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照片在华大传疯了,论坛上一夜间盖起了高楼。

  往日安静的走廊里都能听到有人幸灾乐祸的讨论:

  “不是吧,真有人敢当秦钰鸩姐夫?”

  “急着投胎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大可以不用这一个!”

  “这下有好戏看了!”

  何璟夹着书走在路上回复消息。

  秦怡十分钟跟他发了消息:「今天定在海京饭店用晚餐。」

  他斟酌了一下,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收到。」

  回到办公室,何璟便看见平日里最八卦的周远正满脸笑意的刷着论坛。

  明明已经是当大学老师的人了,私下里还跟大学生似的,什么热闹都要凑一凑。

  旁边没课的老师也被吸引过去,时不时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何璟不喜凑热闹,也不打扰别人的兴致,他安静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挽起一点袖子,强迫症一般将讲义和资料一份一份的整理好,哪怕有一点褶子也要将它们抚平。

  虽然他已经尽力不发出声音,但周远还是一抬眼就看见了他。

  何璟的气质跟周围的人都不同,冷冷清清的,不沾烟火气。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高处,浑身透着股禁欲的味道。

  偏生他眼底生了一颗红痣,在他这张禁欲的连平添了几分艳丽,让人无端联想到美人朱泪。

  他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东西,手腕上的袖子被卷起来一点,手指漂亮,骨节分明。皮肤比他们白上好几个度,漂亮的跟不是凡人似的。

  只是在左边的耳朵上,佩戴了一个黑色的助听器,彰显着这个人的残缺与不完美。

  周远刚来华大任职的时候,何璟年纪轻轻就已经凭借优秀的工作能力评上教授了。

  头一次接触的时候,那个人不苟言笑的,典型的臭脸综合症,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像是在生气一般。

  他在何璟面前的时候大气也不敢出,就跟学生见到教导主任似的,唯唯诺诺的,生怕犯了什么错,被人揪着耳朵教育,梦回高中。

  谁知道相处久了,他才发现何璟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表面上看着凶,实际上心很软。不善言辞,但总是不动声色的帮着别人。

  之前过年上面发礼物,一人送一盒茶叶,大家都美滋滋地拿到了,最后清点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份。

  原来何璟发现数量不够,于是没拿属于自己的那份。

  再后来,周远就慢慢跟他走近了。

  相处久了,他每次看见何璟一个人独来独往,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做什么都想着带他一个。

  当然,分享八卦也不例外。

  他冲何璟招了招手道:“何璟!过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听着他大喇叭一样的声音,何璟的背影微僵。

  不过最后,他还是一言不发地走过来了。

  周远把论坛上传疯的照片拿过来给何璟看。

  “秦钰鸩你听说过吗,就我们隔壁商大的校草,上一届射击世锦赛的冠军。”

  何璟点点头道:“略有耳闻。”

  周远面露了然。

  虽然是隔壁商大的学生,但秦钰鸩在华大的知名度也很高。他班里就有很多学生喜欢去附近体育中心的射击馆蹲点,希望能看见秦钰鸩一眼。

  时常听人说起过,秦钰鸩的父亲似乎是常年登上经济周刊的某个商业大腕。

  尽管何璟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这种小道信息应该还是会在不经意间传入他的耳朵吧。

  周远笑眯眯道:“照片上这个人是他姐姐。”

  看着照片上一男一女的背影,何璟眉头微皱。

  周远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继续给他科普道:“不过,这个秦钰鸩是个出了名的姐控。之前有个练散打的人追求他姐,他就找他约架,如果对方输了,就必须跟他姐分手。”

  何璟沉默良久,抬起一双淡漠的眼睛,难得主动开口询问道:“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把那个追求者打的屁滚尿流,满地找牙,服服帖帖的,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敢追求他姐了。也不知道照片里的这个男人,会不会也同样遭他毒手。唉,真是有点同情。”周远说的有滋有味,仿佛人是他干趴下的一样。

  何璟的眼皮抽搐了一下,指尖发僵,面色有点难看。

  倒不是因为同情别人。

  只是...

  照片里这个值得同情的男人——

  是他自己。

  -

  “秦哥你看,又有人想当你姐夫。”

  艾卿的语气颇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秦钰鸩散漫地坐在沙发上,手肘抵着扶手,眉眼里的嚣张撩人夺目,漆黑锐利的眼神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他嘴里叼着根烟,闻言扣着手中的打火机好笑着:“谁胆子那么大?”

  “我花钱找人调查过,是隔壁华大的何教授。不过,你可别像上次一样把人给揍了。我打听过了,这可是华大的计算机教授,挺正经一个人,风评也不错...就是耳朵有点病。我找人问过他没有什么感情经历,结果我问的那哥们说,何教授这种工作机器要是能有喜欢的人,他就随便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了。”

  秦钰鸩的眉头微蹙,一阵烦躁。

  “我揍的那个是骗人感情的海王,同一时间交了三个女朋友,还找纯情女大学生骗炮,你说他该不该打?”

  “该打!该打!能被秦爷打的能无辜吗?”

  秦钰鸩看着打火机烧出的火焰,眼尾微挑着:“全名叫什么。”

  艾卿:“何璟。”

  打火机的火焰熄灭了。

  秦钰鸩抬起漆黑的眸子,桀骜不驯的脸上有一瞬的失神。

  原来是你。

  不怪秦钰鸩有反应,夸张了不说,这个人化成灰他都能认得!

  秦钰鸩对他的印象可谓是惨痛至极!

  不懂变通,不吃他给双倍薪水的贿赂,每天逼着他头悬梁锥刺股的恶魔家教!

  保姆不在他就凭一己之力做了一盘发绿发黑的不明物体然后把自己整的上吐下泻的做饭鬼才!

  就算离职走了也不让他安生,每每午夜梦回都会看见他站在床前阴恻恻地喊他:“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今天的你做题了吗?”的梦魇复读机!

  每次想起他,秦钰鸩都会气的磨牙。

  他做这些都算了。

  他现在居然还想回来当自己姐夫?

  秦钰鸩一身反骨,最爱的就是挑战权威,跟人硬碰硬。

  从何璟踏进他家的第一天起,他就希望有一天能看见这个人在他的手底下吃瘪,从他冷冰冰的脸上看到眼泪,可怜巴巴的跟自己服软。

  看他表情不对,艾卿心里发凉,试探着问了一句:“那这个人打算怎么办?”

  秦钰鸩的嘴角勾出一抹狠厉的笑:「哼,他想都别想。」

  -

  海京饭店。

  在靠窗的vip位置,何璟目光落在窗外的夜景,将繁华的京城夜色一览无余。

  那张照片中的男女此刻正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对面的女人烫着卷发,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强势。

  坐在对面的是秦怡,他俩所待的餐厅是本市重要的情侣打卡点。

  何璟之所以会跟她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只不过,是假的。

  何璟并不太懂情侣之间的相处方式,每次约会,都是秦怡告诉他应该怎样约自己,约在什么地方,要做哪些准备。

  三年前,秦怡在他读博的时候救了他一命,卖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现在,他得还了这份人情。

  还人情倒也没什么,不过是装装她的男友,隐人耳目一番。

  秦怡的家人希望她能尽早安定下来,这一年来,给她安排了无数次相亲。

  秦怡不胜其烦,索性找了他当这个协议男友。

  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的性取向为男。

  而秦怡的性取向为女。

  假戏真做,由戏生情这种事情在他们之间绝对不会发生。

  对秦怡而言,这是安全感。

  但是今天,他才知道要装秦怡的男朋友,还要招惹到这么一个大麻烦。

  正喝着水,何璟的眼睛余光突然瞥见从楼梯进来的青年。

  他个子很高,手臂上肌肉线条明显,肩宽腿长的,一张脸轮廓分明,漆黑的目光有种说不出来的锐利。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秦钰鸩。

  看见自己之后,秦钰鸩的眉眼压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个类似挑衅的笑。

  他选了个位子,脚恣意地踩在桌子底下的横杠上,表情嚣张,那目光带着审视,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何璟莫名有一种自己被一匹恶狼盯上了的错觉。

  他没有再看,喝了口杯子里的水,让思绪沉淀。

  “你装得一点都不像喜欢我的样子。”

  何璟的思绪被秦怡唤了回来。

  她撑着脸,眉眼含着笑:“何教授,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何璟沉默了一会,指尖紧了紧:“不好意思。”

  秦怡道:“我弟弟来了,至少在他的面前装得像一点。”

  她指了指桌子上的菜:“教你一招,情侣喜欢给彼此投喂食物,你帮我夹道菜吧。”

  何璟听话的拿起筷子,想了想,给秦怡夹了一块鱼肉。

  几乎是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一道幽暗的目光逼视着。

  秦怡不免失笑:“忘了告诉你,我最不爱吃的就是鱼肉。”

  何璟放下筷子,大概明白秦钰鸩为什么会用这么危险的目光看着自己了。

  因为他连他姐姐讨厌吃什么都不知道。

  -

  像例行公事一样将这场约会结束,正如秦怡的评价,何璟的表演机械而僵硬,根本看不出来一点心动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何璟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他的恋爱经历几乎是空白,既不懂得怎么讨别人欢心,也不清楚什么样的感情才算得上心动。

  他的生活正如他的性格一样,枯燥乏味,周而复始,十分无趣。

  比起那种感性的事物,他或许更愿意沉浸在程序和逻辑中,心如止水,捱过这不好也不坏的一生。

  从这边的商业街打车回小区价格一直很不划算,何璟看了看表,掐着点上了公交。

  这班车已经过了几个站,座位已经满了。

  何璟走到车尾,手扶在吊环上,准备站着将就几站。

  就在车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个颇有存在感的人走上了车。

  他戴着兜帽,痞帅又冷淡,侧脸线条凌冽分明,一双锐利的眼睛往车厢里扫了一圈,像是在寻找猎物。

  可能是他戾气太强了,有人站起来想给他让座,他一概没有理会,而是径直走到何璟的身后,微微俯下身来,压低声音,音色带着摩挲后的颗粒感:“听说,你想当我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