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溪抱着膝盖, 坐在楼道冰凉的台阶上,给赵梅军拨去电话。

  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无法形容,不是烦, 不是乱,甚至难过劲儿过去以后,只剩下淡淡的惆怅和遗憾。

  惆怅,是人类最没有办法消解的负面心情。

  只能坐着等着, 被回忆困着缠着, 像是生了根刺, 戳在心口最深处, 哪怕轻轻一动,就疼得厉害。

  丁溪原本不想让自己的负面情绪被赵梅军察觉, 他努力调整好状态, 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脆活泼,准备好一切, 才拨去电话。

  “喂, 宝贝干什么呢?”赵梅军含笑的声音传来, “今天吃没吃夜宵呀。”

  “我...”

  赵梅军不经意的一句话又给伤口撒了盐。

  丁溪抽噎了一下,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发不出声, 即使极力控制, 眼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 大颗大颗砸在手背上,开出朵朵泪花。

  “妈...我...”

  他努力忍耐着,情绪却无可避免走向失控, 原以为自己已经调节好的情绪,在听见妈妈温柔声音的那一刻再也绷不住, 变成一场嚎啕大哭。

  丁溪抱着膝盖,把整张脸埋进臂弯里,哭得泣不成声。

  “这是怎么了?”赵梅军慌了神,“怎么还哭了,受什么委屈了?”

  丁溪没办法开口说话,咬着自己的薄唇,忍着哭意,几乎要咬出血来,他上气不接下气,起初他还想着痛哭流涕这件事太丢脸,他是个男孩子,被周英杰欺负到住院,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的时候都没这样哭过,现在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哭成这个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但后来,从在酒吧外见到简彧官宣恋爱那一幕开始,积压到现在的负面情绪倾泻而出,他像是在用眼泪发泄,哭得肩膀颤抖,哭得衣襟全湿也不在乎。

  他的暗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一个悲惨、惆怅、遗憾的结束,淡然落幕。

  他还没来得及尝过爱情的滋味,就已经被失恋的情绪折磨得痛不欲生。

  从今往后,简彧的玫瑰花不会再送给他,简彧的拥抱不会再属于他。

  暗恋真苦啊。

  苦的抓心挠肝日思夜想,苦的无数个日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未必能有个体面的结局。

  “妈...我...我好难过。”他抽噎着说,“我真的好难过,我想哭,我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

  “哎哟,我的宝贝儿子哟,别哭别哭,有什么难过的跟妈妈说。”赵梅军焦急的哄着,她眼里的丁溪轻易不会落泪,哪怕被丁建国大吼大叫训斥,被所有人误会误解,被一巴掌差点打到失聪的时候都没落泪,这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能这么情绪崩溃。

  “妈,我想你了,我不想在学校呆着了,我想见你。”

  丁溪带着哭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听着就叫人心疼。

  “好好好,回来吧,回来,回妈妈这来。”赵梅军连声说,“要是能请假的话就买明天最早的机票回来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别哭了啊,乖孩子。”

  “可是我爸他不会让我进门......”丁溪吸了吸鼻子。

  “没事。”赵梅军顿了顿,温柔的声线第一次听出些破釜沉舟式的勇气来,“你这么难过想回家当然就要回来,那个老东西要是敢拦着你,妈...妈就拿着菜刀跟他拼命!”

  “好。”丁溪抬起手背抹了抹脸颊的泪水,眼睛已经哭肿了,热乎乎干巴巴的,他看了眼课表,说:“妈,我明天白天有课,我买明天晚班飞机回来,好不好?”

  “好,好,正好在家里面过元旦。”赵梅军一口应下,“宝贝,你就放心回来,妈不能老这么没用,总是我儿子受委屈,这次不管谁拦着,都有妈呢,你放心,啊。”

  “好,谢谢妈。”丁溪终于挂断了电话,又失魂落魄地发了会呆,直到哭红的眼睛终于恢复正常,才慢腾腾起身回宿舍。

  走回603宿舍,他发现自己桌上摆了一束纯绿色的玫瑰,颜色难得可贵,香气袭人。

  阮俊豪还在专注织围巾,看见他进来,随口说:“这是刚才或哥放你桌上的,说送你的,他去洗澡了。”

  “哦。”丁溪淡淡应了一声,这花他眼熟,简彧在酒吧抱着的时候就拿着这花,看来是邓斯予送给他的,他又转手拿回来借花献佛。

  他不知道简彧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喜欢这样。

  好朋友之间没必要送花,不是吗?

  丁溪垂着眼,伸手拿起那束花,走到对门604。

  罗南见他进来,热情打招呼,说:“哎,溪溪,这花你喜欢吗,你别说咱或哥审美还不错啊,这花我都觉得漂——”

  他停住话,因为他看见丁溪满不在乎地把花扔回简彧桌上,然后转身就走。

  “......”

  丁溪一言不发回到自己床边,换上睡衣,对阮俊豪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先睡了。”

  阮俊豪哦了声,问:“发烧了?”

  “没事。”丁溪拉上床帘,盖上被子,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只有把裹进被子里,他才能稍微放松些。

  暂时还睡不着,他拿出手机,想了会,打开微信,同时把简彧的微信号和电话号拉黑了。

  他知道这样的行为很莫名其妙,很恶劣。

  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现在哪怕再跟简彧说一句话,都会让心里的难过再增加几分。

  他怕自己会不受控制的向简彧喊出心意,怕他会不顾一切的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哪怕你已经有恋爱对象,我依然还是喜欢你。”

  他不能做男小三,不能破坏别人的感情。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再联系,放一放,降降温,什么问题都会解决。

  企鹅弹出消息。

  【编辑二狗】:军师,提醒你一下元旦前的作者大会,就是后天,你别忘记哦。

  丁溪打字。

  【溪边有草】:没忘记,正好我明天打算回燕京,我先拐去参加作者大会,再顺便回家过元旦。

  【编辑二狗】:好耶,我们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网友,终于可以见面了(握手)

  【溪边有草】:嗯。

  【编辑二狗】:你今天怎么啦,我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

  丁溪叹了口气,原来他的“难过”,只靠文字消息都能被别人发现啊。

  有点太明显了。

  【溪边有草】:嗯,我确实很难过,我刚才发现我的暗恋对象已经谈恋爱了,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对面隔了很久才回。

  【编辑二狗】:我真服了我这个该死的校园网,时灵时不灵的,好多消息都发不出去,我说,你别太难过了,咱们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么优秀的人,会遇到更好的人的,我相信你一定会在一个浪漫的雪天跟你爱的人在一起的,等一等,一定会有!

  丁溪苦笑起来,许久,打字回复。

  【溪边有草】:谢谢你的安慰,但我觉得应该不可能了。

  【编辑二狗】:怎么这么悲观?

  【溪边有草】:因为台东不下雪呀,这里不存在浪漫的雪天,我也不会跟我爱的人在一起。

  发完这条消息,丁溪锁上手机,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任何事情。

  他现在只想睡一会,很累,很累。

  刚闭上眼睛,603的宿舍门被推开,简彧探出头,问道:“溪溪呢?”

  “溪溪睡了。”阮俊豪压低声音对他说。

  “这么早?”简彧惊讶。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被床帘后的丁溪听见,他赶忙闭上眼睛,扯起被子挡住脸,装出一副睡熟的样子。

  他不想跟简彧说话,只能装睡。

  “溪溪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听见简彧说了这么一句,随后,耳边传来稀稀索索的声响,床帘被掀开一条缝,简彧伸手进来,轻轻覆在他额头上,手心暖烘烘的。

  “好像也没发烧。”简彧收回手。

  “可能是累了吧,期末了。”阮俊豪小声说。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溪溪要是半夜不舒服你跟我说,我送他去医院。”简彧嘟囔一句。

  阮俊豪笑道:“我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好?”

  “滚开,你跟溪溪能一样?”简彧含笑和他互怼。

  门开了又合上,简彧终于走了。

  丁溪放松下来,小幅度地动了动,睁开眼。

  脑门上还残留着简彧手心的温度,那片皮肤发烫发热,就像从前每一次和简彧肢体接触时的样子,期待又幸福。

  丁溪深吸一口气,甩开那些念头。

  现在他不能再期待了,再喜欢,他和简彧都不该越界了。

  简彧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说那样暧昧的话,为什么要关心他的死活。

  是个怪可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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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彧回到自己桌边,看到那束玫瑰,摸不着头脑。

  “唉,我明明记得洗澡之前拿给溪溪了呀,怎么还在我桌上,鬼打墙啊。”

  罗南欲言又止。

  简彧也没放心上,小心地把花插入花瓶里,又掸了掸水珠,想着明天等溪溪醒了再送过去。

  他坐下,掏出手机看了眼。

  月底没流量真的很苦恼,套餐超额超出去小一百块钱,眼看着还有几天12月就过完了,他决定再忍一忍,不充值了。

  于是又开始苦哈哈的连接校园网。

  罗南说:“别连了,宿舍楼下刚刚挂维修通知了,大概明天中午才能修好。”

  “那算了,不玩手机了,我正好织围巾。”简彧锁上屏幕,从手边拿过毛线和针,放在腿上,照着从邓斯予教他的办法,小心数着针。

  罗南看着他的动作,夸赞道:“哟,有点东西啊或哥,你这可比阮俊豪那丑东西好看多了。”

  “是吧。”简彧举起来欣赏一会,自己也美滋滋的,“我这可是用了非常复杂的双螺旋织法,围脖子上很时尚的。”

  “啧啧,冬天真是恋爱的季节啊。”罗南摇摇头,接着啃书去了。

  简彧熬了个大夜。

  没干别的,就织围巾。

  这东西熟能生巧,一直织就不容易数错针数,不容易扣错环,一旦停下来再上手就错误百出,简彧还是个新手,索性趁着手热,织了大半宿,织完了。

  顺利收针以后,简彧举着他亲手做的奶白色围巾,沾沾自喜。

  啧,哥这手艺太牛了,颜色选得也好,溪溪皮肤白,戴奶白色围巾肯定很好看,像只布偶猫围了圈蓬蓬松松的领子,肯定超可爱。

  现在还差最后一步。

  简彧掏了掏口袋,拿出商业街上买回来的Q版傲娇小猫头。

  他小心翼翼地把装饰品缝在围巾底部,围在自己脖子上试了一下,从正面看,这Q版小猫可可爱爱挂在胸前,位置正合适。

  顺利完成表白礼物,简彧拍了张照片,想发家庭群里显摆。

  结果刚打开微信,他想起来没网,只能作罢。

  明天早八,还剩下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他轻手轻脚爬上床,才一沾到枕头,就没心没肺睡熟了。

  第二天早上,早八的铃声响起时,简彧一巴掌把手机拍灭,嘟囔道:“早八我要翘了,困。”

  罗南把他拎着领子揪起来,说:“快起来,今天是最后一周的课了,要划重点的,想睡觉元旦假期慢慢睡。”

  “啊——烦死。”简彧捂着头疼的脑袋坐起来,有种想杀了全世界的美感。

  不情不愿爬下床,门一开,他就听见阮俊豪在对门嗷嗷大叫。

  “我擦,我擦,你们快看天气预报,今天台东预计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