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出大问题了秦罹也不知道,但他就是知道糟糕了。

  尤其是瞧见他的私人医生头也不回往外跑,气的脚步声听起来都硬梆梆的,对方之前一直都是温煦和缓的模样,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青年气成这个样子。

  秦罹听见不远处的卧室房门被关的一震的声音,自己也忍不住一震。

  ......真生气了。

  秦罹现在整个人也混乱的紧,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许昔流,怕稀里糊涂的火上浇油把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而是自己一个人在乱糟糟的书房里静了一静,仔细思索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最先是从下属那收到对方可能与秦章远有联系,所以他才怀疑对方。后来又看到监控,透过监控看见对方拿着药瓶往里装奇怪的东西,才如此确信对方就是有问题的。

  然而现在,药瓶不是药瓶,而是糖瓶,对方也压根没抱着坏心思,反而是他一直在疑心对方。抛开最初那条对方究竟与秦章远有没有关系不谈,药瓶......不,糖瓶这件事的的确确是他误会了对方。

  秦罹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他还是做的太过于草率了......

  他想去和对方道个歉,说明一下事情原委,可到房门口一看,卧室门关的死紧,他在外面走来走去了一会儿,里面都没传来丝毫的动静。

  就算敲门也是,没有回应,他猜青年应该猜到敲门的是他,赌气懒得开罢了。

  其实真要说的话,他大可以走阳台通道强硬地闯进去,就像上回那样。但是不知为何秦罹本能的觉得,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才是铁定要完蛋,对方一定会比现在更生气。

  所以秦罹只是眼巴巴的在门外待了一会儿,遗憾且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屋子。

  转机在晚饭时间。

  书房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已经恢复整洁,但秦罹懒得去看。他在听到隔壁房门打开且有脚步声下楼的时候就已经开门冲了出去,果然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对方换了身衣服,但还是很有个人风格的浅色系,从背后看时气质相当清雅温和,脾气似乎也好的一塌糊涂的样子。

  秦罹连忙追上去,唤了一声:“许医生......”

  没应。

  青年自顾自的朝餐厅走。

  这可真是气的不轻。

  平时那么礼貌一个人,现在连回应都不回应了。

  秦罹紧贴着许昔流,低声小声解释:“对不起我错了许医生,我不该误会你的,糖的事是我没调查清楚就妄下结论......”

  还是没声。

  秦罹有点慌,下意识的去捉人家的手继续说话:“我知道我误会你的事有点过分了,你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好不好?”

  许昔流被握住手,愣了一下。

  他试着使劲抽了抽,没抽出来,嘴角忍不住一抽。

  但他现在还装作在气头上的样子,也不好开口说话,于是就装作高贵冷艳,把被握住的那只手往后藏了藏,担心被别人瞧见,直到在餐桌旁坐下不得不分开才顺势赶紧抽回手,自己揉了揉。

  ......绝了。

  怎么短短一小时没见,这男人怎么成狗皮膏药了,黏的这么紧。

  还有,道歉需要拉手吗?

  许昔流狐疑地瞥了一眼男人,却直勾勾对上对方巴巴的眼神,于是赶紧收回来。

  之前他气哼哼的走掉,有一方面是真气,但更多的是社死的羞怒。两者叠加在一块,让他赶紧回了房闭门不出独自消化这份气恼。听见始作俑者在门外嘀嘀咕咕的就更气了,如果对方不搞装病试探这一出,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折腾人很好玩是吧。

  越想越气,所以出来的时候许昔流才没给对方好脸色。

  当然,饭还是要吃的。

  许昔流余光瞥了眼隔壁男人,心里有一丝的疑惑对方刚才态度怎么那么奇怪。道歉就道歉,还摸他手干嘛,让他一瞬间差点没绷住。

  他心里想的很清楚,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秦罹一直怀疑他,从不久前的表现来看,估计怀疑的挺久的了,毕竟都悄悄注意到他装糖果了。而他本身也确实被反派联系过需要给对方坦白,坦白过后,估计对方就留不得他了,这份私人医生的工作也将到此为止。

  工作什么的许昔流倒不是多在意,只是有点遗憾要和巨额薪酬说再见了,但同时也高兴于能就此躺平。再说了,这段时间的薪酬加外快什么的,他都挣到一个巨额数字了,躺平也完全不是难题。

  打工人在离职前夕胆量总是巨大的,敢于和老板正面对着干,许昔流也是这样。他想自己都被折腾了这么久了,马上就要走人了凭什么不能硬气一回,他就生气怎么了?不仅生气,还不想搭理人,把这段时间对方折腾自己的通通补回来!

  于是许昔流便把男人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一心干饭。

  秦罹又喊了一句许医生,然后拿公筷夹了两只甜虾到许昔流碗里,语气低低的,多少带着点讨好:“这个好吃。”

  许昔流目不斜视,吃了。

  食物没错。

  犯不着对食物生气。

  秦罹一见有效,连忙又多夹了几样,一边夹一边轻咳一声,趁势说话:“许医生这个也好吃,你多吃点,糖的事是我不对,别生气了,钟叔那边我也解释过了他没误会什么......”

  秦罹也不知道自己慌里慌张地在解释什么,就是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解释,应该道歉。他看到青年看什么都温柔似水就是不看他的时候,真的心里很不舒服,恨不得把对方脸掰过来对着自己......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如今看到对方不嫌弃自己夹的菜,顿时打了鸡血一般,不停的投喂,上瘾。

  也没奢望对方理他什么的,只是趁机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和道歉的话语赶紧交代一通说个明白,然后眼巴巴的瞅对方两眼,继续投喂。

  许昔流看着原本狂霸酷拽的阴鸷大佬此刻巴巴的道歉,心里其实蛮爽的。

  但装都装了,高贵冷艳还是装到底的好。

  再加上心里的火气还没彻底消全,于是还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说话倒是说了,但话语都带着一丝阴阳怪气,微笑:

  “我头疼,身体不舒服,胸口也闷闷的,怕是吃不了秦先生给我夹的东西。”

  秦罹听见青年温和的话语一喜,还没惊喜于对方终于搭理他了,紧接着听见对方说的话,又是一愣,后知后觉对方是在内涵他装病。

  他一张俊脸僵了僵,人却是没敢生气,巴巴地再度望向许昔流。

  许昔流筷子夹起一粒豌豆,眉目温和且怜悯:“这是什么?”

  “......”

  秦罹:不敢动。

  “不说话是吧,不说话我也能猜得到,这是伪装过来的黄豆,绿豆,还是红豆?”

  秦罹:“......”

  “呵,被我吃掉还是丢进垃圾桶,你说呢?”

  许昔流把豌豆丢进嘴里,杀气腾腾地嚼了两下。

  秦罹顿了顿,小心翼翼给他盛了碗汤:“......你慢点,小心噎着。”

  许昔流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

  他这顿饭吃的还算满意,至于男人是食不下咽还是其他,懒得管了。

  上楼之前,许昔流想到还没交出去的录音,又回身过来,朝男人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跟上。

  正有些泄气的秦罹看见,眼睛一亮,立马囫囵吃完饭便跟了上来,尾巴似的一直跟到许昔流进房间把房门关上。

  一关上门,秦罹便贴的更紧了。

  他猜他的私人医生生气的一部分原因也有丢脸的缘故,所以在外面只是道歉并没有做其他的,行为相当收敛,而如今同处一室房门一关,秦罹登时便重新黏上去,看着青年的后背,脑子一热,就抱了上前,一边贴一边再一次低声道歉:“对不起许医生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不该猜疑你的......”

  许昔流冷静道:“你猜的其实也没错。”

  秦罹没听清楚以为对方还是在闹脾气,他下巴搭在青年肩膀上蹭了蹭,“秦章远那边我会再重新查,是我考虑不周了......”

  秦罹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讨好他闹脾气的医生的话,忽而听见房间里传出来一声来自他叔父的声音:“许医生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头埋在青年颈项间的动作登时就直了起来,黑眸警惕且凛冽。

  怎么有他叔父的声音?

  闹鬼了?

  这么想着的秦罹目光缓缓朝向声音源头,青年的手机里。

  “......这是合成的吗?太像了。”秦罹愣愣问。

  “......”许昔流有些无语,他挣了挣男人的怀抱,没挣开,索性直接冷酷无情道:“如你所见,秦先生,你叔父联系的人确实是我,你没误会,他确实要我对你做手脚呢。”

  录音尽职尽责的播放着,里面秦章远恶毒的话语再熟悉不过。

  不熟悉的却是,期间还夹杂着属于青年清越的音调。

  秦罹整个人都僵了,随着这番话如坠冰窟。

  他目光难以置信。

  许昔流想趁这个工夫闪一边儿去,结果男人抱的更紧了,箍得他腰疼,心里不免有些无语,不知道对方发的哪门子疯,今晚这么喜欢抱他。

  他也不挣扎了,想必对方听完这个消息马上就会厌恶起来,从而放开他。

  只是没想到男人听了之后第一句话却是:“你不是说和他没关系吗?!”

  许昔流格外冷静:“我没说啊。”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你也没问过。”

  秦罹噎住。

  他还是十分难以置信。

  所以他叔父联系的医生的确是许昔流?他的私人医生的确是秦章远那个狗东西安插在他身边伺机害他的人手?

  此刻他不相信也得相信了,录音是铁证,更何况青年还亲口承认了。

  可这怎么会?

  秦罹此时此刻处在勃然大怒和还没彻底消散的道歉的心虚劲之间,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是该做狰狞状质问青年为什么要答应秦章远,还是该做委屈状继续道歉他误会了对方糖瓶,整个人就很矛盾复杂。

  哽了半天,哽出来一句:“......那你听他的话对我下手了吗?”

  “没啊,我就是嘴上答应一下,省得他威胁来威胁去的,这不都告诉你了吗,虽然有一点点晚。”许昔流依然很淡定。

  “还有,秦先生你抱太紧了,松开。”许昔流淡淡道。

  淡定归淡定,但唯一一点就是,眼前这个坦白的情况实在太出乎他意料了。

  许昔流以为,他坦白之后,男人会勃然大怒,会爆发阴鸷大佬的恐怖气势掐他脖子冷声质问,然后他立马被赶出山庄,谁知道现在情况居然是这样,平静的可以,甚至对方的胳膊还搂在他腰间,搂的越来越紧。

  许昔流皱眉沉思,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秦罹此刻也在沉思。

  他想,他的私人医生确实和秦章远有联系,确实被秦章远指使来害他,但是对方没答应啊。这小狐狸很聪明的糊弄住了他叔父,且亲口承认没对他下手,现在事实也确实是这样,他怀疑对方给他下药还怀疑错了,那仅仅只是对方爱吃的糖。

  可想到这些的时候,他多疑的性子又总是忍不住想的更多,思考这小狐狸就这么轻易地朝他坦白了,是不是还另有打算?

  比如说玩双面间谍?

  那他又图谋什么呢?

  秦罹脑子乱糟糟的。

  然而他没没能彻底想通,便听见对方温和的嗓音继续响起,条理清晰地将来龙去脉彻底说了一遍:“刚开始的秦章远找到我,想要我对你下手,我没答应,但他拿工作室威胁我,我就暂时先答应了,然后给忘了,隔了段时间、也就是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才想起来。”

  许昔流指了指手机录音。

  他这也没撒谎,他确实是反派打电话才知道有这回事的。

  “后边他又让我做,但是我烦了,就顺便录了音,然后来找你,就是这样。”

  许昔流还是说的很平静,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严肃补充:“反正我没对你做过什么,也尽心尽力调理你的身体了,你要是觉得实在膈应,把我辞退就好,然后赶紧对付你叔父去,别让他祸害工作室。”

  说完后,许昔流整个人都轻松了,脸上装出来的高贵冷艳也消失,重新换回了平时的温和清润。

  他等着男人的话。

  谁想耳边冷不丁就是斩钉截铁地一句:“不行!”

  “......什么不行?”许昔流一懵,眯了眯桃花眼,“不愿意放过我?”

  “不是,你不能辞职。”秦罹冷声。

  他放开了一直箍在许昔流腰间的手,转而摁住许昔流的双肩,把人转了一个圈,面向自己。

  秦罹低眸,黑眸森然阴鸷,冷冰冰一字一顿:“我说,你不能辞职。”

  许昔流更懵了:“为什么?”

  “为什么?问得好。”秦罹也不知道,但他听见青年准备辞职的时候整个人就一震,打心底的抵触。他猜应该是自己还没彻底查清楚这件事,觉得青年拿出的录音真实性存疑,想把人继续看在身边的缘故。于是他便冷声道:“当然是因为在我彻底查清真相之前,你不许离开我一步了。”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又道:“还有,你不是说秦章远找你要你对我动手下药,而你却没有听他的话吗。”

  许昔流狐疑点点头,看见男人阴鸷黑沉的眸底,觉得对方此时此刻才像他认识的秦罹,刚才那股黏黏糊糊劲真的像被夺舍了一样。

  秦罹看见许昔流点头,冷笑了一声:“那就证明给我看!”

  “......证明什么?”

  “证明你确实没想害我!”

  “......这个怎么证明?”许昔流震惊,并想敲敲男人脑袋让他清醒清醒。

  秦罹一点没有强人所难的自觉,嘴角勾着熟悉的冷笑,提出要求:“当然是听我的话。你依旧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私人医生,但是这段时间属于观察期,我需要判断你是否值得信任,必须听我的话。”

  许昔流闻言颔了颔首。

  好像有点道理。

  “所以呢?”他接着问。

  “所以你要听我的!”秦罹不假思索。

  “......”

  “我是说这段时间的薪水呢?”

  许昔流抱着胳膊,笑的温和又危险:“你不会继续让我给你当私人医生,然后让我打白工吧?”

  “......薪水照旧。”秦罹黑眸沉沉风雨欲来,话倒是回的利索。

  许昔流听了后满意了。

  既然男人提出这什么观察期,那就观察吧,反正他行得正坐得端,啥也没干啥都不怕。万一他不答应对方不依不饶,那他就算家里躺都躺的不舒服,还不如先顺了对方的意等这个考察期一过就立马走人来的香。

  正好,还薪水照旧。

  就当多打工一段时间吧!

  许昔流想通,整个人更淡然了。

  看了看时间,挥手赶人:“好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了,那就各自回去睡觉吧,到点了,该睡觉了,我困了。”

  说完就要往床边走。

  还没忘指了指门,示意秦罹自个儿出去回房。

  只是他刚走一步就被男人拽住。

  秦罹眼神阴戾,冷声提醒:“许医生是不是忘了,现在你每天都得和我一起睡觉,治疗我的睡眠?”

  许昔流闻言一愣。

  他确实忘了。

  这蹩脚的毫无科学依据的治疗对方还真当真了?

  可他看进男人执拗的眸底,确信对方的确是当真了。

  许昔流有点无语,可还是问:“那外快?”

  秦罹:“......照旧。”

  那没事了。

  许昔流没问题。

  又跟着秦罹回了房,躺在一张床上。

  但他还是没忘记自己看武打片肌肉记忆武打动作好半夜一脚把男人踹下床、给对方踹出来阴影从而结束这操蛋的□□治疗,于是找了又找,给自己精心挑选了一打,美美看了半小时,才满意的闭上眼睡觉。

  他入睡还是很快,没用十分钟,就睡着了,睡得又香又快。

  房间早早就关上了灯,一派昏暗沉寂。

  自从许昔流跟着他一块躺到床上之后,秦罹心间提起的大石头就放下了一大半,人平静下来。

  躺床上之后,他没自找无趣的拉着青年聊天说话,只是默默的躺着,感受着旁边人的存在,就已经很安心了,看见对方睡前又看奇奇怪怪的武打片也没吭声,只当是对方的睡前习惯。

  直到青年睡着,绵长悠悠的呼吸声传过来,秦罹才动了动。

  他向来睡得慢,心事又多,睡觉之前总是要想一大堆有的没的。

  今天自然是不受控制地思考起来了他的私人医生做这一切的动机和心理。

  说实话,他叔父是什么人他最清楚,那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既然选中青年安插到他身边,那么必定会对青年威逼利诱一番。而对方却能抗住他叔父的这顿“威逼利诱”而选择不对他动手,到底是为什么呢?

  对方不会平白无故的这样做,其中一定有什么样的原因。

  但是是什么样的呢?

  秦罹不住思索,忽地思绪转到了青年平时温柔体贴关切他身体的模样,不由得产生出一个大胆的联系,该不会他的私人医生,其实对他有意思吧?所以才不顾一切抵抗他叔父的强权?

  秦罹被自己的这个脑洞惊的整个人一震,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往这方面想。

  他忍不住在黑暗里支起身子望向乖巧躺在自己身侧的青年。

  对方还是睡的安静,呼吸声绵软,整个人也都乖乖巧巧的,仔细一看,睫毛还很长,桃花眼连闭着时都是上挑的。

  秦罹越看越忍不住继续看,黑暗里目光一寸寸在青年脸上逡巡,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下对方的脸颊,低声呢喃:“许医生,你让我看不懂......”

  话还没说完,便瞧见安静躺在床上的青年手抬了起来。

  秦罹大惊,想到了上回的可怕经历,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脸。

  谁知青年手抬起来后,换了个方向,直直地往下方而去,一巴掌果决迅速的拍在了他的屁股上。

  “吵死了!”

  漆黑的夜里一声清脆的“啪”。

  比上回的还要清脆,还要余韵悠长,甚至回弹。

  秦罹身子僵住,俊脸黑了又青,青了又黑,难以置信。

  半晌,他捂了捂臀侧,缓缓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