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袭夺河【完结番外】>第83章 旅鸟

  晚上,傅掩雪收到了助理的消息,一切都按照他的安排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

  城里,他留着石杏在监控着王承南和向氏的动向。

  而他在玉茗山守着。

  他不知道杨持什么时候会回来。但他相信,只要他在玉茗山,杨持就一定会回来。

  傅掩雪坐在杨持的书桌前,随手打开了一本教科书。教科书上的空白处除了写满了笔记,还被画上了可爱的小人,从小窥大,足见它的主人也有活泼可爱的一面。

  傅掩雪的手指慢慢地划过小人们,他们好像在手指底下栩栩如生。

  杨持……你有这样的一面,我才知道。

  傅掩雪翻开相册,相册里都是上了岁数的老照片。男孩是在父母充满爱意的注视下成长,每一张照片都诉说着杨持曾经家庭的幸福和圆满。然而,照片似乎停留在小学时期,从那以后只剩下空白。

  傅掩雪顿时明白过来,在杨持的父母离开以后,没有人会关心他是否安稳地长大。

  那个似乎能将他所有坏脾气包容着的杨持,也曾经是个需要父母关怀的、有点调皮的小孩。在漫漫岁月里踽踽独行时,杨持,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傅掩雪没有入睡,在杨持家里转了一圈以后,他去了杨持父母的坟前。

  小山坡上只有两块石碑,上面雕刻着杨持父母的名字和生卒。傅掩雪没带什么,因而也只是远远看着,晚间秋风变得不再温柔,凛冽得像一把冷刀。傅掩雪忽地想,自己所站的地方,是不是杨持曾经无数次遥望过父母的地方。

  “……他要下山的前一天晚上,也和你站在同样的位置。”

  一道沧桑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傅掩雪没有说说话,对方也不介意地自顾自道:“其实小持一年到头也来看不了他们几次,也就过年和他们的生日忌日,来一次,其余的时候,那孩子可能是害怕自己睹物思人,来的次数反而不多。”

  “……他没有朋友吗?”傅掩雪问,他眼神里有迷惘,他很想了解杨持,在杨持离开之后,他越来越思念他,“我好像很少听过他谈起往事。”

  “小持性格好嘴巴甜,会来事儿,怎么会没有朋友呢?只是和小持的同龄人,要么已经成家立业,要么早就去大城市闯荡了,他一个人守着村里的图书馆,大家都以为这孩子会孤独一辈子。”老人指向傅掩雪身旁,“不过,他还有个‘朋友’。这株野生茶花,其实也是小持养大的。”

  傅掩雪沉默一刹:“他很喜欢山茶花吗?”

  他曾经给杨持送了山茶花味道的香水,但收到礼物的杨持却发了疯似的冲进浴室,他听着响起的阵阵水声,不知道杨持为何如此。

  “当然喜欢,生在玉茗村的人当然喜欢玉茗花,它们漂亮啊,一到花期开得漫山遍野都是。”老人眯起眼睛,眼角有淡淡深深的褶皱,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没有令她的眼眸浑浊,“只是它凋零的时候很是壮烈,连同花萼也一起整朵整朵掉落,好似完完整整来世上一遭,去的时候也要完完整整地去……”

  傅掩雪望着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它们即将在十月的寒风中盛开,迎着晚秋初冬时的第一道考验,迎来属于自己的繁华和没落。

  第二天一早,傅掩雪自杨持的床上醒来,他接到了来自石杏的电话。

  “傅总,您要我们查的东西有一部分已经发过去了,除了这些,需不需要我们对杨舒景先生最近采取什么行动……”

  昨夜接收到傅掩雪的指令之时,石杏都有点怀疑自己是在梦里。傅掩雪竟然会主动调查杨舒景?!谁都知道傅掩雪对杨舒景是有一份偏袒在的,毕竟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能和傅掩雪搭上话,必定有渊源。但自打杨持来了之后,傅掩雪的偏袒仿佛在当事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发生了改变,傅掩雪的视线重心也从杨舒景渐渐挪到了杨持身上。

  傅掩雪开始在意杨持——

  甚至在琛钢的失态简直可以载入琛钢的八卦史册。

  石杏是傅掩雪最得力的助手,傅掩雪对杨持的态度转换他也是了解得最透彻的人。

  但他没想到傅掩雪对杨舒景的“清算”来得如此之快。

  难道,杨舒景真的触怒了傅掩雪的底线?

  是真的惹怒了傅掩雪,还是和杨持有关……?

  意料之中,傅掩雪应允了:“嗯,他那边也派人盯紧点,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告诉我。”

  “那大少爷那边……”

  “公司内部事宜照常,该走什么程序就走什么程序,就算是我大哥之前的人也不必特意避讳,太过反常反而惹眼。”傅掩雪坐起身,望着窗外的陌生山景,心里想的全都是杨持,“城里的调查还是不能松懈,他们有备而来,顺便……”

  傅掩雪垂下眼,似乎不愿意将心里最害怕的事情诉诸于口。

  “……顺便,多注意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刑事案件……”和杨持分开越久,他越是害怕,如果杨持真的遭遇不测,他或许也很难支撑下去。

  “我知道了,傅总。”石杏幽幽叹了口气,“您真的不必过多忧思,我相信杨持哥会没事的。”

  石杏还有话没说,所有知道这件事都认为是杨持自己离开的可能性更大,也只有傅掩雪认为不是。

  但现在傅掩雪竟然要去软性围山,到底是真的想查人,还是情急之下的下下策,想要逼迫杨持出现?

  这个答案,傅掩雪自己内心也清楚,但他不肯承认。

  一旦承认了是杨持主动离开,不就承认了他在杨持心中已经不再重要吗?

  傅掩雪从不懂爱人,这对他而言是一门残忍的学科。“爱”是一种需要天赋的能力,而杨持则是门门全优,以至于他这个“差生”也能因为杨持的爱顺利航行过岁月。

  中午,有人抵达了杨持的家,傅掩雪找了人来给这座老房子通体打扫了一遍,顺便检查了老房子的线路和安全,该修整的地方都好好修整了一遍。好几家人都在遥遥看着这一切,傅掩雪全都当没发现。

  他相信杨持发现这一切时会开心一些。

  傅掩雪就这么在玉茗山呆了半个月,石杏那边依然没查出什么消息,傅掩雪似乎已经在等待中麻木了,他每天在杨持的床上醒过来,在杨持的房间里处理公务,自己做菜,偶尔由下属送一点过来。

  后来邻居也和傅掩雪熟络起来,知道杨持“失踪”了,傅掩雪是来这里等他,一时之间都说傅掩雪面冷心热,是个好孩子。一来二去也会给傅掩雪送点菜来,时不时也会感叹两句,杨持这些年一个人长大其实也很不容易。

  傅掩雪大多时候都默默听着,偶尔也会问几句,那些回答便拼凑成了杨持完整的少年时期。

  老人们偶尔也会提起杨舒景,说杨舒景被父母宠得过了头,从小性格就张扬跋扈,就连父母过世也不回来看两眼,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究竟如何了。

  傅掩雪问:“杨持和杨舒景认识吗?”

  “当然认识。”老人道,“差点成为一家人呢。”

  傅掩雪眉头一跳:“……为什么?”

  为什么差点成为一家人?

  为什么又没成为一家人?

  “小持那孩子父母走得早,他亲戚离得远,不愿意照顾他,踢皮球似的,慢慢地小持也不想去寄人篱下了。你看,那栋房子,离得近吧?那就是舒景一家的老房子。小持爸妈生前对他们照顾多,所以舒景的爸妈在小持家发生变故后就准备收养小持。”老人回忆起十几年前的事,也只剩下叹息,“但舒景那孩子嘛,估计也是害怕爹妈收养了小持就不要他了,哭哭闹闹的不准小持去他家里。这件事也就这么了了。收养不成仁义在,舒景父母对小持也是能帮衬就帮衬,小持那孩子心善记恩,也不知道明里暗里让了舒景多少次……”

  傅掩雪捏紧了手掌。

  “小持虽然命苦,但他从来不自怨自艾……他特别爱笑,几乎都没在人前哭过。”

  没哭过吗……

  其实有的。

  傅掩雪出神地想,他总是在我面前流泪。或者说,我总是让他流泪。

  不知不觉之间,傅掩雪走到了“春雪图书馆”。这座图书馆的由来和他有关:正是当年为了感谢杨舒景救他的恩情,父母出资建设的。图书馆光洁如新,只有青白色的瓷砖脱了色。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却和上一次心境大有不同。

  傅掩雪走进去,门口坐着一名中年人,一见到傅掩雪立刻让出位置来,谁都知道这位年轻漂亮的小傅总上次出资援建玉茗村不够,这次还要帮忙进行盘山公路的坡面防护呢。

  “这里是杨持曾经坐的地方吗?”傅掩雪问。

  男人笑道:“是啊,杨持自打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在这里帮忙,也就是他年初走了,村长让我时不时过来帮忙看看。你看着一桌子东西,还是给咱杨持保持原样儿呢,动也没动过。”

  桌面上干净整洁,除了一台老式电脑以外就只有普通的水杯和登记册。

  简洁到甚至有些简单。

  傅掩雪打开抽屉,发现一个笔记本,他随手打开,扉页上写了一句话:梦在星河上发芽。

  好熟悉……傅掩雪额头突突地疼,这句话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

  是不是在——

  “小少爷,玩够了也该回家了。”男人穿着妥帖的西装,头发花白,举止优雅。“您部署在山路上排查的人,我们按照您父亲的意思,已经先行撤离。现在,就差您还没回家。”

  傅掩雪浑身一僵。

  站在他图书馆门口的人,他再熟悉不过。

  这次不是他哥哥的部下,而是,见证他长大的、父亲的秘书。

  “先生,请问您是不舒服么?”

  站在地铁站口,年轻的小姑娘关心地问。

  眼前这个男人戴着帽子和口罩,身姿挺拔,在秋风中却显得有些瘦削。

  “我……我没事。”杨持摆摆手,感谢地说,“我只是刚来这里,想多看看。”

  “你有安排吗?”

  “没有……”杨持笑了一声,“就是随便转转,看看人文风情之类的。”

  “今天地铁里人太多啦,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人挤人。你既然没什么安排,不如去坐公交啊。”小姑娘心善,朝着前方一指,“看到那边二层高架上的公交站台没,乘坐那里的k18路,基本可以绕着二环走一圈。在倒数第二站下车换乘观光专线,还能再看一遍……”

  杨持来这里快一年,搭乘公交看看这座城市,这还是第一次。

  他知道傅掩雪派人盯着王承南和向氏,也知道对方现在人在玉茗山。他哪儿也去不了,却也不能每天都在老房子里待着无所事事。孟堪给他说,可以出门走走,透透气。只需要戴好帽子和口罩就可以。

  顺着小姑娘的指路,杨持坐上了公交。

  正值午时,快线公交上并不拥挤,杨持投了两块硬币,坐在单独靠窗的座位上。

  窗外鳞次栉比的建筑从他眼中走过,秋日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宛如一首静美的长诗。

  建筑物们永远静止,它们仿佛工业时代下诞生的观察者们,见证着一批又一批人们的诞生和死亡。

  杨持从未好好观察过这里,他只觉得自己是个旅人,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玉茗山。

  关于傅掩雪的一切他应当忘记,两个人没什么瓜葛,其实也很好。

  谁能在情爱之中生存下来,他或许不会。逃避只是一种求生的手段。

  杨持从城市这头到了那头,又从终点返回原点。

  孟堪似乎早就料到他怅惘无措的心情,将一部摄像机放在他手上:“在告别之前,好好看一看这里。”

  杨持花了几天的时间,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座繁华都市。他拍下夕阳日落,蓝天飞鸟,拍下大雨如注,以及雨下的人们。

  如果说这个城市是一座巨大的城堡,他便是那游离在童话故事之外的旅行者。

  他来这里爱过一遭,恨过一遭,现下终于要离去,就像一只即将归乡的旅鸟。

  公交线路的司机也熟悉了他,在这一趟末班车抵达终点,他的妻子正好来接他,问杨持能不能给他们拍一张照片。

  杨持有些恍然,但依然含笑着同意。一对朴素的中年夫妻相互依偎,没有甜腻的告白,没有七彩的花束,没有盛放的烟火。他们的背景只有忽明忽暗的公交车站,疲倦的旅人,还有远处不甚明朗的繁星。

  却依然美得很动人。

  杨持想,或许傅掩雪今后的身边也会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但他看不到,也不想看到。他们的故事只会成为岁月里成为不可妄议的秘密,傅掩雪和他的微薄关联总会在风吹雨打下消散不见。

  杨持放空了心神,什么都没想。

  他甚至不敢令自己难过。

  回到小区时,向繁已经在门口等他。

  “杨持,听孟堪说,你最近喜欢上了环城观光。”向繁的脸上还是挂着笑,但杨持知道对方话里有话。

  “我来这里快一年了,“总算得了闲。”杨持没有回避,“更何况,我快要离开了。”

  “嫆嫆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你并没有同意去我们外婆那里。”

  杨持一边打开门,一边道:“这段时间,我已经太麻烦你们了,我不想再给你们增添多的负担。王先生那边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没被傅掩雪查出什么,玉茗山那边……我相信他待不了多久。”

  那天他猜测傅掩雪去软性围山,果然没错。

  借用修补盘山坡道的由头对来往车辆进行排查……傅掩雪花了大力气。

  杨持有无数次想要回去,但都被按下。如果他现在自投罗网,那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这些日子的煎熬,他只能一个人吞下。

  “这你倒是没猜错。”向繁笑了,“傅掩雪的确从玉茗山离开了。”

  杨持一愣。

  “这才多久,有二十天吗?”向繁自然注意到杨持的神情,“一开始搞那么大阵仗,现在看来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看来傅掩雪现在是玩够了,自然也把人手撤了。”

  杨持扭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你们确定他离开了吗?”

  向繁沉默了一阵,问道:“你想听他离开,还是没有离开?”

  “……”

  “杨持,其实你比谁都清楚,傅掩雪是多么薄情冷性的人。”向繁毫不客气,“又或者说,他这段时间能为你大动干戈,已经实属意料之外。”

  杨持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纷乱不堪的内心平静下来:“你说得对。我确实很意外。”他静静看着向繁,眸光沉沉,他说不清内心的失望是什么,但他已经不打算再去追问。

  “傅掩雪是顺风顺水的天骄,他想要什么没有?想要什么得不到?只是我做了第一个‘不听话’的玩具,他当然应该感觉到震怒……”说出这些话很困难,但杨持还是说了,“现在他玩够了,玩腻了,突然醒悟了。对一个玩具是该有一时的上心,可找不到又能如何?还不是算了。”

  杨持用一种自己也颇感意外的冷静语气,陈述那段经历。

  “我早就说过了,向繁,时间能够让我和傅掩雪彼此忘记。哪怕短时间内无法做到,但时间一久,谁又能记得谁?”他轻笑一声,笑声里隐约蘸满了苦涩,“或许和我这段故事,他甚至会觉得耻辱。但这一切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他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你真的要直接回去?”向繁在他身后问。

  “既然傅掩雪已经离开,我还是要立马回去给大家一个交代。”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杨持埋着头,手上动作不停,只是没看向向繁,“向小姐和孟先生那边我会说清楚的。”

  “我送你吧。”

  杨持摇头:“不用了。”

  “杨持,你何必和我这么生疏。”向繁道,“傅掩雪能半途而废当然是好事,你现在也该清楚他的决心就那样,能释怀那段荒唐的感情我和嫆嫆都为你感到开心。不过你想过没有,因噎废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话说到这个地步,杨持无法装傻。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无波无澜。

  “向繁。”他认真道,“我早就说过,我们之间只会停留在朋友关系。你对我不是喜欢,又何必穷追不舍?”

  “喜不喜欢有那么重要么?”向繁不解,“傅掩雪不喜欢你,你不也和他过了那么久?‘喜欢’在一段关系中的占比,没你想象中那么重要。”

  “怎么,你也想包养我?”杨持忍不住反问道,“我自己几斤几两很清楚,向繁,其实你很自己也明白,你只是站在一个看客的位置上对我和傅掩雪的关系好奇。这或许是你没经历过的荒唐,才会对你充满了吸引力。”

  杨持话里带刺,向繁这时才想起来,杨持其实是一个独自在世界生活了二十八年的成年男人。这样的男人或许温柔,但绝不会软弱。

  “向繁,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杨持叹了一声,他并不想刺破向繁的体面,点到为止是他给向繁的台阶。

  在工作能力上,他的确没法和向繁这类人相比;可他却不会错认自己的感情,不会将一时的好奇当成悸动。

  没等向繁继续说话,杨持拿出两个礼品袋。

  “这是什么?”向繁问。

  “送给你和向小姐的礼物。”杨持说,“我现下没什么别的能送你们的,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做,给你和向小姐都做了一份,就当离别赠礼吧。”

  向繁愣了片刻,将盒子打开。

  正是当初杨持送给安盈的掐丝珐琅杯垫。

  “朋友一场,前尘种种前尘断。”杨持说,“今后,大家都各自安好吧。”

  杨持的身份证还扣在傅掩雪那里,无法乘坐公共交通离开,孟堪本来想亲自送杨持离开,无奈却遇到易寻笙阻拦,向嫆自告奋勇,她自觉因杨舒景的事情亏欠杨持太多,事情眼看就要接近尾声,她也希望能看到杨持回归到宁静的生活之中。

  杨持显然料到了向繁也在车上,一路上和向家兄妹二人说说笑笑,似乎精神好了很多。

  临近玉茗村,或许是近乡情怯,杨持有些紧张,一下了车,几位眼熟的乡亲立刻松了口气:“小持,是你啊!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杨持疑道,心中隐约有个答案。

  “最近山路排查严呢,好像就是那个傅总搞的,虽说考察加固山路坡道防止落石,可需要这个阵仗么?”这婶子实在是困惑不解,“不过好在他前天走了,人也撤了,消停了。”

  向繁立时皱眉道:“你们就没报警?”

  “报警?”婶子一怔,“为什么?人家是来做好事的,我们报警做什么?小傅总那个人是冷了点,但之前还出资给咱们修缮学校和公路呢。是吧,小持?”

  杨持沉默着点头。

  当初他答应傅掩雪的包养,就是因为傅掩雪开出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但这些事情,不必让乡亲们知道。

  “好了,哥,都过去了。”向嫆拉住了向繁,“只要杨持平安到家,至于……那些事,我们不用管。说多了平白给杨持添烦恼。”

  向繁看了一眼杨持,对方只是垂着目光,不知道内心在想什么。

  杨持从玉茗山离开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现在回来,自然也一身轻。

  几人沿着山路走到杨持的老房子时,俱是一愣。

  这房子明显有人打扫过。

  别说是杨持自己,就连向嫆都看得很清楚,这房子里里外外干净得不像是被“遗弃”了快一年的农房。

  “杨持哥哥!”一道含糊稚嫩的声音响起,小男孩抱着皮球出现在身后,“你回来啦!”

  杨持从僵硬中回转神志,继而温柔地笑了:“斯轩,好久不见。”

  “你怎么才回来呀!”杨斯轩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小傅哥哥都等你好久啦!”

  向繁只见杨持的动作凝滞了一霎。

  “……杨持哥哥最近很忙。”向嫆及时出声,转移了杨斯轩的注意力,“小朋友,让哥哥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觉得如何?”

  “可是小傅哥哥看上去也很忙呀,”杨斯轩歪着小脑袋,“每天都要下山呢,小傅哥哥,有时候会去公路上,有时候站在山坡上,不知道在忙什么。杨持哥哥,长大了都会这样吗?”

  杨持不相信傅掩雪来过这里,更不知道为什么傅掩雪又骤然离开。

  可所有人都在他耳边一遍遍重申这个事实。

  杨持强硬地按下心中酸涩的汹涌,他努力微笑着摸了摸杨斯轩的头发:“因为就算长成大人了,也有很多无法解决的事情。”

  “就算每天好忙好忙都不行吗?”

  杨持扯了扯唇角,干涩地笑着:“是啊,因为不是所有大人都会变成超人。”

  在孩子的世界中,“超人”意味着无所不能。

  但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温和地向孩子讲述成年人世界的残酷。

  杨斯轩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也并不能理解杨持话中的含义,他只是很用心地看着杨持,忽然又说:“你们的眼睛好像。”

  “什么……”

  “你的眼睛,杨持哥哥,”杨斯轩思考着,得出最纯粹的结论,“和小傅哥哥的眼睛,好像。”

  这下就连向嫆向繁脸上的笑意都有些挂不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向繁想要说些什么,向嫆却摇摇头,示意什么都不必再说。

  回城路上,向嫆一直沉默不语,她最近受到的冲击太大,是是非非在她脑海中发酵,搅得人心神不宁。

  “你最近还是别把杨舒景带回去了。”向繁冷不丁道,“爸妈不乐意看到他。”

  向嫆一反常态没有反驳。

  向繁正欲开口,向嫆却突然说:“哥,你为什么要隐瞒?”

  “隐瞒什么。”向繁正襟危坐,对妹妹的质问岿然不动。

  “你明知道傅掩雪他……”

  向嫆止了言语,关于傅掩雪被带回傅家的事情,他们目前并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些猜测也多多少少在圈子里流传开。

  有说傅掩雪是把琛钢搞砸了的,自然也有往傅掩雪和杨持的事情上猜的,毕竟之前封禁会展中心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让人不想想歪都难。

  “向嫆,哥哥知道你心善,不喜欢撒谎。”向繁对向嫆的反应在预料之中,却只是云淡风轻,“但是既然杨持决定了回到玉茗山,你难道想让他知道真相,怀着对傅掩雪的愧疚再和傅掩雪续前缘吗?既然要断,不如断个干净。”他停顿了片刻,冷笑道,“再说,谁知道是不是傅掩雪自己编的消息,被他爹的人带走总比让人觉得薄情好听一些。”

  向嫆一时如鲠在喉。

  她第六感告诉她,傅掩雪既然能拉下脸面去排查去卡人,绝对不会是一时兴起。

  但……向繁说的也对。

  既然杨持已经决定开始新生活,他们何必再给杨持这些没必要的心理负担?

  等时间一久,傅掩雪到了必须和其他家族联姻的时候,这段感情自然而然就会落下帷幕。

  “嫆嫆。”向繁望着车窗外,“你说,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

  向嫆顺着向繁的眼神看着连绵不断的山脉:“……我不知道。”

  她的眼前蓦地浮现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总是怯懦地望着她,像是有千万话语要说……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想起她?

  “不知道就算了,这不重要。”向繁收敛了情绪,“总之,不管你有多喜欢杨舒景,爸妈都不会让他这种人进向家的门。嫆嫆,还有两个月是爸爸生日,希望在此之前,你能做出一个令大家满意的答复。”

  向嫆垂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更,太晚了可以明天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