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的是清浅的呼吸, 柔软的触感若即若离,像是探出巢穴的雏鸟一般,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又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在颤颤巍巍间,散发出馥郁的芳香。

  睫毛剧烈地颤抖, 看着眼前下意识闭上眼睛的男生, 最后一丝求生欲迫使裴星洲用尽全力与身体的本能对抗。

  ——唇与颈的相触, 两个人都颤了一下。

  ……

  直到回到学校, 褚津渡周身散发的戾气也没有散尽, 无论裴星洲何时看去, 对方都是那张黑脸,一眼看过去就四个字:生人勿近。

  以至于下车后, 看着对方疾驰的背影, 裴星洲产生了一种错觉:怎么感觉主角攻是因为……自己的躲避而生气?

  只是这样的想法仅仅在脑海中露了一下面, 便被他迅速地摁住, 扼杀在了摇篮中。不可能不可能,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才会产生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裴星洲吓得连忙摇了摇头,前方却忽然传来一道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在磨蹭什么,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他抬头看去, 不远处的男生逆着光, 皱眉看向自己,还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太子爷姿态,只是不知为何, 也许是忽然想到那时对方情不自禁闭上的眼睛,即使现在主角攻的语气实在称不上温和, 裴星洲也感觉自己生不起气来。

  真是奇怪——在朝着对方走去的时候,他在心中暗暗说道。

  周末的校园总是显得格外安静,但当踏入食堂的时候,又好像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对于留校学习的学生们,饭点是难得可以放松的一段闲暇时光,当然,对于那些时刻不放下书本的卷王们,裴星洲下意识地将其排除在外了。

  因为周末睡了懒觉,再加上过来的路程耗费了一些时间,此时距离平时上学时午餐的时间差不到半小时,裴星洲索性便直接去了餐厅,而且……他悄悄抬眼看着身旁的褚津渡,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也来食堂吃饭啊?”然后收获了对方一个“明知故问”的冷淡眼神。

  当与主角攻端着饭面对面坐下的时候,裴星洲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他会在周六的时候坐在学校的餐厅中,与男主角一起单独吃饭,想到这里,他顿时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在对桌的人投来视线之前低下头,慌乱地夹起一筷子塞进了嘴里。于是一顿饭便在沉默中进行了下去。

  在临近末尾的时候,裴星洲看着逐渐见底的汤碗,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只想赶紧吃完饭,然后再思考一下要不要联系主角受,毕竟现在是临近重要剧情点的紧要关头,自己千万不能松懈。

  直到一道声音的出现。

  “褚哥——你周六也留在学校啊?”

  只是这样的想法在那几个伴随着声音逐渐接近的身影有些趋于裂开的态势。

  “这不是裴小少爷嘛!”

  “对啊,小少爷今天和褚哥在一起,怎么,是要赔罪啊?”

  调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裴星洲愣了一下,转而意识到昨天自己和喻止青在篮球场的场景可能被其他几个一起打比赛的人也看到了。

  原本在话出口后后知后觉几分忐忑的男生们在看到坐在一旁的褚津渡沉默不语的样子,心中顿时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再次出口话便带上了几分咄咄逼人。

  “怎么,裴小少爷心虚了?”

  虽然此时的另一个当事人他一样得罪不起,但一想到之前暗暗流传的关于裴小少爷不是裴家真正血脉的传言,不知为何,那人又大胆了几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没有人永远处于金字塔顶尖,只要位于高处的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漏洞,那底下的人便会想鬃狗看见了骨头一样狠狠扑上去,想要将其拉下神坛。

  这个道理裴星洲也懂,并且他从原著中的描述中知晓了被从高处落下后的下场,但他却并没有反驳身边这些男生们的奚落,反而是顺着对方的点了点头。

  还准备说些什么的那个男生因为没有受到反驳,再加上从餐厅四处投来的目光,顿时胸腔中升腾起了几分得意,有种受到热切关注的感觉,他看着正安静喝汤的少年,瞬间不知是何而来的勇气,一下子便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唇角勾起,眼中满是逼人的恶意:“说话啊,哑巴了呢?只会点头!”

  被猝不及防攥住手腕的裴星洲这才抬眼看向了对方,视线划过带着运动发带的板寸,最终移到了他的脸上。

  在原著中,有那么一段描写:在假少爷的传闻蔓延开后,原本就对原身无感的褚津渡选择置之不理,于是平日里跟在对方身边的那些想要巴结、或者单纯看不惯原身的男生们便像是收到了无形的信号一般,等到原身重新回到学校的时候,一夕之间,周围人议论纷纷,对于养尊处优惯的小少爷来说,地狱般的生活才正式开始。

  之前学校里也隐隐传播了假少爷的言论,但阴差阳错,自从裴陆来到办公室后,那些言论便听不到了,但裴星洲心中清楚,流言并不是消失了,而是暂时地隐入了底下,蛰伏着,等待着机会重新给予他重重一击。

  所以当这群男生开口的一瞬间,他便了然,剧情的力量是强大的,之前未曾出现的“落井下石”的嘲讽场面,尽管姗姗来迟,却也即将发生,一切都在按着原著进行,除了……坐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心存落差的娇纵小少爷,而是遵循着剧情节点的外来者裴星洲。

  手腕上逐渐收紧的力度使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裴星洲还是想配合着对方好好将这个情节演下去的,所以他并没有反驳,而是想象着一个在未婚夫面前被羞辱的小少爷的形象:[尽管想要直接站起来反驳,却因为那丝好面子的顾虑与只有自己知道裴家并不是靠山的心虚,死死地咬住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但裴星洲没有想到的是,他所有的一切顾虑,落在旁人的眼中,却是令他们始料未及的。

  “你……”

  视线中被握着的手腕白皙纤细,不禁令人怀疑如果用力大一些,是不是便会被折断。

  居高临下看着裴星洲的男生视线上移,那张白皙精致的面容上似乎闪过了几分隐忍与羞恼,分明是在威胁着对方,但却令人觉得他被无礼冒犯到了。

  当看着那柔软的唇被咬住的一瞬间,那个寸头男生喉间下意识滚了一下。

  他有些恍惚地开口:“你……生气了?”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忐忑的询问。

  当他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时候,周围投来的都是或诧异或惊奇的目光,男生头脑一热,刚准备大声解释,无意一瞥却瞧见了此时正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的少年,当目光相触的一霎,他顿时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一下子松开了掌心的手腕,却因为力气没收好的原因,从旁人的眼中看去,少年细长的手腕像是被“狠狠甩开”的模样。

  裴星洲也没有料到对方居然这么讨厌自己,猝不及防之下,他也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因为惯性手腕即将撞上坚硬的桌角,他在心中暗叹到:看小说的时候,当恶毒炮灰被惩罚的时候,自己只会心下暗爽,但当真到了自己的身上,即使明白这都是为了配合完成虽迟但到的剧情,也不禁感叹炮灰工作实属不易啊!

  “嘭——”的一声,餐桌边上站着几个男生纷纷睁大了眼睛,尤其寸头男生更甚,他近乎是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着坐着的另外一个人,视线从那张自始至终平静的脸上缓慢地转移到了对方的手上。

  ——被握住的手腕毫发无损,只有丝丝缕缕的热意袭来,裴星洲的视线凝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刚才是……主角攻在即将撞上桌角的那一刻替自己挡住了,谁都没看清褚津渡是何时伸出的手。刚才的那声闷响光是听着,便让人觉得疼痛,偏偏当事人此时却面无表情,只是手上仍然紧握着另一只手腕。

  裴星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忽然面色一滞,那股熟悉的感觉又重新出现了。

  还想要更多……

  他的眼神摇晃了一下,在对面的人顿了半晌放松力道的时候,睫毛一颤。

  手腕处的热意即将远离,他的心中顿时浮现出了几分不舍,那种不舍在想到主角攻可能马上要离开的时候瞬间达到了顶峰。

  “褚……褚哥。”寸头男生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即使再过迟钝,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搞砸了什么事,但餐厅中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和不断投射过来的目光却使他下意识地不想这么丢脸,而且……他想着,太子爷之前不是也没开口制止吗?那他——

  还残存的侥幸心理在看到褚津渡松开裴小少爷的手腕时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看来即使盯着褚家太子爷未婚夫的名头,也不过如此。

  手腕上空落落的感觉像是在心口挖了一个大洞,空虚感顿时席卷了全身,裴星洲盯着手腕上那一小块皮肤,眼神忽然飘忽了一瞬。

  椅子移开的声音不算刺耳,在落在一站一坐两人的耳中,却使两道目光纷纷投向了褚津渡。

  寸头男生觉得那是褚少爷“离开”的讯号,意味着默认自己接下来对裴小少爷做什么都可以,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处,想到触及小少爷手腕时的温度,眨了一下眼。

  而另一边眼看着主角攻站起来的裴星洲却莫名产生了几分慌乱,他还没握够呢——怎么能先走呢?他也想要站起来,眼前却在这时覆下了一层阴影,裴星洲愣了一下,抬眼对与一双含着狎昵笑意的眼睛对上了。

  “……”此时他的大脑因为心中愈发扩大的黑洞而有些不清醒,即使对上那样放肆的眼神,也只是慢半拍地眨了一下眼。落在寸头男生的眼中,便成为了一种莫名的“鼓励”。男生已经被冲昏头脑了。

  “哎——”刻意拉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顾身边人隐晦的提醒,将手搭在小少爷椅背上的寸头男生微微俯下了身子,唇边咧开了一个肆意的弧度,声音中带着几分恶意:“看什么呢?没看到吗——褚哥要走了。”

  “他要抛弃你了。”最后一句话的音量不大,却足以使餐桌边的人听清。

  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抽气声。

  站着的褚津渡微微敛眉,看着眼前被攥住手腕,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自觉面容扭曲的人,眼神古井无波,直到另一道椅子拉开的声音响起,他的眼珠才动了一下。

  “阿渡……”开口的人被自己此时虚弱的声音吓了一下,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又被面前的主角重新吸引了去。

  裴星洲伸出手去,在对方平静的目光中,手背有些颤抖地轻轻贴上了男生的手腕。

  他不敢完全握上去,尽管内心的欲/望在疯狂地叫嚣,但裴星洲知道自己现在全是凭着意志力站在主角的身边,甜头一旦触碰,便放不下了,餐厅中的人太多,他需要保持最后的几分清醒。

  周围的人在看到褚津渡虽然面无表情却并没有躲避的时候,眼神纷纷变了几变,而站在一旁的寸头男生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看着静静站着任由裴小少爷挨上的人,面容却扭曲了一瞬。

  “褚……褚哥,我刚刚是鬼迷心窍了,你饶了我吧。”对方另一只没有被小少爷触碰的手还抓着他的手腕,疼痛源源不断地传来,寸头男生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让自己叫出来。

  “下星期,你不用来比赛了。”——当手腕被放开的时候,他听到了褚津渡冰冷的声音,一瞬间,寸头男生面如死灰,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之前和他说过的话:“我对你没有学习上的要求,反正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以后无论怎样也会继承我的家产,除了一点,褚家独子褚津渡,你要好好跟在他的身边,这样也不枉费我花大价钱把你送去英利高中。”

  毁了,现在一切都毁了,他惶惶然地低头看着自己被勒出了一道红痕的手腕,想到褚津渡对裴小少爷无形维护的姿态,连骂自己鬼迷心窍的力气都消失了。

  “……”

  褚津渡伸出手,一旁的人心领神会地掏出纸巾擦了擦他的手指,阶级与利益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裴星洲站在主角攻的身边,微微低垂的头颅,额前的黑发散乱,遮住了昳丽的眉眼。

  擦手的纸巾被一旁的人战战兢兢地收回,身形高大的男生眼神将放在身旁人因为垂首而从衣领处隐约透出的一截雪白脖颈上收回,在转身的一瞬间,周围的人忙不迭地退让,留出了两人并行的宽度。

  “走吧。”

  头顶上方传来了低磁的声音,手背触碰的温度因为主角攻转身的原因而落空,只是还不等小少爷眼尾微红地继续贴上去,下一秒,他垂落的手便被攥住,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像是微小的电流沿着血管蔓延至全身,白皙柔软的手指条件反射地紧紧握了上去。

  当拉着身后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餐厅的时候,褚津渡的眼底划过一丝一闪即逝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