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昔流说完那一句就没音了,自顾自的低头继续清理伤口,挑完小玻璃碎片,又消毒,然后上药,然后包扎,井井有条,白皙修长的指尖做着这些动作,赏心悦目。

  不是他不想和主角攻说些什么,主要是对方现在还不清醒,说啥都没用,他还没搞懂刚才对方为什么突然掐他下巴,吓他一跳,要不是手比较稳估计刚才被吓一跳的时候镊子的尖端直接戳男人肉里去了,哪还有对方跟他耀武扬威的时刻?

  许昔流腹诽。

  手上的动作却是一刻不停。

  给对方两只脚都包上厚厚的白色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包扎好,男人两只脚都大了一号,而且脚也跟着胖了一圈,离远一看,白色的两团,特别滑稽。

  许昔流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完之后一抬头对上秦罹阴沉的目光,他强压下嘴角,移开视线:“不好意思秦先生,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秦罹原本还在愤怒心情的加持下怒气冲冲的质问青年,可被对方一转移了注意力,怒气都凝滞了,也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镇定剂的药效彻底上来,他有些昏昏欲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许昔流再回过头,发现男人已经快要睡着了,他了然。

  对方手里一直捏着的橙色飞盘掉了下来,滑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嗒一声响,许昔流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啧了一声。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没想到这么好用。

  收好,下次主角攻再发病了就拿出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是管他呢,好用就行。

  他收拾好东西,一出门迎上刚走到门口的管家。

  这次不用对方说,他也知道自己的客房已经准备好了。许昔流简单和管家说了说男人目前的情况,就直接去睡觉了。忙活了好久,他累了也困了,哈欠连天,至于房间里的主角攻,自有管家去照顾。

  他晚上睡了一半的觉被打断,连夜跑来山庄,又高度集中注意力地给主角攻清理伤口,回到客房简单洗了个澡后几乎是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完美的错过了早饭。

  早饭没吃许昔流也不在意,他懒懒散散窝在床上闭眼醒神,还有些困顿,迷迷糊糊的又要睡着。最后是一睁眼发现室内布局不对,才惊觉自己目前不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别人家里,不好意思再赖床,才慢慢悠悠的起来的。

  就算如此,洗漱完,都十一点了。

  许昔流一出去,正好撞上路过的管家钟叔。

  对方一身管家制服笔挺,虽人至中年,瞧上去却精神矍铄。步履匆匆,估计已经忙活了一段时间了,精神状态比自己这个年轻人好上了不止一点。两人对视,许昔流想起自己一觉睡到现在刚出门的事,总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于是笑容温和里多了不少谦逊和心虚,打了声招呼:“钟管家......”

  “许医生睡的怎么样?”钟叔也笑眯眯的,神色里肉眼可见的轻松,大概是秦罹身体恢复他也跟着放心,“昨晚辛苦了。”

  许昔流一听睡觉就觉得有点羞耻,尤其是还被人直截了当点出来。

  但是一看管家话语里也没什么恶意,就是简单关心他一下,就又坦然下来,笑了笑:“挺好。”

  “中午在这吃顿饭再走吧。”钟叔继续道,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对了,先生七点多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说想见见你,只不过我看你还没醒就没过来,刚好,现在遇上了。”

  什么,七点就醒了?

  这么早?

  昨晚是折腾到了凌晨三四点他没记错吧?

  这什么神人啊,发完疯又熬夜还能早起,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

  许昔流对主角攻奇怪的精神头匪夷所思,听见后面的话时却是一愣。

  “见我?有什么事?”他没忍住问出来。

  一醒来就要见,这么着急,难道是昨天包扎的太用力,还是觉得他包扎的丑?

  抑或是有什么后遗症?

  管家摇摇头:“不知道,先生没说,应该就是想和许医生你聊聊天吧,我看先生挺喜欢你的。”

  许昔流被管家这句话惊的浑身寒毛迭起,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他何德何能能经受住主角攻的喜欢啊?可别吓唬他了。再说了,他一个工具人,现在又和反派产生了那么一点微妙的关系,主角攻不收拾他就不错了!

  想到反派,许昔流一顿,立马就清醒了。

  他记起了昨晚给主角攻清理伤口时发生的事,对方突然之间的反常,和那一句十分突然的“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这令他忍不住的开始沉思,怀疑是不是主角攻已经发现了反派找过他,所以才这样?

  但是没道理啊,依照主角攻的脾性,应该早在发现的那一刻就采取措施手段狠辣的收拾他了,根本不会拖着等到现在。

  他想不明白,只好先答应了管家过去男人那里,往对方书房方向走。

  “秦先生,我进来了?”

  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场景,许昔流就敲了敲门,扬声礼貌地问了一句。

  里面传来一声男人低沉辨不出情绪的“进来”,许昔流推门进去。

  书房经过一晚的打扫,已经恢复了原样。

  地上的碎瓷片都被扫走,脏污的地毯也都重新换了一块新的,室内的摆件什么的,全都换上了新一批,乍一看上去,和之前的没啥区别,但是细节处却是大变样了。

  而男人还是如往常那般坐在他的位置上。

  只不过目前坐的不是办公椅了,而是轮椅。

  许昔流目光瞥过去,脸上的神情就有些不太受控制,想笑。

  对方端端正正的坐在轮椅上,光看上半身,相当霸气。宽肩窄腰,面容俊美,抿着薄唇,一双黑眸尤其凌冽,面无表情盯着人时阴沉的气质叫人胆战心惊。但是下半身......长腿委委屈屈,两只脚没穿拖鞋,包的跟个粽子似的,还是白棕子,圆圆滚滚的,昨晚他亲手包扎的。

  上半身和下半身完全是两个画风。

  现在他知道对方为什么坐的是轮椅了。

  因为两只脚底都受了伤,没办法走路,只能借助轮椅,哈哈。

  可是这样看真的很像棉花糖。

  昨晚还是嚷嚷着人间不值得的中二少年,今天脚上就包了俩棉花糖。

  许昔流笑眯眯的,借着推了推鼻梁上金边眼镜的动作笑了下,唇角轻轻一勾又放下,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模样。然而他唇瓣本来就翘,不笑也带了几分笑意,配上这一本正经的表情,落在别人眼里,就像是在揶揄一般。

  至少落在秦罹眼里就是这样。

  秦罹冷眼瞧着他这位私人医生从进门到落座的全动作,目光落在对方脸上,盯着那格外碍眼的笑,眯了眯眼。

  这只狡诈的狐狸又在打什么主意?

  居然让他等了这么久?

  从早上七点一直等到十一点,就这么能睡?

  秦罹又想起前一天在秦氏会议室里自己试探对方,结果对方呼呼大睡让他白白浪费一个多小时的事情,新仇加旧恨,气的秦罹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但一双黑眸却是更冷了,阴冷冷的瘆人。

  他缓缓开口,带着讥讽:“许医生一觉睡的真香啊,现在才来。”

  许昔流眨眨眼,若是对钟叔那样的长辈,他可能还会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直面主角攻,他的顶头上司,这份不好意思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甚至还有点惋惜应该再多睡一会儿。

  于是许昔流脸不红心不跳:“睡的是挺香的,秦先生家里环境好。”

  他很无辜的反问,金边镜片后的桃花眼眨啊眨,“秦先生等我很久了吗?是有什么急事吗,身体不舒服,还是我包扎不到位,脚疼?”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对方的双脚,唇角弧度又微微上扬了几分。

  看了一眼之后,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

  实在是控制不住,太吸引人注意力了。

  秦罹自然是发现了青年的目光,也看见了对方脸上又扩大几分的笑意,目光顺着移到了自己的脚上,心里一梗。

  昨晚事情记得不太清,但也能清楚的知晓自己是又发病了,毕竟昨晚是雨夜,他每次雨夜过后,身体上总会多出一些伤,他已经习惯了。而这些伤,基本上都是他的私人医生处理包扎的,现在对方却一直笑的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的脚看,难道是包扎的时候动了什么手脚吗?

  秦罹心神一凛,顿了顿,阴恻恻问过去:“许医生在看什么?”

  “没什么,”许昔流终于舍得收回目光,笑眯眯,“不好意思,刚才欣赏了一下我的包扎手法。”

  “真好看。”

  秦罹:“?”

  什么东西?

  他怀疑地盯着青年看。

  为了不使自己的注意力被转移走、十分不礼貌地盯着人家脚看,许昔流只好使自己的视线定在主角攻的上半身,定在对方的脸上。不得不说,哪怕气质阴沉的要死,这张脸还是帅的,许昔流眨眨眼。

  恰巧男人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了好几秒,都没说话。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古怪。

  最后还是许昔流先打破了沉静:“秦先生叫我过来是想说些什么?”

  总不可能是过来大眼瞪小眼吧。

  再说了,他也想试探试探,主角攻究竟有没有发现反派给他打了电话这件事。

  那天半夜反派的电话打的匆忙,他猝不及防,后来又是被主角攻带去公司,又是赶过来处理外伤的,真的分身乏术,根本没时间去思考要怎样和对方说明自己是清白的。

  如果现在男人真的知道了他叔父的歹毒心思,那他这个牵扯到其中的炮灰工具人还不知道要被盛怒之下的男人轰成什么样的渣滓呢。

  思及此,许昔流脸上素来的温和笑意都收敛了几分,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

  秦罹也在观察许昔流。

  眼前的青年笑眯眯一副无辜的作态,天然上翘的淡粉色唇瓣和一双灵动的桃花眼,配上姣好的外貌与伪装的极为到位的温和气质,朗月清风,任谁也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会害人。

  可他相信他叔父想要弄死他的决心,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无法视而不见。

  或许秦章远就是想利用这样的心理来麻痹他,让他放松警惕,才会选择许昔流吧。

  秦罹兀自思考着。

  一片沉默中,他缓缓开了口,依旧是不加掩饰的阴沉沉的语调:“叫许医生过来当然是有事情要说的。”

  “我的身体情况许医生也看见了,非常不好,现在又需要每天都换药,而许医生每次过来也都不方便,”说到这,秦罹嘴角轻轻勾了一下,转瞬即逝,一字一句缓缓道,“所以我想,请许医生留下,住在山庄里。”

  “......什么?”

  许昔流颇感意外。

  原以为主角攻要给他算账,没想到是要留他住下来?

  等等,住下来?

  那岂不是天天都要面对男人这张阴沉脸?

  不行,不行,和上司同处一个屋檐下绝对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吃饭睡觉都不香了!

  于是许昔流立马委婉拒绝:“秦先生,这不方便吧。”

  “我觉得维持现状就挺好的,秦先生目前身体素质已经得到大部分改善,而且每天的换药也可以由家里人代劳......”

  他还没说完就被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有什么不方便?我相信许医生的医术,信任许医生,所以想让你留下,不可以么?”

  许昔流还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被男人冷冰冰两个字堵了回去:“加钱。”

  秦罹似笑非笑:“我知道许医生担心什么,按日薪算,就以之前的标准,如何?”

  许昔流彻底说不出话了。

  好好好,又砸钱是吧。

  日薪十万,住满一个月,岂不就是三百万?

  而且住主角攻家里,超大别墅,幽美山庄,包三餐,不用自己掏钱。除了要照顾主角攻、忍受对方的坏脾气,这和天降钞票有什么区别?

  顿时许昔流眼底就冒出了一张又一张的钞票,哪怕心底觉得对方可能会有什么阴谋,也完全拒绝不了男人这个提议,脸上的表情逐渐由犹豫变得坚定。

  既然人家都不心疼钱,那他还犹豫什么?

  许昔流一咬牙,答应了。

  “好,既然秦先生这么说,那我就答应了。”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诚挚,看着眼前的男人,都像是在看一个ATM提款机,“合作愉快。”

  秦罹也跟着勾起唇角,眼底冰冷。

  “合作愉快。”

  他望着眼前青年喜气洋洋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讽刺。

  留下许昔流,是他故意的。

  他这位私人医生,与秦章远有关系,这些日子来装的这么乖,若说不想做什么,他根本不相信。而他暂时抓不住对方的把柄,与其打草惊蛇让人起了警惕心更难揪住,不如把人彻底放自己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盯着,他就不相信自己偶尔漏出点时机时,对方会不心动。

  他倒要看看对方究竟要做什么。

  这个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秦罹笑的阴狠。

  许昔流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但他莫名觉得周围有点冷,跟被毒蛇盯住了似的。而且仔细看,男人笑容有点扭曲,一张帅脸都把持不住的那种。

  他嘴角抽了抽,起身,绕到对方后面。

  秦罹霎时收起阴戾的笑,皱眉,警惕:“你要干什么?”

  这么快就忍不住要对他下手了吗?

  “还能干嘛,推你出去啊,刚才管家在外面喊吃饭了没听见?”许昔流不解,长腿一迈,轮椅自顾自推的飞起。

  他早饭没吃,起来后又和男人说了一大堆车轱辘子话,别看面上装的温文尔雅,实际上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恨不得甩下主角攻自个儿先去,但本着团结友爱的精神,还是勉强按捺住心思。

  就是步子迈的又大又快。

  走的有点快,拐弯的时候,他一个没注意,差点把男人从轮椅上甩飞出去,亏的是反应及时一个轮椅漂移稳住了。

  许昔流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点生疏,下次注意。”

  秦罹双手死死把着扶手,手背上都暴起了青筋。

  身体在轮椅上晃了晃,堪堪坐稳,一双形状凌厉的黑眸瞪的老大,眸底都看不到平时的阴沉之色了,此刻满是震惊。

  居然还有下次?

  歹毒,居然想把他从轮椅上摔死!

  秦罹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拒绝了许昔流的“下一次”,自己倔强地推着轮椅走了。

  许昔流愣在原地眨了眨眼,一摊手。

  好吧。

  想自食其力也不是不可以。

  省得他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