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以后, 简彧这大狗是一定要操持起来“好女婿”人设的,再三坚持刷完了碗,安顿好丁溪和赵梅军的行李, 已经晚上八点。

  丁溪怕他回去晚,路上担心,于是赶着催着,把简彧赶走了。

  他穿上外套, 喊了句:“妈, 我送简彧下楼。”

  “去吧去吧。”赵梅军笑得很欣慰。

  说是送一送而已, 但当丁溪和简彧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 心照不宣地开始绕着圈的散步,反正多呆一会是一会。

  简彧抬着头, 看着这小区一面面朝南的窗户, 因为是个十几年前的老小区,朝着海风的那一面墙已经吹得斑驳。

  “这小区地段不错, 就是太老旧了。”简彧说。

  “能住, 方便就行, 不挑。”丁溪没意识地轻轻捏着简彧的手指,指尖在他掌心里来回轻划。

  “等以后吧。”大狗的表情难得严肃,“等我们毕业以后换个房子租, 再往海边靠一靠, 争取能找到个客厅窗户更大, 阳光更好的,好养玫瑰,好养狗。”

  “嗯?”丁溪第一时间竟然没想起来。

  简彧看了他一眼, 清凉的晚风吹起丁溪额前的刘海,带进来一丝清明。

  哦。

  他想起来了。

  很久以前他们俩打电话的时候说的, 要在台东合租一套房子,朝阳,有一个明亮的落地窗,窗台开满花,再养只萨摩耶。

  “不好意思。”丁溪晃了晃他们握着的手,语气间难得带上点撒娇,“当时还没在一起,我以为你就是哄我开心的,没想到你到现在还记得。”

  他挺怕简彧因为他不记得这事而生气。

  但大狗还是大狗,才不会想那么多,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那怎么会,我哄你开心时候说的话都是真的,做不到的,我不会说。”

  丁溪想想也是。

  简彧答应他的好像都做到了。

  “有些暂时做不到的,还在努力。”简彧笑了笑,嘴角是梨涡,“溪溪,跟你在一起以后,我有时候会胡思乱想好多好多事,挺奇怪的,以前不这样。”

  “怎么不叫老婆了?”丁溪先调侃了他这么一句。

  “啊,老婆。”简彧从善如流换了说法,不太好意思挠头,“我还没从刚才当着你妈的面在厨房叫来叫去的阴影里缓过来,我怕赵阿姨觉得我刚谈恋爱就叫得这么顺口,会很轻浮什么的。”

  “你还真是想得多。”丁溪改成抱着他的胳膊,“你以前不这样。”

  “啊,是。”话是这么说,简彧还是呆呆顿顿的,很认真解释:“我觉得还是分人吧,以前跟人相处的时候我并不怎么会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觉得累,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自然而然,反正我又没有恶意,但认识你以后,反正对你,很多事就很小心。”

  “觉得我小猫脾气,怕惹我生气?”丁溪笑眯眯问他。

  “啊,没有!”简彧说了今天第三个啊,他望向丁溪的时候,眼睛里竟然带上点茫然和懵懂。

  他好像真的很困惑。

  “我最近就老是很矛盾,有时候希望早点遇见你,有时候又希望能晚点遇见你,想这事想的会睡不着。”简彧怔怔地说,过了会,摆手道:“我嘴笨,你随意听听。”

  “你说你说。”丁溪觉得挺逗,不知道今晚这大狗怎么突然有这么多感慨。

  “就是,想早点遇见你,多早呢,大概在你初中高中那会吧,或者更早也行。”简彧边说边想,没什么逻辑。

  “然后呢?”

  丁溪顺着他的话想,如果那时候他们俩就遇到了,会早五六年成为亲密的朋友,简彧在想什么,想早点跟他在一起吗?

  大学以前就在一起的话,那是早恋吧。

  这在网文里可是不允许写的。

  “然后就可以帮你收拾周英杰、周英朗了,偶尔还能在丁建国欺负你的时候挺身而出,怎么说,都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简彧给了个无关情感的答案。

  一股莫名的暖意划过心河,如果简彧说,想要早点跟他在一起,丁溪好像不会有现在这么感动。

  “嗯。”丁溪嗓子喑哑,抱着简彧的胳膊更紧了。

  “但有时候又想,晚点遇见你是不是更好。”简彧眯起眼睛,扬起下巴,幻想道:“晚点的话,我是不是能比现在聪明点,成熟点,然后更有钱,已经能给你很好的照顾。”

  简彧说完,懊恼地揉了揉脑袋:“这就是最近老在想的事,是不是很幼稚。”

  丁溪抿唇,咽了咽口水,嗓子眼都发酸。

  神奇的是简彧说了这么一大堆话,目的全然不是油嘴滑舌,给自己的深情歌功颂德,而是真的困惑,真的纠结。

  即使是这么个谁都知道的,实现不了的“如果”。

  这大狗还是愿意在这件事上反复琢磨。

  “你就是笨狗狗。”丁溪说。

  “好叭。”简彧眨眨眼。

  丁溪站定脚步,转过身来,和仍然一脸纠结的大狗面对面。

  “低头。”丁小猫发号施令。

  “哦哦。”简彧顺从的弯腰。

  丁溪这回不用踮脚,稍微抬了下巴,就在大狗软软的唇上啃了一口。

  对,啃。

  他用了牙,没敢用力地,在简彧偏薄的下唇上咬了下。

  “大概是因为你太喜欢我了。”丁溪亲完后,眼带笑意望着他。

  “哦?”简彧认真开始思考起来,然后笑道:“唉,你这个解释很不错啊,我喜欢。”

  丁溪小猫似的慵懒地抬起胳膊,在简彧脖子后面绕了个圈,简狗训练有素,立马心领神会,手臂环在他腰上。

  又变成抱在一起。

  “不用去想这些,我不需要你成熟,也不需要你多聪明,更没必要自责没能更早的保护我。”丁溪看着简彧浅咖眸子中自己的倒影,“因为我也太喜欢你了,所以对我来说,只要结果是遇到你,无论什么时间点都可以。”

  很矫情。

  丁溪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矫情,有种十年前网文的风格,浪漫且琼瑶。

  但谈恋爱嘛。

  哪有不缠绵悱恻点的,他扑在大狗怀里,心里想什么,说出来的就是什么。

  琼瑶剧的男主角可能会在这个时间点感动的痛哭流涕。

  但简彧...

  他好像没太听懂。

  “但是为了达到这个结果,你受了好多委屈啊。”大狗眉头一皱,依然纠结。

  “......”丁溪决定换个说法,他吸了口气,抬高声调,笑眼盈盈道:“你就知道我现在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就好了,每一天。”

  “哦。”

  这回大狗听懂了,肉眼可见开心了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简彧说。

  搂搂抱抱好长一会,两人才磨蹭到小区门口。

  到了真正送别的时候,简彧还是没舍得走,于是又变成站着说话。

  丁溪能感觉到,大狗恨不得一天有25个小时都跟他待一起。

  “对了,我昨天听我爸又提起周建设了。”简彧新起个话题,“他说那些台东的小老板们还是觉得愤愤不平,打算再次收集证据举报了。”

  “有吗,证据?”丁溪问,“不好找吧,上次不就是因为证据链不充分被驳回了吗?”

  “不知道咯,希望他们成功吧,我爸最近也在帮忙。”简彧说。

  “真心祝简叔叔成功。”丁溪抬起手腕看眼表,“好了,你该回去了,太晚不安全,到家给我发微信。”

  “哦。”简彧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懂。

  丁溪再次扑进他怀里,在简彧嘴巴上亲了口。

  “嘿嘿。”

  被满足的大狗又在他左脸右脸上亲了好一会。

  “我的脸啊。”丁溪叹口气,“早晚磨出茧子来。”

  简彧没说话,又亲亲了好几下。

  “明天我早点过来。”简彧把脸埋进他颈窝,又在吸小猫,“想见你,老婆。”

  “好好好。”丁溪受不了这大狗,“我们还有不到12小时又能见面,回家吧,傻狗狗。”

  “晚安老婆。”

  “拜拜老婆。”

  “想你老婆。”

  “......”

  一大串结束,大狗终于三步一回头走了时候,丁溪看了眼表,自己都笑了。

  跟赵梅军说的是下楼送一送就回去,这一送就送了一个小时。

  其实他和简彧是一样的。

  一天25个小时、一个月32天、一年366天,都想待在一起。

  他插着兜,慢腾腾回到家里,赵梅军还在看白天的电视剧,津津有味。

  “这么爱看?”丁溪换鞋。

  “以前总是看一半就被打断去干家务,从来没完整的看。”赵梅军微微侧着脸,注意力都在电视屏幕上,“今天这么一看,发现好几集都落下了。”

  丁溪笑笑。

  以前看个电视都是奢望,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天天有。

  “小简回家啦?”赵梅军看着他笑,“送的可真久。”

  丁溪小脸红红,往沙发上一坐,挨着妈妈看电视。

  “好啊,好。”赵梅军抿着唇,目光释然,“说实话,溪溪,妈以前跟你爸一样,其实也不能接受你喜欢男孩子的事情。”

  她笑了笑,又说:“但今天,妈看到你和小简相处的样子,真心觉得性别什么的都没所谓,是男人又怎么样,只要我儿子幸福,比什么都强。”

  “幸福,当然幸福。”丁溪咧开嘴,笑得很甜。

  如果说半年前,有人跟他说,他能在半年后洗清冤屈、摆脱周家人、脱离丁建国的控制,顺带手,跟自己暗恋的男生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丁溪肯定觉得那人是个江湖骗子。

  这一串紧锣密鼓发生的概率太低了。

  但现实往往更神奇,它还真的就发生了,遇见简彧以后,什么都豁然开朗。

  赵梅军摆在茶几上的手机滴滴答答响了。

  原本还在看电视的赵梅军变了脸色,因为这通电话而惶恐不安。

  “你爸。”赵梅军说,“这个时间除了他,不会有人联系我。”

  大概是在外面和周建设钓鱼一天,半夜才姗姗来迟回到家的丁建国终于发现老婆已经离开的事情,着急忙慌打电话来质问。

  丁溪很淡定,伸手就想挂断,却被赵梅军拉住手。

  “溪溪。”赵梅军迟疑一瞬,“我走的时候给你爸留了封信,说了这些年好多事,你说会不会,他看到了,是想来跟我道个歉。”

  赵梅军这问题挺幼稚。

  丁建国要是真有这种思想觉悟,早也不会把家庭关系搞得如此糟糕。

  以丁溪对他爸这么多年的了解,丁建国大概率是打电话来骂人的。

  但是...

  赵梅军毕竟刚刚思想开悟,抱有过去的幻想也很正常。

  于是丁溪心平气和的,点下接听键。

  “赵梅军,你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丁建国的声音震耳欲聋,“我饿了,今天想喝点酒,你回来时候给我买点花生米。”

  赵梅军疑惑地看了眼丁溪,颤声问:“我...我来台东找溪溪了,我给你留了信,你——”

  “什么?找丁溪?谁允许的?”丁建国咣咣扔出三个问句,“这么大的事不跟我说是吧,我说没说过不让你联系他,他自己要跑,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你怎么还去找他?”

  丁溪目光平静,甚至还有点莫名想笑。

  他果然了解丁建国。

  赵梅军默不作声地听完,嘴唇微微颤动,她就像在多年摧残中结成的一棵老树,不声不响,逆来顺受,但被逼到今天的地步,终于在沉默中走向爆发。

  “丁建国!”她哭着吼,“我凭什么不能找溪溪,这也是我的儿子,我去哪里做什么,难道还需要你同意吗?跟你结婚这么多年,我这家务一天天的做,从你老婆变成个活保姆,我有一句怨言吗,老了老了就希望这个家能和和睦睦的,你还总要和儿子对着干,家里从来不安生。”

  “你,为了你那些老战友面子好看,为了不跟周建设和茅追英闹掰,宁愿委屈溪溪,我就问你,你那面子值多少钱,周建设和茅追英和你的感情又值多少钱,竟然能比咱们自己的儿子还珍贵?”

  “我跟你,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我爱跳舞,你讽刺我一把年纪不该抛头露面,好,我不跳了;你从外面回来就要吃上热乎饭菜,我就必须每天准时准点守着下厨,生怕晚一点就要落埋怨;你讲义气,动不动就四处带朋友来家里喝酒打麻将,第二天你朋友走了,你还睡着,那一地的瓜子皮,烟灰,酒瓶子,到头来全是我收拾,你心疼过我吗?”

  丁建国哑火。

  我了半天,被赵梅军怼的说不出话。

  “这日子我不过了。”赵梅军拿过手机,按在脸颊上,停顿很长时间,她为自己压抑已久的人生发出一声真心的呐喊。

  “丁建国,我要跟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