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从小吃街的餐位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但街上还是很热闹，熙熙攘攘的人流间，食物的香味和人们的交谈混在一起，就是所谓的烟火气了。
龙寅川偏头，下意识闻了闻，就听白赫在旁边笑：“腌入味儿了吧。”
龙寅川也笑道：“是，味道挺大的。”
“没事，走一走吹吹风就能散点儿了。”
“好，那就走走。”
“刚才那家味道怎么样？对你来说会不会太辣了？”
“味道不错，辣度也能承受。”
“那就好哈哈哈，其实我没敢要重辣……”
这条街上很热闹，而走着走着白赫和龙寅川就没怎么说话了，仿佛是这一天到现在，进入了某个节点，得暂时从单纯放松的状态里抽出来。早就说好了的，今天需要有一个答案。
龙寅川不催，白赫也做不到一直拖着对方，这条热闹的长街走到尽头，白赫忽然开口：“龙老师，我们找个地方吧。”
一直在等这句话，龙寅川点头：“好。”
要进行一场重要的谈话，倒也不必追求会议室里的严肃，白赫找了家附近的清吧，一进去就被柔和的音乐包裹。
他们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随便点了两杯，等送酒来的服务生走远，两个人面面相觑。
半晌，白赫终于是没忍住笑：“龙老师，你也太冷静了吧。”
“是吗？”
“对啊，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着急。”
龙寅川嘴角笑意更深，垂眼看着酒杯上装饰的橄榄：“其实很在意的，也有点紧张。”
白赫来了点逗他的兴致：“那到现在，你能猜到结果了吗？”
龙寅川抬头看过来，隔着一层暖色的光，彼此的眼神里都带了点暧昧。他笑了下：“多少有点想法了，但白老师不公布正确答案，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那你先作答一下？”
龙寅川看了他片刻，忽然挑眉道：“不敢随便作答，万一答得不好影响考官心情，扣我卷面分怎么办。”
他说得很正经，白赫听着眨了下眼，没忍住笑出声：“龙老师还挺谨慎。”
“当然得谨慎，到了这一步，只能尽量减少被扣分的机会了。”
说实话，一个似乎各方面都游刃有余的优秀男人明明白白坦坦诚诚地说自己紧张，还是在这种问题上，白赫要说自己不心动那绝对扯淡。气氛安静下来，暧昧里又多了点热度，他抿了下嘴，打好的腹稿早就忘光了。算了，就这么着吧。
“龙老师。”
“嗯。”
白赫轻笑着，灯光下笑意都有点朦胧：“衣服还有味儿吗？”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但龙寅川还是老实作答：“有点儿。”
白赫点点头：“没事，回去洗一洗。”
“嗯。”
抛砖引玉，接下来就该是正题了，白赫清了清嗓子：“今天出来，你也看到了，我的喜好习惯就是这些，可能跟工作时候不一样。”
龙寅川点头，他也猜到了白赫的这个意图。
“很多不了解的人都觉得我可能各方面爱好比较……文艺？”白赫笑了下，“但其实我吧，喜欢看没营养的商业片，喜欢吃没营养的路边摊，不工作的时候很懒，又宅，找个舒服的地儿就能待一天，没多少积极向上的爱好。”
龙寅川表情不变，听白赫问道：“我的生活态度就是这样，该上班上班，该散漫就散漫，你……能接受吗？”
清吧里的人不少，可这一桌像是被什么隔绝开，感受不到别处变化。
龙寅川沉默了几秒：“就这些？”
白赫眨了眨眼：“嗯。”
“白老师，”龙寅川看着他轻声道，“这些都不是问题，相反，我甚至觉得这样很不错。”
“是吗？”
龙寅川笑得有点无奈：“当然，不知道你怎么看我，但我私下里的状态跟你差不多，更希望休闲一点，工作已经很累了，自己的时间能自在点最好。平时一个人待着，大多也就看看书，出来走一走，我的包容性很广，不用担心喜好分歧。”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如果龙寅川不是在刻意配合，今天两个人倒是很和谐。
白赫若有所思点点头。
龙寅川继续道：“我想今天的行程也是你想用来告诉我你的生活态度，如果是担心我们这方面有分歧，现在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今天，我很享受，谢谢白老师。”
这些话很真诚，听着不掺假，白赫呼吸紧了点。接下来的话伴着猛然强烈起来的情绪堵在喉咙口，他微微皱眉，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用力吞咽了下。就算是温暖的室内，在冬天这么来一口长岛冰茶也很刺激了，提神醒脑。
长长呼了口气，白赫缓慢点了下头：“好，考试时间到，我要公布答案了。”
龙寅川轻笑了声，双手搭在酒杯两侧，坐直了点。
“谢谢龙老师一直以来的好感，那……我们就在一起试试吧。”
可能是错觉，清吧里一瞬间变得安静，白赫下意识想回头，看看有没有注意这边的人，但龙寅川的表情牢牢抓住了他的视线。
其实严格来说也没多大表情变化，但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睁大，刚好盛着顶上的氛围灯光，一瞬间亮了不少，嘴角的笑意扩散，紧跟着眼里的光点就像涟漪轻轻荡漾，温柔得很。
这么一瞬间，白赫忽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告白成功的时候，那种紧张后的如释重负以及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喜悦。他曾感受过，所以也感受到龙寅川现在真的很高兴，而他因为这份高兴，自己也高兴起来。没有想象中的纠结为难，看到龙寅川这样，他甚至没有去想自己所谓的底线。
原来……
他可能也早就喜欢上龙寅川了，只是一直自欺欺人，用无谓的枷锁绑住自己。
“白老师，”龙寅川再开口，声音有点沉，“谢谢。”
这声谢谢胀满了情绪，直接砸在白赫心上，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摸着湿漉漉的酒杯，故作镇定笑道：“嗐，谢什么，咱俩谢过去谢过来的……”
话说不下去了，龙寅川一直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和温柔是克制不住的浓烈，可能是刚才那一口鸡尾酒，他身上开始发热。
“……咳。”
“说起来……”
“嗯？”
龙寅川笑了下，忽然伸手，轻轻擦去他手背上的一颗水珠，带起方寸间短暂的热度：“以后该怎么称呼呢？”
白赫一愣，对上龙寅川的表情，也笑起来：“白老师，白赫，小白，小赫，或者你给我个特别的也行。”
在清吧坐了个把小时，喝了杯酒，再出来就多了个男朋友，白赫站在依旧灯火明亮的街边，还有点不真实感。然而这份不真实很快被打消，龙寅川跟在他身边，距离明显比之前近了，近到两个人揣着手，胳膊肘都能碰到一起。
酒精带来的微醺感慢慢褪去，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是凉丝丝的，但脑子里又像点着火，热得发烫。
“九点了，白老师，送你回去？”
感叹龙寅川还是这么绅士，白赫点了下头：“嗯，走吧。”
晚上回去是打的车，车停在大门口，白赫先下车，龙寅川也跟着下来，白赫刚要说什么，就见师傅潇洒地换档，一脚油门插入车道，几秒后消失不见。
反应过来失笑：“我还说你顺便就能坐他的车回去了。”
龙寅川笑着推了下眼镜：“没事，那就送你上去吧。”
白赫张了下嘴，顿了下也只是点点头：“嗯，走吧。”
本来是想拒绝的，也不早了，龙寅川可以直接再打个车回去，但他们刚多了层更亲密的关系，拒绝似乎太扫兴了。
门卫处的人应该对龙寅川有印象了，隔着窗户对上视线时，甚至还点了下头，主动帮他们把门打开。偌大的小区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只遇到个遛狗的老太太跟他们擦肩而过。
走出电梯，停在门边，白赫正要伸手去开锁，拇指都放到指纹识别器上了，忽然停住，回头看龙寅川，龙寅川的视线还是放在别处。
“龙老师。”
“嗯？”
白赫自己也犹豫了下，但很快就轻松笑道：“告诉你密码？”
龙寅川看了眼密码盘，笑着摇头：“现在不用，这是你的隐私，等你觉得能完全信任我了，再说也不迟。”
意料之外，但从龙寅川嘴里说出来，又很合理。白赫挑了下眉，已经挪到密码盘上的手指又按回去，迅速开了门。
送到了门口，又开了门，于情于理都得叫人进去坐坐，白赫也的确这么做了。只是龙寅川刚踩上门里的脚垫，手机就响了起来。拉着门把手，一边往里关一边接电话。
“喂，妈。”
白赫正在换鞋，没注意到龙寅川关门动作一半就停下了。
“……嗯，好。”
不到半分钟就挂了电话，门还是没关上，龙寅川站在原地没动。白赫回头，带着点询问看他。
“我妈电脑出问题了，有点急，让我回去看看。”
白赫恍然点头：“好，那你……路上小心。”
龙寅川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遗憾，片刻后点了下头，却伸手过来，很自然地牵着白赫的手，拇指指腹轻轻搓了下他手背，问了个别的：“明天有空吗？”
身份转变后，看龙寅川的笑都觉得有点不一样，保持着牵手的姿势，白赫说：“有，怎么了？”
“想约你出来。”
白赫看着他，被感染了也笑着：“约会？”
“嗯，可以吗？”
没有拒绝的理由，甚至刚才龙寅川遗憾于马上得回去的瞬间，他发现自己也有点遗憾：“好。”
“那我明天来接你。”
“明天都听你的。”
领悟到这句话的意思，龙寅川笑着点头，也收回了手。
看着门关上，白赫搓了搓手，被龙寅川握过的地方有点热。绕到客厅，家里的小祖宗吃饱喝足懒得动弹，窝在猫爬架上，给了他轻轻一声“喵”就算打招呼了。路过看了眼进食情况，还不错，只剩了点残渣。
认命地去收拾猫砂，清理干净了才坐回沙发，掏出手机来看消息。
最新一条是钟夏发的照片，表示他来送过东西喂过猫了，反手回了个谢谢，结果对面立刻又发来消息——
“这么晚才回？浪哪儿去了？好利索了？”
三个问号，白赫甚至能想象钟夏的语气，犹豫了下，干脆一个电话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