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既然知道彼此都做了决定，那就不必往回看了，有些沉重的话题也能用相对轻松的语气聊。
白赫看他没有一点遗憾，半开玩笑道：“还挺可惜，本来过两年就能看你穿导师服拍毕业照了。”
龙寅川一笑：“不可惜，学士，硕士，博士的我都穿过，不强求其他的。”
白赫点了点头，往外看快速后退的行道树：“也是，我看到导师服也没那么好看。”
龙寅川眨了眨眼：“其实我觉得还是校长穿的好看。”
白赫失笑：“那就只能想想了。”
“这个也不用想。”
“那想想该想的。”
龙寅川问：“什么？”
“比如之后干点什么。”
龙寅川短促地笑了声：“这个先不急，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说得也是，我这几年都没有长假，该歇歇了，”白赫一手枕着头，“对了，得请谌总和肖老师吃饭吧？”
“是得感谢他们。”
“那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有空，我订个地方。”
“好。”
照片流出这件事里，谌耘和肖方圆都帮了忙，虽说没有带来什么根本上的改变，但也是积极出力了的。两个人也不难约时间，定在了周五晚上。
白赫订了家不错的中餐馆，龙寅川从他爸那儿拿了两瓶酒，这些不算贵重，重在心意。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到的，进包厢点了菜才开始聊。
谌耘喝了口水直奔主题：“你俩这事儿学校什么意思啊？”
龙寅川正在给白赫倒水，平静道：“罚酒三杯。”
肖方圆看着他俩：“没那么简单吧，学校对这些看得还是比较重。”
白赫点了点头：“面上的处罚不严重，但上头的意思要我们出声明，否认事实。”
肖方圆的视线挪到龙寅川脸上，勾起嘴角：“要这么做吗？”
龙寅川轻笑了声：“事实已成，怎么否认都会有痕迹，没必要。”
谌耘在一边儿听明白了，很是关心：“照这么说，你俩不会是要跳槽吧？”
龙寅川没否认，也没承认：“先放个长假。”
谌耘愣了愣，语气有点复杂：“你这才工作多久啊，就打算放假了？”
“是啊。”
谌耘还打算说什么，服务员敲门进来：“您好，您点的部分菜品需要亲自挑选原材料，麻烦跟我去选一下吧。”
龙寅川低声跟白赫说了句就跟着服务员出去了。
他一出去，谌耘坐了半分钟后说自己要去洗手间也出去了，包厢里就只留下白赫跟肖方圆。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独处，倒没什么尴尬的气氛，肖方圆关心了两句他们的情况后自然而然感叹道：“经历这一次，你们应该会走得更远。”
就算没有，也会走得很远，白赫这么想，但开口还是客气的：“借肖老师吉言了。”
肖方圆看他这样，忽然来了点兴趣，笑道：“他跟你说过吗？”
都是聪明人，肖方圆指的什么白赫很清楚：“关于你们的过去？”
“对。”
“提过，之前我跟学生聚餐碰到你们那次，回去后他就跟我说了。”
肖方圆带着点笑一直看他，白赫看出他的意思，失笑道：“不是，肖老师，我好歹也这个岁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没个过去了，反正……事实已成。”
肖方圆笑了两声：“白老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跟你在一起，变化挺大的。”
“是吗？”
“我不知道他怎么跟你说的，那会儿我跟他在一起，是不错，不过时间长了，我就觉得他这个人太……疏离了，对很多事情，对人都是。”
白赫回头看他，想起了周英跟他说过的。
“那会儿我也是年轻，想要更热烈的感情，又心高气傲，受不了他不温不火的态度提了分手，”肖方圆看起来没有任何别的情绪，只是单纯地叙述事实，“现在想来，我还挺伤人的。”
白赫笑着摇了摇头：“别这么说，他对你评价很高的，何况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论功过是非也没有意义。”
还挺神奇的，他居然跟龙寅川的前任平心静气坐一块儿讨论这些。
“我有点好奇，你跟他在一起，会有类似的感觉吗？”
白赫沉默了下，还是摇头：“从没有过，我反倒觉得他体贴细致，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肖方圆点了下头，笑得很感慨：“果然，还是得遇到对的人，你们很般配，好好过。”
“谢谢，”白赫刚好端着茶杯，朝他举了下，“也祝肖老师……如愿以偿。”
肖方圆笑着跟他碰了杯。
“……我就说你点多了吧，哪吃得完。”
“吃不完就打包。”
“你倒是越来越勤俭持家了啊。”
出去的两个人一起回来，龙寅川的视线在白赫和肖方圆之间转了一圈，笑了笑坐下来。
菜上齐，酒也倒满，龙寅川跟白赫正正经经分别敬了谌耘和肖方圆。
边吃边聊，顺着他们的事儿自然就聊到了背后搞鬼的人。
白赫叹了口气：“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他那么败类啊……”
跟他们猜的一样，他们照片的事儿还是钱禄丰搞出来的，自从之前N大某位教授出事，钱禄丰也销声匿迹了很久，一有动静还是整的这出。
谌耘和肖方圆利用自己的资源查了个七七八八，之前这个人为了避风头离开了C市，就算安安分分待着，但怎么避也避不开，做过的事早晚都会被查出来，眼看必须要回来面对了，恶向胆边生，就想把看不惯的人拉下水，这一来还真就让他碰上个整白赫和龙寅川的好机会。这种人睚眦必报，当初在龙寅川手里吃的亏用任何一种方式都要报复回去，听说找了个想去启辰工作的学生偷偷关注龙寅川和白赫的行踪，逮到两个人亲密接触就报给他，他那边又利用公司的技术获取录像和图片。
白赫最初知道的时候目瞪口呆，他没想到钱禄丰胆子这么大，这中间违法的地方可太多了，真就不怕他们捅出去。但转念一想，这种人估计脑子里只剩下报复了，疯狗咬人似的。
谌耘说：“我打听了一下，启辰今年的官司很多，检查那边都去了好几次，估计要彻查了，最后进去的人肯定不少。”
看龙寅川点头，谌耘打趣他：“这下安心了吧，这货自掘坟墓，又给自己加了罪名。”
龙寅川笑得从容：“是，他一直暗里动手脚，很麻烦，不过现在也算是一劳永逸了吧，没什么可威胁我们的了。”
“这倒是，”谌耘笑着看向白赫，“我以前真不知道，白老师还是C大的老师。”
白赫朝他举起酒杯：“不好意思啊，也不是故意想瞒着，以前觉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现在就无所谓了。”
“也好，少了很多顾虑。”
谌耘顺势朝龙寅川挤眉弄眼：“诶，找不到合适的下家就来给我打工吧。”
龙寅川配合着玩笑道：“那就先谢过谌总了。”
肖方圆也在旁边笑：“那感情好，以后我的项目课题也能跟你们一起合作。”
“共赢共赢哈哈哈哈。”
注意到白赫没怎么说话，肖方圆趁龙寅川和谌耘聊着，低声问他：“白老师有考虑下一步吗？”
白赫实诚摇头：“还没，我在一个舞蹈培训机构也有工作，先过渡一下吧。”
“也挺好，”肖方圆很自然地拿了张名片给他，“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找我帮忙，按理说以我们的关系可能有点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白赫笑着接过名片打断他，“我先谢过肖老师了。”
白赫，龙寅川，肖方圆，他们都是看得清的成年人了，余生还长，要豁达地看待过去，再积极地面对未来。
一顿饭吃到晚上九点过才结束，龙寅川找了三个代驾，道别后各自离开。
酒劲正在头上，回去的路上龙寅川跟白赫没怎么说话，直到停了车，两个人很默契地从车库大门出去。
“走走吧，这会儿没那么热了。”
“好。”
两个人就在小区内溜达，这个点也没什么散步的人，草坪里的虫鸣衬得周围更安静。
白赫仰头吸了口潮湿的空气：“空气湿度好大，可能明天要下雨。”
龙寅川自然接上：“下雨的话，我接送你。”
白赫叹了口气：“下暴雨就算了，每年夏天的内涝还挺严重。”
“那更得接送了。”
也不是正经的拒绝，白赫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并肩慢慢绕着楼栋散步，过了会儿他才轻声开口：“寅川，你很喜欢这份工作吧，说实话，可惜吗？”
龙寅川想了会儿才回他：“是很喜欢，但不可惜。”
“没有安慰我的成分？”
龙寅川短促地笑了声：“这是事实，或许这个事实本身就是一种安慰。”
是个完美的答案。
白赫这才把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以前我觉得如果发生这种事，我被迫要放弃这份工作，我肯定很难受，但那天我主动跟院长说要走，就没有一点后悔可惜。”
“你是觉得如果你走，我说不定还有留下的机会。”
白赫一笑：“是啊，有点自我感动。”
“自我感动可不是好词，”龙寅川笑着纠正他，“因为你尊重，认同，支持我的职业选择胜过对自己的考虑。”
白赫回头看他，对上龙寅川视线，听他说：“很荣幸被白老师优先考虑。”
脑子里忽然闪过肖方圆说的话，白赫觉得，自己真就是跟龙寅川最合适，从开始到现在，他认识的龙寅川一直都风趣，温柔，有情有义。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一份工作换一段稳定长久，很值得，不可惜。
他今天问龙寅川，也是问自己，而龙寅川的答案，也是他的答案。
“这周得跟爸妈吃饭了。”
龙寅川嗯了声：“把我爸妈也叫上吧。”
“打算全部交代了？”
“对，拖久了他们也担心。”
“好。”
周六晚上，两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龙寅川和白赫将学校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后续的处理结果，以及他们的决定全部说给长辈们听。了解了原因经过的父母们也松了口气，在他们看来，孩子们没有受到过分的对待和伤害就是最好的，至于怎么抉择，未来的路还长，他们想怎么选都可以。
能得到父母的认同和支持，白赫才彻底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下来，疲惫感就往上涌了。龙寅川观察了两天，白赫没有任何异常，但他就是能感觉到白赫兴致不高。
所以，龙寅川又做了个决定——
“去办护照和签证吧。”
“怎么了？”
“我们要出国旅游。”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