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白赫去前面跟另外几辆车的人都交代了一声，又小跑着过来：“我来替你吧，天冷他们就别下来了。”
龙寅川顺势解了车锁：“那你也快上来。”
得给人让位置，龙寅川不想从车内挪，就下了车，注意到白赫在看他的车标，也停在他身边。
白赫视线停在引擎盖上那低调又显眼的一线红上时，没忍住问他：“你这车……不便宜吧，真敢往乡下开啊。”
“应该还好吧，听说比较能抗的。”
白赫挑眉道：“确实，不过你怎么会开这款啊？”
龙寅川听出点别的意思：“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白赫斟酌了下，“一般开这款车的都是中年以上的吧，但今天看你开又觉得跟你气质挺搭的。”
龙寅川失笑：“这车是我爸买的。”
“啊，难怪了。”
“我没打算一直留在国外，去年我爸知道我快回来了，就说给我买辆车，”龙寅川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其实是他自己想过过瘾，我妈觉得没必要换车，给我买的话就有借口了。”
“我说呢，看着还挺新的。”
龙寅川半开玩笑道：“我离中年不远了，开它也合适。”
“嘶，可别这么说啊，”白赫故作沉重道，“咱俩一个岁数的，我觉得我还挺年轻，别提醒我这个事实。”
“白老师经常运动着，完全看不出年纪。”
外面站着冷，没聊两句都回了车里，白赫在龙寅川的介绍下简单熟悉了车，很快就有人来接他们了，车队再次动起来。调整好座位后不经意看了眼旁边的人，龙寅川垂头擦眼镜，虽然看着脸色有点累，但身板还不错，也坐得端正，顺着刚才车外的话题又聊：“龙老师也运动的吧，平时健身？”
“嗯，每周两三次吧。”
“我说呢，感觉你就是这种自律的类型。”
龙寅川一本正经道：“没办法，年纪越大，保持身体状态也越难了。”
这下白赫没反驳什么，跟着感慨：“是啊，现在看我带的小孩儿，啧，真羡慕。”
龙寅川平静如常道：“看跟什么比吧，白老师这样的在同龄人里已经很不错了。”
白赫早就看开了，点了点头：“好歹是我这么多年的底子，也吃这碗饭啊。”
“你们是不是现在也要经常训练保持状态啊？”
“确实需要，不过也不用刻意去练，”白赫夸张地叹了口气，“我们这种奋斗在一线的老师，带课就是训练了。”
龙寅川笑了下：“我看你给我妈她们上课，也没比她们少练。”
“那不一样，不同基础不同水平的，上课方式不同的，”聊到工作白赫就有的说的，“诶，你知道我最喜欢给哪种学生上课吗？”
“哪种？”
“艺考生，”白赫挑眉笑道，“以前带过，有一点基础又很听话，也有天分，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还不用留手。”
“留手？”
“就是柔韧度训练还有强度之类的，开软度那叫一个刺激，整个班都鬼哭狼嚎的，但还是得乖乖受着。”
龙寅川失笑摇头：“你们舞蹈老师还有这种爱好吗？”
白赫品出了点别的意思，一本正经道：“我可不是什么变态啊，只不过看他们在短时间内进步神速，很有成就感的。”
“白老师教了几年了？”
白赫缓慢眨眼，算了算时间：“嗯……只是教学的话，也有五六年了吧。”
“一直都在C大？”
“没，刚毕业的那会儿到处混，后来才开始接触培训教学之类的……”
最开始的几次见面，他们聊个人情况不多，就算谈到了，也是龙寅川说得多一点。而如今话题到这儿，白赫主动说起来，他自己都有点意外。等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对龙寅川倾注了信任时，他已经说了很多。
可能因为车内空间有限，还多了些安全感吧。
姿中职业技术学院虽然在乡下，但也算建在丘陵上了，一幢L型宽宽扁扁的教学楼，食堂活动室之类的功能区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其他角落。
白赫的车在前面，龙寅川看他开着自己的车跟着爬上了一条更窄的坡道，连绕了好几个弯道才爬上个平面。又走了两分钟，两辆车才停下。他们停下的地方终于亮一些了，龙寅川顺着看过去，一行开过来的车都停在这儿。
大家陆续卸完货，都打算尽快找地方休息，龙寅川却站在车前。白赫看他迟疑，问他怎么了。
“车停这儿好吗？给别人留的空间太窄了吧。”
这么一看还真是，白赫说刚才没注意，又给他重新停了一次车。龙寅川车上的物资也不急着卸，等他俩带着行李去宿舍区，就只剩下一间空宿舍了。
“……这儿就是教师宿舍了，两人一间，他们先上来都分好了，你俩就一间可以吧？”后勤人员略带歉意地朝他们笑。
白赫看了眼龙寅川，见他点头就说：“行，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这儿我们自己来就行。”
“也好，反正白老师你有经验，跟去年一样，你们俩有什么问题联系我就成啊，”对方顿了下，迅速补上，“卫生已经打扫过了，钥匙就在门上，吃的等下有人给你们送。”
“好——”
“啊，终于到了——”白赫在墙边摸索了下，轻轻一拽，宿舍的灯开了。
龙寅川环顾了下，的确就是最朴素的那种单间宿舍，只有两张床，两个柜子，两套木制桌椅，没有浴室厕所。
注意到龙寅川的视线，白赫笑了下：“没办法，条件有限，也就半个月吧，忍忍就过去了啊。”
龙寅川的确没住过这种环境，有点洁癖的他在看到水泥地上的裂纹时心里就有点抗拒，但见白赫毫不犹豫拉着行李箱进去，觉得接下来半个月好像也不错。
“你睡哪张床？”
“我都可以。”
白赫直接停在靠近门窗的床边：“那我就这个了。”
“好。”
其实现在也就八九点，这么一折腾龙寅川总有种现在很晚了的错觉。两个人沉默着收拾行李，白赫无意中扫了眼龙寅川的行李箱，还调侃他：“不错啊，一件儿衬衫都没有。”
龙寅川失笑道：“我还是分得清场合的。”
白赫将箱子推到角落：“看你带得还挺多。”
“嗯，我怕万一不方便。”
“还挺有先见之明，”白赫往床上一躺，“这边洗澡洗衣服什么的都有点麻烦。”
“嗯？”
“衣服得手洗，厚一点的都得晾一周，也没法每天洗澡，澡堂热水供应有是时限的。”
龙寅川看向他：“那平常怎么洗漱？”
“可以去锅炉房打热水，要不就自己烧，我找找啊……”白赫说着又撑起来，拉开桌子下方的柜子，“诶，还真有，自己用水壶烧。”
龙寅川注意到那个看起来就很有年代感的水壶，点了下头。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局促，转移了下视线，结果看到白赫床头的黑口袋，以及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盒子时忽然愣了下：“白老师，你……”
“啊？”
“你抽烟吗？”龙寅川挑眉道，“还是中华。”
“哦对——！”白赫直接抽出那两条烟，顺手拆了其中一条，很自然地问龙寅川，“你抽吗？我前两天才买的。”
龙寅川眉毛挑得更高：“我不抽。”
“也是，没见你抽过，”白赫这才跟他解释，“我也不怎么抽，这是买来做人情的。”
“人情？”
“对，以防不时之需，难免跟人打交道，万一用得上呢。”
没人回话，白赫下意识看向龙寅川，刚好对上他带笑的眼睛，意会后解释道：“嗐，以前来遇到过让人帮忙的情况，那会儿没东西拿得出手，后来就有经验了。”
龙寅川推了下眼镜，笑道：“挺好的。”
正聊着房门被敲响了，白赫开了门，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笑着递了个袋子过来：“两位老师还没吃饭吧，来，这是食堂师傅刚做的。”
“辛苦您跑一趟了。”
“哪里，应该的，”对方没打算多聊，“那你们慢慢吃，我得去学生宿舍那边，先走了啊。”
白赫把两个透明的一次性饭盒摆出来，直接拉开凳子招呼龙寅川：“先来吃饭吧龙老师。”
龙寅川用湿巾擦了手，看着混在一起的饭菜时顿了下，白赫已经开始吃了，他也掰开一次性筷子，犹豫了下，拨开红艳艳的豆腐挑了片菜叶。
白赫是真饿了，一口气干掉一半后才注意到龙寅川，挑了下眉问他：“龙老师，吃不下啊？”
龙寅川很实诚地点头：“嗯。”
白赫还以为他是没吃过这么简陋的，没想好怎么回他，龙寅川就蹭了下嘴道：“……有点咸。”
白赫看了眼他的饭盒，果然只捡着素菜和米饭吃了两口，这才意识到地区的饮食风格龙寅川还不那么习惯。毫不客气笑了他两声，旋即从背包里拿了瓶饮料给他：“张老师给的，凑合下吧，等下我烧点儿水。”
“谢谢。”
他这一抬头白赫又没忍住笑，龙寅川疑惑看他：“嗯？”
“不是，哈哈哈哈……这个程度嘴就辣肿了啊。”
龙寅川失笑，擦了擦嘴：“其实还好，没觉得太辣。”
“那你加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哈哈哈哈……”
龙寅川以前的确没在这样的地方长时间待，但他适应力强，跟白赫出去一趟，认了下厕所、澡房的位置后，又拎着两包生活用品回来。
今天洗澡是没法洗了，泡个脚还行，白赫正往新盆里倒热水，龙寅川的手机响了。他本来靠在床头的，一看来电人就坐直了，推了下眼镜接通视频——
“喂，妈，这么晚了还打过来啊。”
白赫听他这一句还回头看了眼，结果洗面奶就挤多了。
周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也快睡了，就是打过来看看你收拾好没。”
“嗯，都差不多了。”
“那就行，今天路上还顺利吧。”
龙寅川轻笑着点头：“挺顺利的。”
白赫把多余的洗面奶抹掉，顺势又往龙寅川那边看了眼，即使今天累了，他现在跟周英说话的状态也看不出什么疲惫。
不知怎么心里一动，忽然就想远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