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模事件”最终终结在许昔流面带微笑的温和威胁之下,秦罹回忆往日种种,还是决定低头,虽然这个决定考虑的时间完全没用到一秒。

  在气氛终于回归之前的温馨宁静,而许昔流也从那堆沙发靠枕垒出来的舒适小窝重新回到他的怀抱里的时候,秦罹想了又想,还是斟酌着问出一个问题:“以后还会这样喊我吗?”

  许昔流一顿,勾了勾唇,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看我心情。”

  并没有准确说会或是不会,但秦罹依旧心满意足。

  此后过了几天,国外的动向有了新的进展。

  在秦罹派去那边人的坚持不懈的找寻下,很快便找到了魏显华的妻子。

  魏显华的妻子就是个普通女人,个头不太高,名字倒还好听,叫黄娇。很多年前,她还能称得上是青春靓丽,但是被磋磨了许多年后,尤其是经历过全家移居国外,丈夫莫名得了精神病、自己一个人操持家务和孩子后,这份青春转化为外在的深深疲惫,以至于她一眼看过去灰扑扑的,脊背甚至带着点佝偻。

  这样一个女人如果在国内,并不会多引人注目,他们找起来的难度会多上许多。但是在国外,在一众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特征下,华人的面孔就显得很特别,他们只多花了点时间,很快就确认了。

  被秦罹的人找到后,女人的那份瑟缩和惊恐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知道自家老板对这件事的重视,这次是庄桉亲自过来的。庄桉看了看资料上的照片,又看了眼眼前警惕的女人,笑了下:“二十四年前四月八日移居国外的黄娇女士,我们想就你丈夫的事和你聊聊。”

  女人的瞳孔一瞬间紧缩。

  出乎庄桉意料的,和疯疯癫癫的魏显华不同,他的妻子突然被人找上门来,面对一众熟悉的华人面孔,还算是镇定。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闹,只是在听见他们来自秦家后神色警惕中有一丝僵硬,又在发现他们过来的时间段刚好避开了她儿子在家后,稍微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些肢体动作尽数都落在庄桉眼里。

  庄桉又笑了下,尽职尽责的完成他出差到这的任务。

  经过一番威逼利诱,和再次表明他们没什么威胁后,瑟缩又警惕的女人终于迟疑着和庄桉他们在一个小小又灰扑扑的屋子里坐了下来。

  不妥协也没办法,她只有一个人,而庄桉带着好几个。虽然这样看多少有些仗势欺人的嫌疑,但不可否认,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而且这是在国外。庄桉相信,任何一个识时务的人都不会在这样的情势下选择鱼死网破,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独自撑起一个家坚强了许多年的女人。

  黄娇捏着手指头,虽然坐着,但明显没有放松警惕,嗓音有点发紧:“......你们想知道什么?”

  “别紧张,”庄桉让周围人出去了几个,只留下一个人在不远处,人少了些后,女人紧绷的身体松了许多。庄桉趁势道:“我们只是想知道一些旧事,关于当年你们一家生活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出国,这背后的原因,还有你丈夫魏显华出国后突然产生的精神病,以及魏显华曾经究竟做过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将他们一家子的资料推过去,“先别否认,你应该知道你丈夫当年在秦家做事,尤其是跟着当时的秦二爷秦章远做事。”

  黄娇瞄了一眼资料,人更僵硬了,在庄桉的注视下,好半天才近乎泄气的妥协下来,缓缓开口:“......我其实并不太知道我老公那时候做了什么。”

  在庄桉鼓励的目光下,她回忆了一番,不太确定的叙述起来:“那个时候我有我的工作,在超市收银,他有他的,我不太过问他工作上的事,当时他应该是秦二爷的司机?我记得是这样......”

  这和资料上的一样。

  庄桉点点头,没有打断。

  女人的回忆继续下去:“当时我们各自忙于各自的工作,还有一个几岁的孩子,日子过的其实挺平静的。但是突然有一段时间,我老公变得非常忙碌,见不着人影,说是老板派了活儿得完成任务,还高兴的说完成后有一笔丰厚的奖金,我当时没感觉出什么,毕竟他是司机,有时候老板出差带着他也挺正常的。”

  黄娇说着说着,顿了一下,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捏了好几下,“......然后过了好几天,突然有一天,他回来了。”

  “回来之后他有点奇怪,往常情况下他比我早回来是会准备好饭菜的,但是那天我工作回来之后,发现家里灯是关着的,很暗,他就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神色很奇怪,说不上来,看见我回来了才慢半拍的去做饭,还莫名的手抖,端菜的时候差点把盘子砸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天的情景黄娇依旧记得很清楚。

  昏暗的客厅,独自坐在沙发发呆的丈夫,莫名的手抖和隐约恐慌努力平静的战栗表情,还有儿子悄悄告状说爸爸不准他出去玩。她起初没在意什么,以为是丈夫工作太累了,直到那天过去后她的丈夫还是状态很差,一反常态的十分严厉不许孩子独自出去,甚至很奇怪的不敢开车。

  要知道,魏显华可是司机,司机不敢开车,简直是要丢工作的事。

  如果当时的黄娇能够再敏锐一点,她就能察觉出那是人在极度恐惧与心虚之下的杯弓蛇影。

  当时没过多久,黄娇就听说了秦家发生的车祸惨案,这个惨案一闪而逝,像是被人压下去了一样,但依旧被当时疑惑的黄娇注意到了。她想到自己丈夫在秦家工作,做司机,老板是秦家二爷,可死的却是老大,又想到之前丈夫说一笔丰厚的奖金,还有这几天对方的不对劲,渐渐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这个猜想过于恐怖,她没敢问,就像人在危机之下身体本能的在粉饰太平一样,脑子很快将这件事压下去。

  然后三天之后,魏显华就带着他们一家子出了国,到了这里。

  如果不是今天突然的被找上门,在心理机制的作用下,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这件事。

  黄娇从当时的回忆里走出来,不知为何哆嗦了一下,语气很慢地说到:“......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他当时没和我说工作上的事,我也没问过。出了国之后他的状态好了许多,但偶尔还是有点焦虑,有的时候还神神叨叨的,念叨什么车车车,我问了,他也不说,脾气还会变得暴躁,对待孩子更加严厉,不许孩子一个人出去玩。”

  “再后来,有医生建议他服药改善焦虑,他照做了,但没想到那是个庸医,我老公吃药一段时间后,彻底疯了。”

  “再然后,他就一直在精神病院里了,直到现在。”

  黄娇说到最后,声音里透出一丝隐约的怨恨。

  这丝怨恨或许是对着那个骗人的医生,或许是对一直不对劲的丈夫,或许是这些年独自一个人操劳生活的苦,也或许是对更深的某个事情。

  然而最终,还是化为深深的疲惫,以至于这个女人说完后,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庄桉听了之后皱了皱眉。

  对方的描述和他们猜测的差不多,但是对方所说的,魏显华在经历那段事情后突然从一个温和的父亲变得严厉、约束儿子的行为,不许孩子独自出去就显得非常奇怪。若说车祸是魏显华在秦墨徊车上动了手脚造成的,对方之后因为恐惧不敢开车是正常的,那么约束孩子行为就映照着另外一个可能性......要知道当时与车祸差不多时间段发生的,还有他老板秦罹小时候的绑架案。

  庄桉意识到了问题或许比最初的还要严重,呼吸都放轻了,转眼之间,变得更加严肃。

  他轻轻点了下耳朵里不太显眼的一直保持通话的蓝牙耳机,那边沉默几秒传来低沉冷静的男声:“让她配合。”

  庄桉安心了,又继续:“你应该能猜出来你丈夫都做了什么吧?当年的秦家车祸闹的很大,身为秦章远司机的魏显华却在之后不敢开车,又辗转出国,甚至直接疯了,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又出于谁的手笔,不难看出来吧。”

  黄娇身体慢慢抖了起来,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愤怒,她想到自己天翻地覆的人生,最终浑身发抖不受控制的低声咬牙:“这和我无关!谁做的事你们去找谁,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们还想怎样?!”

  “这确实不是你做的,但是魏显华已经疯了,疯子嘴里是吐不出有用东西的。”庄桉冷静道,“你也不想导致你和你丈夫现状的真正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吧,这件事只需要你出面作个证,仅此而已。”

  “你很聪明,也很坚强,应该能猜出我们是谁为的是什么,出面作证之后,你和你的儿子将彻底远离事端。”

  不知道哪个词刺激到了对方,情绪崩溃的女人在听到之后身体没来由的一僵,片刻后委顿下来,几不可察的点点头:“我可以去,但我儿子和此事完全无关,不要牵连他。”

  庄桉点点头。

  一切尘埃落地后,他走出这间小小的屋子,对电话另一头的老板快速道:“她答应了,接下来会准备一下把她带回国,为了防止魏显华疯了的事重演,近期会安排人手把她暂时保护起来,直到该用的时候。”

  为了直接导致车祸的魏显华彻底闭嘴,当年秦章远都能够做出直接悄无声息把人弄傻的事,不能排除对方知道他们找到第二个知情证人后又故技重施,把人彻底搞的开不了口,所以暂时的保护很有必要。

  自始至终一直听着的秦罹嗯了一声:“之后找人教她到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知道了。”

  庄桉说完后,想到这个女人吐露出来的一些另外的细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老板比自己聪明,又是亲身经历过,对这些应该更敏锐才对,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庄桉最终结束了通话。

  秦罹的声音一直都很冷静,好像完全置身事外完全不在意一样,至少听着是这样。但如果站在他面前,就会发现他面色一直很阴沉,脸侧肌肉绷的很紧。

  他自然听出来了女人话外的一些细节。

  事实上魏显华估计不仅参与了他父亲的车祸,也参与了这之前他的绑架案。当时他年纪小记不得太多,但也感知到当时在家门口突然被带走之后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单独关了很长时间,就算没见到绑匪,在逃脱后也知道距离被绑架过了好几天,而黄娇也说魏显华“出差”了好几天才回来,且回来后行为反常,头一回不许儿子单独离开家门出去玩,那分明是他小时候的经历。

  人的反应印证着之前的经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或是亲身参与了,怎么会觉得儿子单独出去玩有危险?

  除非是直接看见了他当年一个人被绑走。

  秦罹狠狠冷笑了一声。

  他的好叔父不仅造成了他父亲车祸身亡,也诱导他母亲发病变成疯子,甚至连那场至今没有着落的他的绑架案也有关,真是好一份大礼!

  胸口涌上浓重的沉闷,思绪被迫暂停。秦罹重重喘了几口气,扯松了领带解开了两颗扣子,又下意识的深呼吸了几次,才逐渐平静下来,只是一双黑眸依旧泛着阴鸷森冷的色彩。

  书房窗帘没拉,明净的玻璃透出外面暮色四合时昏沉的晚霞与光线,在夜色彻底涌上来的时候,秦罹闭了闭眼。

  他忽然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些窒闷,像是突然喘不过来气一样,急需另一种清甜温暖的气息安抚。他也没开灯,直接走出了这间彻底变得昏暗的书房,穿过明亮的走廊,回到另一边温暖的房间。

  “工作完了?”

  踏入卧室,看见那抹熟悉的挺拔身影懒散的倚在一边,秦罹顿了顿,眉宇间的阴郁减淡不少。

  他喉结滚了滚,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许昔流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摸了摸小盒子里的东西,本就温和天生含着笑意的唇角更添了几分。他神秘地朝进来的男人勾了勾手,然后在对方神色怔忪的时候绕到对方后面,把人摁在椅子里坐下,才道:“来的正好,送你个东西。”

  “什......”

  秦罹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被摁着坐下之后脖子上就突然多了个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伴随着青年手指偶尔触碰到他颈部皮肤时泛起的痒意,形成了一种很特殊的感觉,令秦罹手指蜷缩了一下,又老老实实的放松下来,眯了眯眼睛。

  他闻到了青年身上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清甜花果香,片刻前心口的沉郁在这阵感觉下消失殆尽,让他此时此刻只想沉浸在这种温柔里。

  秦罹安安静静的任由青年给他戴好东西,脖子上未知的东西渐渐被他体温捂热,存在感也跟着减弱。戴好之后,秦罹又被许昔流不由分说的拉到卫生间里的镜子前查看,他站定之后看见自己脖子间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小东西,一个一指宽左右很精致却又不显得浮夸的项圈,黑色皮质的,中间一个小小的银金属扣——刚才应该就是这东西贴上他的皮肤时冰冰凉凉,却又在过久的接触中沾染上了他的体温。

  项圈十分贴合他的脖颈,好像量身定做,却又不阻碍他的呼吸令人觉得难受。

  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小东西,神色怔忪一阵后又变得从容,抿直的唇角上勾了一下。

  “还喜欢吗?”

  “上次答应你的。”

  旁边的许昔流从秦罹身后露出一个头,轻轻摁着秦罹的肩膀,像是在展示一件礼物似的,眯着双含笑的桃花眼盯着镜子里的男人看了看,眸色欣赏且满意。

  黑色项圈戴在男人脖颈间,白衬衫解开两颗纽扣,露出一小片锁骨和胸膛,莫名的邪气肆意,透着一股难言的性感。

  他之前答应了项圈,然后悄悄的找人定做了,定做需要点时间,所以才拖到现在才给对方。

  许昔流看见了男人眼底的笑意,知道这件礼物很合对方心意,笑了笑,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了对方的声音:“喜欢。”

  秦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落在自己脖颈间,又转移,移到旁边笑眯眯的青年脸上。

  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热,为对方,也为这项圈所代表的含义。

  秦罹突然低笑了两声。

  许昔流疑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被男人拉过来了手。他的手被对方牵引着,手指慢慢穿过黑色的项圈,像是刻意似的,触碰到了项圈底下男人温热的皮肤,又被引导着屈起手指勾了一下,顿时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

  秦罹顺势搂上许昔流的腰,低声道:“你给我戴上这个,那我们要不要顺便做点愉快的事?”

  他凑到许昔流耳边,轻轻咬了一下许昔流的耳垂,顺便低缓黏糊着吐出两个字眼,带着温热的吐息。

  许昔流清楚的辨认出那两个字眼——“主人”。

  他手指下意识的一紧,却忘了自己的手指此刻还勾在男人的项圈间,以至于两人本就近的距离又拉近了一点,秦罹低着头看他。

  许昔流有些耳热,不知是听见这句话羞的,还是单纯被男人咬那两下咬的。

  他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暗示与蠢蠢欲动,也感觉到了对方覆在他后腰上手心的灼热。输人不输阵,片刻之后,也跟着弯了弯眼睛笑了下,桃花眼上挑着,是不同于平时“许医生”身份温和疏离的靡艳。

  “秦先生想做点什么愉快的事?”

  秦罹没说话,身体力行的表示了,他低头直接咬上许昔流的唇瓣。

  许昔流感觉自己被抵上了冰冷的洗手台,瓷砖的冷感穿透了薄薄的衣服,令许昔流哆嗦了一下,黏糊的思绪清醒了一瞬。

  他抵了抵秦罹,示意要回柔软舒适床上去。

  谁知还没刚张口又被重新堵住,连同话语一并吞没,许昔流不得不重新被带着沉入漩涡。

  直到肌肤彻底触碰冰凉的瓷砖,许昔流心底暗骂了一声,顿悟了男人所说的“愉快的事”的场地,开始后悔为什么那个项圈上没有提前加上一道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