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溪更新完《暗恋指南》后, 打开手机翻看附近必吃榜的app,挑选跟简彧夜宵约会的餐厅。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洪果来学校看他以后, 简彧约他吃夜宵的频率骤减,从之前恨不得每天邀请,到现在一周一次,有时候还扭扭捏捏半天才说。

  丁溪想着, 要不然就由他主动邀请好了。

  毕竟, 跟简彧的夜宵约会是他写在《暗恋指南》里面最享受的事情。

  因为603和604关系好, 两个寝室常年不关门, 因此路过楼道的人都能看见他在干什么,刘书彦端着水杯从寝室里走出来, 自以为很隐蔽地用眼睛瞄着丁溪, 想看看他在偷偷学什么知识。

  他不知道丁溪的桌上放着面镜子,正好能反射他的脸。

  丁溪注意到刘书彦直勾勾的目光, 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做理会。

  其实刘书彦完全没必要把他当成竞争对手, 丁溪并没有考研的想法,一来是他不喜欢现在的专业,没必要再继续深造学习, 二来是他写作的收入已经足够, 毕业后更倾向于全职写作, 或者直接往作家报刊等方面发展。

  不过刘书彦虽然对他满是敌意,但毕竟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也只当看不见。

  约莫晚上八点的时候, 楼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光是听着那步调, 丁溪都知道是简彧回来了。

  “哟或哥怎么捧着束花啊,姑娘送的?”

  “哇塞有情况啊,恭喜恭喜!”

  “哟呵还是玫瑰呢,我的天,这不妥妥的有情况嘛!”

  前几个寝室里,跟简彧相熟的男生纷纷调侃。

  丁溪清清楚楚听见这些话。

  简彧捧着玫瑰花回来的?

  他不像是会高雅到自己买花回来欣赏的人,那手里的花只能是他想送人,或者,别人送他的......

  是之前在月老庙里面提到的那只小猫吗?

  真是...有够矫情的。

  平白无故送什么玫瑰花。

  思路到这里,丁溪回过神,突然意识到自己跟刘书彦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庸人自扰,无缘无故地对简彧这个素未谋面的暗恋小猫充满敌意。

  这是不对的。

  就算再喜欢简彧,他也从没跟他表白爱意,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吃醋,还要嫌弃别人矫情。

  他收回自己这暗戳戳的恶劣心思。

  这功夫,简彧已经走到门边,笑着回应其他人的问题。

  简彧吹嘘道:“那是,以你们或哥的魅力,大把大把的人排队送花行不行!”

  在一声声起哄中,简彧停在603门口,一抬头,正看见座位上的丁溪。

  “溪...溪溪。”简彧心虚地把花藏在身后,贴着飞机耳,想做了错事似的吞吐道:“你...你在寝室啊,晚上好。”

  丁溪的目光落在简彧身后未能完全藏起的玫瑰花上。

  嗯,苏格兰玫瑰。

  嗯,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

  “挺好看的。”丁溪淡淡道。

  “啊,不是...”简彧手忙脚乱,无助又崩溃,以往这个时候溪溪都在图书馆的,怎么今天在寝室啊!

  他本来想抱着花回来,好好想想怎么把花束自然而然送给溪溪。

  结果非但被直接撞上,刚才在楼道里大放厥词肯定也被溪溪听见了!

  完辽,完辽!

  丁溪没有更多的反应,也没再关注他手里的那束花,他站起身,妥帖地将椅子推回原位,关上台灯,淡定地走到简彧面前。

  “你...”丁溪看着他。

  简彧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一不小心咽下一些凉气,大脑疯狂转动想想怎么给自己找补。

  “吃夜宵吗?”丁溪把话说完。

  简彧呆了一瞬,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好的事情,溪溪主动邀请他吃夜宵了,好耶!

  他忙不迭点头道:“吃,吃,我正好晚饭没吃饱嗝——”

  刚才咽下去的那口凉气刺激膈肌收缩,变成停不下来的小嗝,不受他的控制。

  “不是,我真的很饿,嗝。”简彧尴尬地想挖条地缝钻进去,“打嗝是因为凉气,嗝,走吧,吃什么,嗝!”

  他这模样实在滑稽,丁溪没忍住,抿唇笑出声来。

  他指了指简彧圆滚滚的肚子,笑道:“算了吧,你晚饭在外面吃的,怎么可能现在就饿了,明天去吧。”

  “我饭量很大的,嗝,没关系溪溪,嗝,我还能吃下的!”简彧拼命证明自己,溪溪难得主动邀请他吃一次夜宵,怎么能放弃这大好机会呢。

  “不了,你别撑坏了。”丁溪仍然拒绝。

  “那好吧,嗝。”简彧垂头丧气,耷拉着手里的花,转身朝604走去。

  “或者——”丁溪叫住他。

  “嗝。”简彧抽搭着回过头。

  “你想散步吗?”丁溪说。

  简狗子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兴冲冲跑回寝室放了花,拉着丁溪就朝操场走。

  能跟自己朝思暮想的暗恋对象一起散步聊天,这是什么天降的好事情!

  丁溪看着简彧那溢于言表的喜悦,不由得多想些。

  不管简彧跟他那个“暗恋的小猫”走到什么地步,至少他还可以确定,简彧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对他这种除了朋友关系不敢奢望更进一步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丁溪不喜欢操场的热闹,他仍然带着简彧走了之前那条僻静的柏油路,跟洪果在这里散步,回忆那些心痛过往的时候,他只觉得漆黑昏暗的路灯萧条可怖,但现在换了个人在他身边,这昏黄的环境又平添了几分暧昧。

  很奇怪,环境的好坏总是随着人的心情变化。

  重要的不是风景,而是一起看风景的人。

  足足走了五分钟,简彧的嗝才渐渐停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的头发,朝丁溪憨憨一笑。

  丁溪抿唇浅笑,什么也没说。

  他们就这么默契地并肩走着,最初相识的尴尬早已抹去,现在就算没有刻意的话题,就这么待在一块也是舒服放松的。

  丁溪脚步轻快,连呼吸都舒畅,待在简彧身边的每一次都能让他有个明媚的好心情。

  “溪溪。”简彧终于止住嗝,在心里措辞犹豫半晌,才鼓足勇气叫他。

  “嗯?”丁溪应他。

  “我没有别的意思哦,我就是单纯的问一下,你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也可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用照顾我的感受也没关系,我就想问你一件事,因为这个是阮俊豪跟我说的,所以我不确定是不是......”

  “你说重点。”丁溪无奈挑眉,打住简彧的碎碎念。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丁溪发现,只要简彧有什么不好意思问出口的话,他就会先来这么语无伦次的一大段免责申明。

  简彧羞涩地看着他,小声问:“一个月前,我在宿舍楼下看见你和一个姑娘散步拥抱来着...我想问,她是你女朋友吗?”

  “啊?”丁溪脱口而出,隔了得有半分钟,他才摇头笑道:“不是,我没有女朋友。”

  因为和洪果从小长大就跟兄妹一般,简彧突然问出口,他居然完全没往洪果身上想,他甚至把大学里认识的这些为数不多的女生们都想了一遍,才想起来简彧说的那个姑娘是不是洪果。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的回答,简彧好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那模样看起来比高考结束还轻松,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那是我家里面的妹妹。”丁溪主动解释,“刚才国外回来,太久没见我,才抱了抱安慰一下。”

  “啊哈哈哈,好啊好。”简彧要是有条萨摩耶的大尾巴,肯定已经摇出残影来。

  丁溪看他快活的神色,心里却生出点别扭来。

  他为什么这么问他?

  他谈不谈恋爱,有没有女朋友有这么重要吗?

  简彧自己和那只小猫又是什么关系呢?

  他浅浅皱起眉,对一旁乐颠颠的简彧突然发问:“那你呢?”

  他这话听着便语气不善,好似问责似的发出质疑。

  丁溪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明明是脾气最和顺的一个人,偏偏每次在谈到简彧可能喜欢的“小猫”时就控制不住脾气。

  心里窝着火,拧巴如麻花。

  “啊,我什么?”简彧好奇看他。

  丁溪避开他的视线,装作不经意似的伸出手拨弄路边花花草草,淡淡道:“就是你之前在月老庙说的那个小猫似的对象,你们又怎么样了,在一起了吗?”

  简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等着回答的功夫,丁溪看着从他手心划过的草叶,烦闷无比,手指用力,让深绿色的草根在他指尖绕了个结。

  简彧盯着丁溪的漂亮的指节发呆,被刚才的问题砸得七荤八素,他没想到丁溪居然会主动关心起他的感情问题来。

  视线中只有面前这只“漂亮小猫”,简彧动了动嘴唇,照着他直愣愣的惯性思维,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句“挺好的”。

  但话到嘴边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老简家哪个祖宗显灵,脑中忽地灵光一闪,一瞬间傻狗的智商直逼爱因斯坦。

  简彧突然意识到,丁溪并不知道“小猫”指得就是他。

  溪溪好像,或许,可能,大概,差不多,是在吃醋?

  他好像不应该如实回答。

  不应该放着这么个模糊的概念,让溪溪误会他已经有另外的心上人。

  “没有!”简彧回过味来,大声回答,“没有这么个人!”

  “嗯?”这回轮到丁溪不解。

  简彧走上前,目光仍旧落在丁溪白净泛着淡粉的指节上,看着那手指悬在葱葱郁郁的草木中,等着他的解释。

  “我当时只是说我喜欢像小猫一样精致的人。”简彧不敢看丁溪的脸,自己在脑海里想着丁溪平时的一举一动,笨拙地描述着:“我喜欢那种漂亮又干净,说话做事温温柔柔,有时候又有些小脾气的人,所以才说像只小猫,并不是具体指谁。”

  丁溪眨了下眼。

  “所以真的没有这么个人,只是我的一个美好愿望而已,我一时半会还谈不了恋爱呢。”简彧扯开嘴,笑了。

  简彧解释完,忍不住伸出手,从丁溪手心中解开那颗被蹂躏的嫩绿枝条。

  那枝条轻轻划过无名指,在根部绕了个松松垮垮的圈,好似一枚戒指般缠在丁溪的手上,另一端,绕着一无所知的简彧。

  简彧悄悄去看丁溪。

  小猫终于笑了。

  还很高兴的样子。

  那可真是,太好了。

  回到寝室的时候,丁溪翻了翻自己的朋友圈,除了几个同学给他点赞以外并没有别人,妈妈赵梅军那边更是没有消息。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按道理来说,她不会不看手机。

  丁溪站起身,干脆抱着那捧傍晚时候买的苏格兰玫瑰,带着手机朝楼梯口走去,一边走一边给赵梅军打视频电话。

  每晚这个时候,他父亲丁建国肯定在收看cctv军事频道的节目,而这为数不多的时间,就是赵梅军的放松时间,她不必战战兢兢跟在丈夫身边小心伺候,收拾完碗筷,结束忙忙碌碌的每一天,能靠在她最爱的软椅上歇歇脚。

  奇怪的是,一直到他推开楼梯间的门,找了节台阶坐下,对方都没接通。

  丁溪觉得奇怪,暂时锁上手机,捧着手里的玫瑰花发呆,脸上的笑容拢不住。

  跟简彧散步回来,听见他澄清没有这么个“魂牵梦萦的小猫”,丁溪的心情就变得飞扬明媚。

  他特别想马上把好心情分享给赵梅军,让她知道自己在台东过得很好,没有被欺负。

  与此同时,简彧洗完澡出来,站在自己桌前,同样看着那捧苏格兰玫瑰发呆。

  他还没能把花送出去。

  罗南抱着书从图书馆回来,一进门瞧见简彧桌上的那捧花,嚯了声道:“好家伙,你们仨今天组团开花店啊,阮俊豪一束,溪溪一束,你一束。”

  “挺好看的,就买回来咯。”简彧笑笑。

  “拉倒吧。”罗南一个台东人,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口东北腔,拉开椅子坐下,调侃道:“溪溪就不说了,就你和阮俊豪两个人也凑不出一身的审美细胞来,你们俩还能有这个闲情雅致买花回来欣赏啊,必然是送人的啊,阮俊豪十有八九送刘晓薇,那你呢,你送谁?”

  “我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简彧捧起花来,“我现在就去送,至于送谁,送了你就知道了。”

  “真神秘啊。”罗南笑着摇摇头,“我刚才看见溪溪捧着他那束花出去了,他也是出去送人的吗?”

  简彧不知道,也没搭理他的话茬。

  刚才散步的时候他和溪溪已经把所有的话都挑明了,溪溪没有女朋友,现在依然是单身,他简彧还有机会去光明正大追求。

  至于溪溪手里那束花是为什么而买,又要送给谁,不是他的管辖范畴。

  虽然私心来说,简彧还是很希望自己能收到那束花的。

  简彧想了很久要怎么样把这束花自然又不尴尬的送给丁溪,但是思来想去,无论怎么做都显得刻意,倒是不如大大方方的直接给他。

  有时候,一段拉扯的感情也是需要直球助攻的。

  当然,这句很有哲理的话肯定不是他简彧能想出来的。

  这是他在研读《暗恋指南》时候记住的宝典。

  等了五分钟,赵梅军还是没有回复他。

  丁溪低头拨弄着花瓣,思索起来要如何把这束花送给简彧。

  虽然是被阮俊豪强买强卖拿回来的玫瑰,但这象征浪漫爱情的物件总该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丁溪想把自己未能宣之于口的爱意借着玫瑰诉说。

  只是这事情也实在难办。

  两个大男人之间,该如何自然体面的送出一束暧昧的玫瑰呢?

  他正想着简彧,楼梯间的门被吱嘎一身推开。

  丁溪循声望去,就见刚才还在他心里惦记着那人捧着一束绿意盎然的玫瑰走进来。

  简彧侧着脸,小心调整怀里的花束和包装纸,擦拭着精心准备的礼物。

  他刚刚沐浴过,穿着件纯白的棉T恤,额头前的软毛自然垂下,挺翘的鼻梁凑在玫瑰之间,毛茸茸的眼帘低垂,落在每一朵盛放的花枝上。

  混血美男捧着满满一怀的玫瑰,好像一副西方古典肖像画。

  丁溪看得入神,都没发现简彧直直朝他走来。

  直到那捧花被捧在他面前,占据所有视线,简彧从花束后探出头来,笑道:“送你的,溪溪。”

  “送我的?”丁溪惊讶。

  刚才简彧不是说,这花是别人送他的吗?

  怎么,还带这么借花献佛的吗?

  “是啊,和你气质很般配,还香喷喷的,我就买回来了,想着你肯定会喜欢。”简彧憨厚一笑。

  丁溪拨开眼前的花束,没有伸手接过,他别过脸去,淡淡道:“你刚才不是说这是别人送你的吗,要是拿别人送你的花给我的话,我才不要。”

  小猫脾气。

  简彧锲而不舍,又把花束向前递了递,咧开嘴笑着哄他:“当然不是啊,那些话是我在走廊里装逼时候说的,没有人送我花,真是我自己买的,你不信的话可以问简瑶嘛,她能给我作证。”

  “真的?”丁溪接过花抱在怀里。

  “真的真的。”简彧拼命点头,生怕他不收,殷勤地傻狗模样。

  丁溪脸颊发烫,他把脸埋在花束中间,垂着目光,问他:“你在买这束花的时候,心里面想着的是我吗,就是...我吗?”

  他有点语无伦次,哪怕自己是个妙笔生花的作家,这时候也找不出话来形容心底那微妙心动的感觉。

  简彧的脑子不会转弯,他只会实话实说。

  他没有多想一点丁溪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他只当丁溪是小猫脾气,还在怀疑他借花献佛,于是拼命点头,额前卷毛一摇一晃,眼下急得泛起淡粉色。

  “当然是你啊!”简彧盯着他的眼睛,目光真挚,“一直都想着你啊。”

  “那...”丁溪放下怀里简彧的话,抱起身边他自己买的那一束,“正好我这里也有一束,送给你的......”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怀里的话被简彧一把抢去,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傻狗乐颠颠地瞧着他,跟捡到黄金似的。

  “太好了,溪溪你说的,这花送我了,你不能反悔啊!”

  丁溪眨眨眼,莞尔一笑:“我当然不反悔,送你的。”

  “嘿嘿嘿。”简彧抱花更紧,虽然丁溪的这一束玫瑰跟他买来的一模一样,但现在在他眼里的花突然就变得无比珍贵漂亮,比世上任何一朵苏格兰玫瑰都更加鲜艳耀眼。

  楼道里的灯光依然昏黄朦胧,简彧傻笑着的面容看不真切,却能看见他笑起来时候露出的一排白牙。

  丁溪歪头问他:“你不问问我是不是特意给你买的吗,万一...我其实是想送给别人的呢?”

  “不问啊,我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简彧笑嘻嘻掏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满世界炫耀,“反正事实就是你送的,只要你给我的,我就高兴。”

  “傻狗。”丁溪捧住自己收到的花,眼睛发酸。

  停了会,他弱弱解释:“这花是跟阮俊豪一起买的,买的时候没想着送给谁,但现在是真心想送你。”

  简彧嘿嘿笑:“那就更好啦。”

  鼻尖萦绕着苏格兰玫瑰淡淡的清香,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一眼就看见同样捧着花的简彧。

  丁溪忽地冒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在这段暗恋之中,他并不是那唯一一个动了心的人呢?

  放在身边的手机突然死命尖叫起来,打破楼道昏黄宁静的氛围,打断楼上楼下背英语单词的同学们的朗读声,打断简彧捧着花的雀跃。

  丁溪按下接听键,简彧歪头看着他。

  “丁溪哥!”来电的是洪果,她压着音量,小心又急促道:“梅军姨出事了,她昨天晚上在家干活的时候突然晕倒,送到手术室抢救,这会才刚出院回家,丁伯伯不让人告诉你,我实在看不下去,才背着家里给你打了通电话,你快回来吧,梅军姨躺在病床上一直念叨着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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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三点钟,丁溪只背着个装证件和手机的小挎包,从燕京机场跑出来打出租车。

  从西伯利亚席卷南下的冷空气让十一月的燕京如同冰窟,所有候车的乘客都穿着件厚长的羽绒服,缩着脖子,在队伍中翘首以盼,口鼻中呼出的白气模糊一张张长途疲倦的脸。

  丁溪站在队伍里,就像个怪胎。

  他只穿着一件薄款长袖和九分裤,露在外的耳朵脖子和手,已经冻得通红。

  台东四季的天气都在20度以上,他从燕京出发报道之前根本没有带厚衣服,这次匆匆忙忙从学校请假,连夜坐夜航飞机回来,同样没时间准备齐全。

  丁溪抱着自己的胳膊,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冻得发抖。

  前面一个好心的路人回过头,说道:“小伙子,你先去机场里面等着吧,我帮你排队,一会出租车到了我朝你招招手,你再跑出来上车。”

  “谢谢,真的谢谢您。”丁溪朝他练练道谢,终于躲进机场大厅喝了一口热水,勉强缓过来。

  他本想四处转转,找一家店铺给自己买一件外套穿,只可惜夜间的首都机场只有几家面馆快餐仍然营业,卖衣服的店铺都已经打烊。

  在好心人的帮助下,他终于坐上出租车,上车时候,他看了眼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二的电量。

  “师傅,去和平门大院。”

  “得嘞。”司机踩下油门,笑着道:“小伙子家住和平门啊,啧,老燕京人了吧,我记得那片是当初分给部队家属的房子,现在那房价老值钱了。”

  丁溪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怕下车时手机关机,跟师傅沟通后,他事先付好了车费,做完这一切,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一的电量,屏幕自动调到最暗的模式,还一卡一卡的,随时要关机。

  随着出租车渐渐靠近城里,经过他年少时候跑跳生活的燕京城,透过车窗看见这熟悉的一幕又一幕,丁溪心情复杂,一颗心始终悬在昏迷不醒的赵梅军身上。

  在他这辛苦的成长之路上,如果没有妈妈赵梅军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小心经营,努力用她绵薄的力量为丁溪撑起一个还算体面幸福的家庭环境,恐怕丁溪也不会成长为今天这样优秀的样子。

  他和赵梅军在父亲丁建国的强权下相依为命十余载。

  他可以失去一切,却不能失去自己的母亲。

  心里窝着一团消不去的火气,他不明白如此危急时刻,丁建国为什么能卑鄙到禁止他知道消息,阻止他们母子相见。

  如果说...如果说赵梅军出了什么意外,难道他这个做儿子的始终被蒙在鼓里?

  他不敢再往下想。

  入夜渐深,车窗外飘起细如白线的雪花,还没等落在车窗上就已变成雨水和白雾吹散开来。

  前排司机打开交通广播,播音员冷静地播报着深夜新闻。

  “本市今夜凌晨西北部降下立冬后第一场雪,南风二三级,最低气温零下五摄氏度,请各单位部门做好准备,夜间到白天堵车指数五颗星,洗车指数一颗星,雪天路滑,注意行车安全......”

  手机屏幕亮起,最后百分之一的电量发出警告。

  来电人是简彧。

  丁溪接通,凌晨三点,话筒中传来对方着急清醒的声线,恐怕从丁溪慌慌张张离开学校到现在,他都没有休息。

  简彧道:“溪溪,你是不是没有厚衣服......”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最后一个电终于油尽灯枯,行将就木的手机振动一下,彻底宣告罢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