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编辑二狗报备完新文的设定,约定好下周准时开始更新后,丁溪关上电脑,从书架上挑了本书,打发时间。

  “阮俊豪,打不打游戏?”

  门板被敲响,简彧靠在603门边,挡住楼道里一大片光线。

  阮俊豪还是提不起精神,无精打采道:“玩什么玩,刘晓薇都拒绝我十一出去玩的邀请了,我哪还有心情打游戏?”

  “那能代表什么啊,你也太多心了。”简彧笑着,自然而然走进603,坐在丁溪正后方室友卢才杰的座位上,“你也是的,老想那么多干什么,人家刘晓薇不跟你出去可能只是有别的安排,又不代表拒绝了你这个人。”

  “说的对呀。”丁溪顺着简彧的话开导阮俊豪,“你刚才约刘晓薇说的是十一单独出去旅游,但人家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同意跟你单独出去,我猜测可能是这个原因才拒绝的。”

  “有道理!有道理!”阮俊豪重拾希望,又开始翻起聊天记录,找找蛛丝马迹。

  简彧转过脸来,撑着脸,问道:“溪溪,你十一什么安排,要回家吗?”

  “还没定。”丁溪如实回答,“你呢?”

  简彧的家就在台东,回家也不过是一个小时的路程,丁溪猜测他和简瑶应该是要回家过十一七天假期的。

  “我也没定。”简彧的回答出乎意料,他笑了笑,“简瑶今年不想回家过,嫌无聊,我们可能出去玩,但目前还没想好去处。”

  丁溪应了一声,心情不由得失落。

  他羡慕简彧简瑶的家庭氛围,轻松自在,不像他似的,自从被丁师长大骂逆子,扫地出门以后,已经一个月没跟家里说一句话了。

  正想着,桌上手机响起。

  丁溪看了一样,来电显示:赵梅军。

  “我接一下电话。”他慌忙起身,上一次跟妈妈联系还是刚开学的那一天,赵梅军背着丁师长,悄悄给他打了通短暂的电话。

  “去吧去吧。”简彧站起身,给他让开一条路。

  丁溪走到阳台外关上门,才按下接听键。

  “儿啊。”赵梅军的声音总是染着几分哀怨和悲鸣。

  “妈。”丁溪垂着眼,应了声,透过听筒听到赵梅军那边有麻将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他道:“爸是不是跟老战友们打麻将呢?”

  “是啊,是。”赵梅军应着他,叹口气,“你爸今天高兴,赢了好几把,正在兴头上,我也就是趁着他没注意我,才在厨房给你打通电话,你一切都好吗?”

  “挺好的,特别好。”丁溪实话实说,开学到现在,认识简彧以后,他的生活每天都充满开心。

  “那就行。”赵梅军松口气,说着又要落泪,抽搭着道:“妈这段时间总是想,我真是天底下最窝囊废的妈,怎么这把年纪了,想见儿子都见不到。”

  丁溪沉默不语。

  电话两边同时安静下来,只有麻将的碰撞和牌桌上激情四射的喊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赵梅军像一棵枯松老树,疲倦地叹出一口长气,仿佛耗费她浑身气力,下一秒就要油尽灯枯。

  “儿啊,改了吧。”她话里带着哭,“喜欢男人不是正常人做的事,你就改了吧,向你爸低下头,回家吧,找个姑娘结婚生子,就当为了妈,行不行?”

  哪怕一颗心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但毕竟有血有肉,再听到这些刺耳的言语时,还是会疼得发慌。

  丁溪抿了下唇,眸中微动,他停了很久,才做到平静地回答赵梅军。

  “妈,我说了,喜欢男人是基因决定的,不是精神病也不是变态,这不是病,改不了,也不用改。”

  “可你爸他说......”赵梅军说了几个字,被丁溪打断。

  丁溪望着宿舍楼下葱葱的树影,眼睛发酸,苦涩笑笑,“妈,我爸这些年找过不少医生大夫,人家都告诉他我喜欢男人不是病,从来不能接受,固执己见的人是他,我没有办法,我也没有错。”

  赵梅军不再说话了。

  从她二十出头嫁给丁建国当老婆,到现在年过半百,这个女人的心思只有对丈夫的绝对服从,从来没有自尊自我。

  以她浅薄的处事能力无法调和儿子和丈夫之间的对立关系,能做的,也无非就是一遍一遍的劝儿子,不要试图违抗强势的丈夫,用丁溪的妥协,来拼命撑着一个表面和谐的家。

  “照顾好自己,妈惦记着你。”赵梅军最终也只能这么说。

  丁溪深吸一口气,试图呼出胸腔里郁闷的气息,折磨他高中三年的压抑感又席卷而来,在这盛夏晚风里,几乎窒息而亡。

  “妈,看现在这个情况,十一假期我应该是回不去家了,就算回去,我爸也不会同意的。”丁溪换了话题。

  “嗯。”赵梅军闷闷地答他。

  “梅军,给老张送热茶来,给我拿条烟,哦对了,大伙肚子也饿了,去炒点小菜,一会儿再去楼下给我们买几瓶啤酒拎上来!”

  隔着电话,丁溪清楚地听见父亲丁建国那声如洪钟的说话声,他还是老样子,使唤起老婆来一点不心疼,把赵梅军当成自己乖顺的保姆,颐指气使。

  “唉,来了!”赵梅军被吓一跳,声音都带着颤,“我马上就去烧水,你们等一会啊。”

  “快点,在厨房磨磨蹭蹭半天了,干什么呢?”丁建国态度极差地训斥了一句。

  丁溪默默听着,心疼母亲的辛苦,却又无能为力。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有个梦想,他希望自己能够努力攒钱,买个房子,带着赵梅军搬出去,让她能自由自在享福,不用每天操劳着伺候丁建国,做牛做马。

  丁溪最开始接触网文写作挣钱,也是为了这个。

  他想靠自己的稿费,多赚些钱,希望有一天能和妈妈一起独立生活,不用再做丁建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保姆和傀儡。

  “那妈先挂了!”赵梅军急急忙忙就要挂断。

  “等一下!”丁溪叫住她,轻声劝道:“妈,十一假期你要是愿意来看我,就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买火车票,我给你安排住宿,不用问我爸同意,你放心,我都能安排好,只要你愿意来,咱们母子俩就能见面。”

  电话那边愣了会。

  赵梅军苦涩一笑,丁溪都能想象她挽起鬓间苍白发丝,笑中带泪的模样。

  “算了吧,你照顾好自己,家里都是你爸做主,他不让我来,我哪敢来啊。”

  电话挂断时,丁溪的心情都很复杂。

  写作到今天,他赚得钱足够他们母子俩好好过日子。

  但无论他向赵梅军提出多少次,希望她能跟丁建国分居,享受自己的好日子。

  她都始终认为,女人就该是丈夫的附属品,好好操持家务,听丈夫的话才是正途,不该去追求哪门子的自我。

  “妈不累啊,照顾你爸这么多年都习惯了,累什么?”

  “那怎么行啊,妈做什么不都得问你爸才行吗,你爸才是一家之主啊。”

  “你爸就是脾气急了点,对家里还是不错的,我们应该体谅。”

  这些话这些年赵梅军总是说,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

  所以说最可怕的是心病,心病比什么都难医。

  丁溪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海里赶走。

  转回身,隔着阳台的玻璃门,简彧还呆在603没走,正靠在骑在椅子上跟阮俊豪插科打诨。

  也不知道他们俩刚才说了什么,阮俊豪已经走出被女神拒绝同游的失落,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简彧还在说这话,两颊笑得泛红,梨涡更深。

  丁溪弯起唇,趁着无人在意,歪头看着简彧的侧脸,那份家庭带给他的窒息感渐渐消退,像是被人从噩梦中拉回现实,终于得以喘息。

  心情突然就没那么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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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彧跟阮俊豪说着些有的没的,他本来想直接走的,但私心让他留下,等到丁溪打完电话,再说几句再离开。

  丁溪还没从阳台上回来。

  简彧拉住阮俊豪,问出困扰他好几天的问题。

  “唉,阮俊豪。”他凑上前压低声音,“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追刘晓薇不成功的话,你们俩可能做不成朋友了?”

  阮俊豪向后缩了下脖子,五官乱飞,奇怪道:“没有啊,你这是什么问题,就算不成功的话也不耽误做朋友吧,拒绝了就是没有缘分,我又不会死命纠缠,刘晓薇就更不用说了,她性格好,不会闹僵的,大家还是好朋友呀。”

  “也不是。”简彧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拧着眉头,思索半天,摆手道:“算了,不问你了,你俩是男女,没参考价值。”

  “啥?”阮俊豪没懂。

  “没啥。”简彧敷衍了一句,“我最近想追一个人,怕失败以后当不成朋友,找你取取经。”

  阮俊豪斜着眼睛看他,说道:“不应该啊,我或哥居然会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按照你的性格来说,不应该是直接打直球,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吗?”

  简彧无奈道:“你倒是真了解我。”

  “哟哟哟。”阮俊豪嘬起嘴,“谁啊?”

  简彧笑道:“别打听,是谁我不会说的,秘密。”

  “小气。”阮俊豪眯起眼睛,“是谁我早晚给你扒出来。”

  简彧没再搭理他,撑着下巴,看着阳台上丁溪的背影发呆。

  他还在打电话,身上宽松的外套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出他偏瘦的身材。

  阮俊豪说得对。

  他简彧应该是个打直球的人,既然这么喜欢溪溪,就该不顾三七二十一,眼一闭,心一横,喊出一句我喜欢你。

  但对方是溪溪,他太喜欢了。

  喜欢到无法承受被丁溪拒绝后,连朋友都做不成的局面。

  简彧丧丧地叹口气,这事情弯弯绕绕的,怎么就这么复杂,他该去哪里找个聪明的军师来给他出出主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