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A国之后,夏满大大小小已经发过好几次红疹。

  但他皮肤天赋异禀,没有因此留下疤痕和色沉,依然雪白光洁。

  闻霖久去自己车里拿了一些止痒的凝露,很快回来,帮他擦拭。

  “前几天就看见了,”他说,“以为是你自己抓的,怎么总这样?”

  “啊?”夏满:“前几天?我都不知道。”

  每天就会排练,回来倒头就睡,他能注意到什么。

  “水土不服吧,”夏满往前趴在桌子上,通过镜子往后看。

  他见闻霖久目不转睛,专注的为他上药,突然灵光一闪:“不对劲你,疹子都在衣服下面欸,你前几天是怎么看见了,你是不是整天偷看我!”

  “不存在。”

  “少嘴硬了!你肯定是!”

  闻霖久嗤了一声。

  他掀起眼皮,慢慢悠悠:“我用偷看吗?”

  “我有什么不能看?”

  夏满:“……哼。”也没否认。

  “别乱动,”闻霖久按了按他肩,“还有一点。”

  夏满乖乖的趴着,灯光照在他的两扇肩胛骨上,如飞起的蝴蝶翅膀。

  片刻。

  闻霖久敛了敛眼眸:“好了。”

  “这么快呀,”夏满把脑袋往后拧,“你都不故意拖拖工程进度,是我堂堂一线不行了吗!”

  “少来,”闻霖久点了点他额头,拿过外套,披上他肩膀,“着凉发烧我不管你了。”

  “是关心我哦,”夏满自动翻译,坐直,让他给自己系扣子。

  闻霖久做完手下的事情,抬眸,撞上他眼神。

  那眼睛是热切的、湿漉漉的、充满信赖的。

  闻霖久在他唇上碰了碰,轻轻的,又捏了捏鼻子:“去吃颗药,回家吧,事情留给他们做。”

  “不要,”夏满拉着他胳膊,从椅子上跳下来,“吃药会犯困,我要去看莎莎手撕猪头!”

  他像斗志昂扬的小公鸡,闻霖久只得跟他又出门去。

  小会议室,战歌正奏的欢,不知哪个人才整了一首鼓点超嗨的摇滚做BGM,即便如此,BGM仍压不住键盘声说话声。

  夏满转头随便抓了个人,问:“现在在做什么?”

  对方告诉他,左边在和水军吵架,右边在做技术抓取,主打一个双管齐下。

  “对面出了个文章,”他说。

  “他们那边有个很会写东西的人,从剧情和人物分析隐喻,还是在往殖民凝视、刻板印象、隐形歧视的方向带。这个主笔真的挺厉害的,不知道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在做这种事。”

  托这文章的福,加上一些水军四处发帖,话剧直播结束后,还是有些讨厌的话题浮在了上面。

  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对方在直播过程中没有成功搞事,必定在憋着等着之后开战。

  即便胜算不大,他们也总不可能就这样罢手。

  夏满对那文章好奇:“文章?在哪。”

  同事拿了个平板给他们,自己则又匆匆坐回工位上工作。

  二人一目十行,看完全篇,之后返回去,仔细又看一遍。

  那文章写得真是相当的好,好到夏满一看就知道:“程且,是程且写的。”

  是前年进公司的一个大学生,新闻系的第一名,做过枪手,写过很多爆款文章。

  “谁?”

  “是个这方面的鬼才,当时他想跟着我们走,”彭莎莎头也不回的说,“但开价太高了,冯瑜姐也不喜欢他,所以拒绝了他。”

  当时程且被拒绝时,还扬言说冯瑜一定会后悔。

  ——就算不喜欢我,也应该要留我,不管用多少钱,否则一旦我成为你对手的工具,你将付出更大的代价,这个道理你都不懂,我对你很失望。

  这就是那狂妄的年轻人当时说的话。

  “说起来,”彭莎莎摸了摸下巴,“反正他也只是要钱……”

  “不,”夏满开口,“不用给。”

  “啊?”

  “等我五分钟。”

  夏满走出去,在门外打电话。

  不到五分钟,他走回来,说:“说过了,等消息吧。”

  彭莎莎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刚好手底下屏幕上有了新情况,一时没空再问,继续投身了战斗。

  对方真像牛皮糖,几句话来来回回的滚,搞得人很恼火,

  但某种角度来说,朱丰的“工作能力”的确非常出众,光他手下这只水军,在娱乐圈里就从无敌手。

  她主要做技术,对舆论的把控不在她这头,而在冯瑜那里。

  所以,她窝着火,冯瑜却老神在在。

  冯瑜的工作室有更全面的监测系统,她亲眼看着自来水越来越多,主动在反驳对方帖子越来越多,且大部分都不是她授意的。

  夏满这次全球直播的决定,做的非常大胆。

  将影响扩大至此,一旦出问题,覆水难收。

  可随着实际观看直播和回放的观众越来越多,舆论也会越来越走向正常。

  这么大的场,多少水军都控不了。

  这就是,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这样不错,”冯瑜稳坐高台,舒了口气,“就是那个文章有点——”

  “瑜瑜姐!”同事突然大叫,“程且又发文了!”

  冯瑜一愣。

  ——朱丰的员工们现在非常慌张。

  程且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两头吃?

  朱丰早先出去了,说去找方轻,没回来,留员工们在室内守城,汗如雨下。

  直播他们也看了,看了个把小时,都没有找出几个攻击点,以至于让夸奖剧情吹夏满彩虹屁的帖子到处都是。

  好不容易,程且的文章按时交了过来,他们找到新的话术方向。

  结果,这货是个两面派,居然发神经吃两头!

  “无语了,是谁去和他沟通的,为什么会这样?”

  “是我……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会这样啊!”

  “我们这么干是图什么,”还有人悄悄犯嘀咕了,“夏满是自己公司的艺人,非要搞他,因为朱丰要和小方少邀功是吧,我们呢?我们什么好处。”

  “还要瞒着顾总,顾总知道了会不会开了我们……”

  人心已然不齐。

  ……

  程且的新文章被投在工作室的大屏上。

  冯瑜等人眯着眼睛看,并露出一致的表情。

  真的给人整不会了:

  “这是程且写的吧?这是他另一个笔名,他用过我记得。这程且是不是神经病啊,正话反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他到底站哪边的?”

  “先写个反方,再写个正方,两个笔名,左右手互博呢他。”

  “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

  “?有病哦。”

  冯瑜低头握着手机,表情有些复杂,有些感慨。

  耳边,同事们在议论,说这文章到底什么意思,是否是陷阱,而她清了清嗓子:

  “程且没问题,把这篇文章数据刷上去。”

  众人相互看看。

  想她应当有自己的渠道来确信。

  很快,开始动作。

  第二篇爆文就此出现。

  这文照着前一篇的七寸打,把什么政治隐喻、凝视全都拆了个遍,言辞辛辣,观点鞭辟入里。

  网友不知道这是同一个人的杰作,只知道他说的好有道理,前一篇果然狗屁不通。

  “怎么让程且倒戈的?”彭莎莎一脸神奇的问夏满。

  夏满:“你记不记得,我们有个公车司机韩叔叔。”

  “嗯嗯?”

  “韩叔叔有个孙女,我以前辅导过她艺考。”

  “??然后?”

  “程且是她男朋友。超级听她话的。”

  “…………”

  几人都愣了。这也行!??

  彭莎莎没心没肺,拍着夏满肩膀:“我就知道,满满你有点东西!”

  接下来,胜利几乎成了囊中之物。

  更多的剧情讨论浮上水面。

  那些是真实的观众,是上亿播放量里,每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感受。

  他们因为剧情而激动和神伤,他们赞美演员的出色表现,感叹灯光舞美的高级审美……

  这些带着血肉的讨论,已经盖过了所有有意营造的言论。

  会议室的大屏上滚动播放着评价。

  【我从来没有看过话剧,原来话剧是这个样子的,他们好棒。】

  【没看过话剧,一来就是这种神仙作品,你以后看片会很挑了。】

  【呜呜呜我的满满,他真的,我感觉第一次认识真正的他。】

  【他本来就是最佳新人出道的啊,刚成年时演的白月光你们都没看是吧,我是学电影的,我都写的论文里都有他。】

  【什么片?我要去看。】

  【夏满如果没有和公司闹翻的话,会去演程导的禾川吧,突然觉得那个角色很适合他,可惜了真的。】

  【没什么可惜的,如果不是那样,夏满可能还在声张呆着,声张真的不适合他。】

  【我知道!公主这个角色和夏满之间有缘分!注定该他来演绎!他是最好的公主!】

  在庞大的真实感受面前,所有的有意为之都被波涛淹没,成为不起眼的砂石。

  又过了一会儿,两条信息又一次引燃了讨论热情——

  传媒界泰山郑中和,带着他的文章走进公众视野,那文章态度鲜明,对该话剧创作大大赞赏,称其艺术性观赏性极强,是中西方戏剧融合的有力新作。

  而且,他将之发表在了华N时报的文艺版头条上!

  另一则,显得更加简短,但力度并不稍稍弱下半分。这是华裔最高成就导演、专业课本理论奠基人李维斯,他用社交账号转发直播回放链接,说:做的不错。这短短四字,分量却很重。毕竟他老人家难得用一次社交账号,他上一次发博还是三年前!是炫耀钓了条十斤的鱼!

  两人一致的发言,代表了内外两边的态度。

  跟随者他们的脚步,更多的业内人士、官方账号开始了表态。

  一条条新的舆情滚入公屏之中。

  那些姓名,那些发言,让会议室里的人都有点受宠若惊。

  但,又觉得意料之中。

  平心而论,这二位大佬并不是夏满一个人或者剧组一个项目能够撬动的,让他们出山的,是对手选择的这个话题——这个话题太重了,迎面而来,只有两种结果:

  或万劫不复,又或者——青云直上九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