,从他眼里窜出来。

  卫生间外有人,他得忍住。

  他捂得用力,捂到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捂瞎了,那股气好像终于顺了下去时——

  “时烬,你,是不是在难受。”

  ......操。

  时烬无声吐出一个字。

  他松开手。

  卫生间外,突然安静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

  萧桐倚在门口静静等了会儿,卫生间里终于传来纸巾拉扯和呼鼻涕的声音,然后是时烬带着浓重鼻音开口,“进来。门没反锁。”

  萧桐打开卫生间的门,见男生低头坐在马桶上,头发垂下来,盖住了大半张脸。

  角落地板上,孤零零躺着一根拐杖。

  萧桐低头捡起拐杖,把它放在卫生间门口,回转身揽住时烬的肩。

  时烬没动,依然低着头,宽大的病服松垮垮挂在身上,有些寂寥。

  萧桐心里一动,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一下说:“起来。”

  时烬单脚站起,就着他的手慢慢跳出卫生间。

  萧桐将人放在床上,将床头摇高,让他靠坐的舒服些,指了指桌上的保温瓶问,“我煲的汤,要不要喝点?味道可能不太好,你多担待。”

  时烬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视线没有焦点地停在被子上。

  萧桐笑说:“你再看它,它还能给你开出花来?”

  时烬终于抬头赏了他一个眼神,“你知道我?”见萧桐看向他床头上的病人信息卡,他嗤笑道:“别告诉我说是在这儿看到的,你瞧我信不信?”

  萧桐失笑:“......年轻人真不好忽悠。”

  时烬撇过头。

  萧桐:“好吧,我确实知道你。尖锋战队(Sharpened Edges Gaming,简称SEG)的王牌打野嘛,谁不认识。”

  王牌......打野。

  时烬咀嚼他这四个字,看他一脸真诚,一时分不清这人是在嘲讽还是真心实意夸他。

  但这些都跟他无关。

  “你走吧。以后都别再来了。”

  “啧。”萧桐摇头,“年轻人要有礼貌,别动不动就赶人,我可是帮了你两次,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

  时烬:“我没要你帮。”

  萧桐:“你这是耍赖。”

  时烬:“你说是就是吧。”他没忍住,“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我......还巴巴地凑上来,你到底想干嘛?”

  萧桐看着他,“我想让你喝鱼汤,你喝吗?”

  他打开保温瓶,絮絮叨叨,“我煲了两个小时呢,不喝浪费。”

  时烬一阵烦躁,“是不是我喝了鱼汤,以后你就不再来烦我?”

  萧桐摊手,“你喝了再说咯。”

  时烬:“......”

  他只想送他八个字:泼皮无赖,滚你丫的!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对峙让时烬的烦躁渐渐升到顶峰。

  爸妈出事后,除了奶奶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扫把星,害人害己。到后来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所以他沉默寡语,不跟人产生感情,独来独往,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别人说他不会做人,可他身边来来去去,无论是往前还是往后,都只有他一个。

  他不需要会做人。

  可眼前这个人,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逼逼叨叨逼逼叨叨,戳他心窝,逼他出丑。像块狗皮膏药,赶都赶不走。

  他终究只有十九岁,还是少年心性,对付这种人,他一时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

  “好。我喝。”他败下阵来,“我喝完你就赶紧滚。”

  或许是刚才在卫生间里发泄了一通,此刻时烬看上去脆弱又敏感,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疲倦。萧桐看了他几眼,拧开保温瓶。

  打开后,他顿了几秒,脸皱了皱。

  “干嘛?”时烬警惕说:“别耍花样。”

  “没耍花样。”萧桐抬头说:“我忘记拿碗和勺子了。”

  时烬:“......你可真行。”

  萧桐:“......”

  想到什么,萧桐拐角去了隔壁。等到他再回来,时烬看见他手上拿着一根吸管。

  “哪来的?”

  “管我师母借的。”

  “在这你还有师母?”

  “你这话说的。隔壁住着的老爷子是我老师。不然你以为我闲的,没事来医院跟你偶遇?”

  “......”

  嘴真特么欠。

  时烬拿着吸管,吸了一口汤。

  萧桐有些紧张,“怎么样?味道如何?”

  时烬看他一眼,低下头,说:“还行。”

  说完,他又吸了一口,只是下一刻,他突然脸色大变,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捂住喉咙,想咳却又不敢咳,不过几秒钟,他的脸就涨的通红。

  萧桐大惊,“时烬,你怎么了?”

  时烬困难地指了指鱼汤,又指了指自己喉咙。

  萧桐想起他的非酋属性,一时难以置信问道:“有鱼刺,卡你喉咙里了?”

  时烬黑着脸点头。

  萧桐:“......”

  用吸管喝汤都能被鱼刺卡喉咙???

  什么狗屎运啊这!

  半刻钟后。

  医生刚离开,病房里突然响起一声“噗嗤”。

  时烬看向房里除他之外唯一的活人:“???”

  萧桐:“......”

  萧桐:“......我发誓我真的不想笑,但是,噗嗤。”

  时·好不容易把鱼刺取出·烬:“......”

  若不是他受伤,他现在立刻就将这该死的罪魁祸首扔到门外!

  好不容易止住笑,萧桐问时烬:“哎烬神,现在网上都在说你拒绝了SEG的续约选择退役。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