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笑的莫名其妙,周围人都很迷惑。

  “夏,还好吧?”同事问他。

  夏满:“很好。”

  “嗯?”

  夏满望向这满屋子的人。

  其实,对他们这些生活、工作在A国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件真的会影响到他们的事情。

  但他们都在这里。

  “我今天才知道,”夏满轻声说,“我真是傻子。”

  他要找的东西,那些他期待的、依依不舍的光明和纯粹,不在过去,而在未来。

  他竟然在原地等了那么久,浪费了那么久。

  清了清嗓子,夏满面对大家:

  “其实,我有一个提议。”

  …………

  “这是什么?”

  “链接,夏满刚发出来的,我看看……咦?直播?”

  员工点进去,弹出一个视频画面页面。

  白色的天花板,摇摇晃晃,手机的主人大约不太懂如何使用相关功能,小声咕哝了几句。

  “这样,切换摄像头,你看,”清朗男声插进来,是一口流利的外文,但嗓音每个人都很熟悉,是夏满。

  他帮助调整了直播摄像头,将画面立了起来。

  于是下一秒钟,大家都看见了舆论中心的夏满。

  黑色短发,面孔柔软清秀,眼瞳明亮。

  他身边是位长发女性,肌肤晒成小麦色,惊讶睁大的眼睛里有着愚蠢的清澈。

  “现在是进入了直播间吗?这个软件右上角的数字是什么?”

  “是观看人数,”夏满回答说。

  作家去数零,哇哦了一声:“这也太多了。”

  夏满扫一眼。

  还好啦,不多,他刚开直播,肯定不会一下子就爆满。

  “等个半小时吧,人应该会多一些,到时候再聊——你好,官方有人在吗?或者粉丝朋友们,能不能帮忙告知他们技术加固一下,我怕播着播着直播间会崩。”

  观众都乐了,好家伙,他对自己这会儿的流量太有数了。

  屏幕上显示,进入直播间的观众在指数增长,观众们纷纷发问:

  【要爆料吗?】

  【现在开直播,是不是要解释那个事情。】

  【这个外国小姐姐是谁,好漂亮。】

  夏满介绍:“是的,大家好。我是夏满,这是我的同事娅莉塔,也是这部话剧的编剧,我们今天想和大家聊聊这部剧,也聊聊我们剧组。不过要等一会儿好吗。”

  等倒是无所谓,只要他不躲着就成。

  现在吃瓜很少能有这么地道的了,还现场直播!

  等待期间,弹幕中有许多问题,观众们对娅莉塔十分好奇。

  当然,有好的那种,也有坏的那种。

  娅莉塔不懂中文,夏满选择性的为她翻译那些好的。

  “是的,她是《绝望谷》、《最美一天》的编剧。”

  “她多少岁?我也没问过,女孩子的年龄是秘密。”

  夏满适当起身,“给大家看看我们剧组其他人,看看我们排演室。”

  他带着大家看了舞台、阶梯座位、茶水间、走廊的几间会议室。

  给大家介绍了剧组的演员和幕后工作人员。

  有人跟着学了几句中文,笨拙而可爱的向观众问好。

  【好真诚哦,好礼貌哦,没感觉他们是新闻里那种坏人。】

  【一句泥壕就打发了,有些人不要太自卑。】

  【有些人也不要太亢,郑中和都说了,是非未定,让子弹飞一会儿。】

  【郑中和是你爸爸啊。】

  【谢谢你,我家祖坟还没有冒这种青烟。】

  “管理踢一下吵架的,”夏满看彭莎莎。

  彭莎莎那儿立着笔记本视频,视频一端是国内冯瑜的工作室,他们正在远程的管理直播间。

  工作人员到位,立马把挑刺的人给踢了出去。

  “一个个真拿自己当吃瓜群众?”朱丰一脚踢在某电脑椅的背后,把那员工吓的摔到地上,“都进直播间,控评啊!”

  管理能踢几十个人,那能踢源源不断进入的几百个吗?

  “好了啊,都记得话术,夏满正焦头烂额,直播间面对面,激怒他,对我们更加有利!”

  一条条恶评在屏幕上滑过去,删了,又有新的。

  剧组其他同事看不懂,没有表示。

  夏满看得懂,却当没有看见。

  房管有些控不住的时候,他狡黠一笑:“现在还早,不然我给大家说说圈内的八卦?想吃瓜的就在公屏里打‘呱呱呱’。”

  弹幕听取一片蛙声。

  一条黑评冒出来,百声呱叫盖下去。

  “…………”

  水军砸键盘。

  这什么啊!

  夏满真在直播间分享起了一些圈内趣闻,网友听的嘎嘎入迷。

  每次他讲的精彩时,网友都忘记发言,认真倾听。

  这给了水军见缝插针的机会。

  每逢此刻,夏满果断闭麦,把网友搞的好急好急,在弹幕里直嚷嚷,又将水军的评论给盖了过去。

  如此循环,网友生气的骂夏满——到底从哪儿学的卡章技巧,比芒果剪辑、网文大神还要缺德一百倍!

  朱丰这边,水军们把桌凳踢的哐哐响。

  他现在不是应该被这些恶评、被未卜的前途、被可能当一辈子过街老鼠给搞得心态失衡吗!

  怎么稳的跟刚过了年似的,说着说着还笑!

  反而把他们这帮人给搞生气了!

  如此过了半个小时,那直播间观众越来越多,竟一点儿乱子都没出。

  到了点,夏满瞄了瞄左上角观众人数,比他预期的还多很多。

  “好了,”他正色道,“闲话不说了,我们现在来聊聊剧吧。”

  没有把焦点聚集澄清二字上,没有重提辱hua二字,而是单纯聊剧。

  夏满谈自己是如何接触到这个剧的,从自己参加莎翁戏的义演,结识作家,再到试镜和排练,一切娓娓道来。

  作家则聊自己的创作灵感,她去华夏旅游时,在博物馆看见一枚非常漂亮的簪子,简介说这是一位皇帝亲自打给自己的女儿的。

  她由此幻想出几个片段,回到酒店里,开始动笔。

  “对,是这个簪子,”网友找来了图,发在屏上,她再次感慨,“太美丽了,巧夺天工。”

  夏满凑过来看一眼,“哦哦这个,你没说过,妆造那只簪子仿照的这个吗?”

  “是的。”

  “?”众人忽然开始脑补,这簪子在夏满的脑袋上。

  还真别说,估计挺好看。

  “咳咳,”夏满赶紧拿着手机到下一个人,导演那儿。

  导演比娅莉塔的话要少许多。

  他回答网友的问题时,都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崩的,看得出其镜头人格十分谨慎。

  【……额,他讲话怎么那么别扭,导演刚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导演哗啦啦讲自己那老长老长的全名。

  【嗯?则是毛子吧?】

  【这里怎么有个毛子,毛子你好,你怎么会跑到A国去当导演。】

  导演看看夏满,夏满翻译。导演哦了一声,旋即讲起他漂洋过海的故事。

  “打熊?”他困惑,“我为什么要去打它们,它们也会疼的啊。”

  【………………鉴定为真。】

  【哈哈哈,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刻板印象。】

  【啊,等一下,网上那个聊天记录,说是导演和编剧私底下的聊天,导演是不是自称是LA本地人来着。】

  【在俄生活十年的人告诉你,这个口音就是毛子,绝对不是A国人。】

  【那聊天记录就是假的咯。这么说,pdf也不一定是真的吧,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流出来?】

  【那pdf剧本给我的感觉就是文笔好差,刚才编剧说口语的时候都比那pdf的用词要漂亮。】

  【鉴文笔鉴口音就有用,还好你们没当法官。】

  夏满将评论收进眼底,没有吭声。他把判断留给观众自己。

  他去采访下一个人。

  再下一个……

  剧组同事们各有各的性格,面对直播间观众或活泼生动,或拘谨严肃,其中扮演冒险家的备胎演员最是寡言,说两个字就开始摇头。

  另一名同事凑上来,很是促狭的向大家说他的糗事:

  他选角那天迟到,没有梳头,一身穿搭乱七八糟,形象很怪咖,卢卡斯的经纪人见了,极力支持选他做男主角。

  因为他们要选个比卢卡斯丑的。

  备胎主演开始脸红,恼怒道:“你已经和一百个人说过这件事了!”

  同事看眼直播观众数量:“现在是一个亿了哈哈哈哈哈。”

  备胎主演气的蹬蹬蹬往外跑,还丢了只拖鞋。

  夏满把手机举着,让大家看完了这一幕。

  弹幕上一片狂笑。

  自辱hua事件被爆出以来,他们的情绪一直被带在气愤、郁闷、烦躁的沟壑里,过载的信息从视网膜里经过,让人脑仁都是疼的。

  他们带着质问而来,渐渐变成欢笑。

  此时人们恍然发觉,这个直播间的气氛,这个剧组的气氛,就像夏满一直给人带来的感觉——

  亲切可爱,平和随性,像是家门口、路边开的蒲公英一样。

  你不看它时,他随风自在。

  你看向它时,它也会摇一摇头,向你致意。

  夏满单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和网友聊天。

  一杯柠檬水被放到面前的桌上,顺着那水杯往上,一只手修长而有力,薄薄的皮肤,青色的血管微凸。

  弹幕鸡叫。

  这手!!!

  “不要柠檬,”夏满说,“酸,我要甜的。”

  那手微顿,接着,更好听的声音飘进收音筒:

  “就你讲究。”

  “怎么是我讲究,”夏满嘀咕,“明明是你不上心。”

  “使唤我拿饮料,一杯不行还换一杯,你就是这么尊重我的?”

  “有问题吗,”夏满理直气壮,“你自己说我脾气多的。”

  默了默。

  那人走开。

  没一会儿,一杯草莓汁当啷一声被放桌上。

  他轻轻磨着牙:

  “惯的你。”

  弹幕:【……………………】

  刚刚目睹了什么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