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二中有统一强制住校的要求, 每周可以回家待一天。

  闫贺安这一年的成绩进步有目共睹,张尧怎么看他都顺眼,知道他成绩提升跟同桌安浔有关系后, 很痛快地批准了把他俩安排在同一个宿舍。

  一年的功夫俩人整天形影不离, 不但没影响成绩,反而不但安浔每次考试都稳定在年级第一, 闫贺安的成绩也每次都有明显进步。

  这种良□□友,张尧是没有道理进行阻碍的, 不但不妨碍还要大开绿灯。

  教室要搬, 住宿也要搬。

  一年中从未越过的连廊,他们终于走过去了。

  操场对面的那座红砖楼每次上体育课都好像只是一个漂亮的背景板,如今却是他们要备战高考的港湾。

  安浔跟闫贺安从未分开过, 从高二三班的教室搬到高三三班的教室,依然做同桌。

  最开始闫贺安跟安浔说没打算考大学。

  现在他想念了,因为他当然要跟安浔一起上大学。

  至于专业,闫贺安初步打算考建筑设计专业。

  他本来就喜欢画画, 又喜欢拍建筑物,想象力也还不错。

  年轻总有试错的成本, 如果未来发现不合适或是不喜欢了, 也可以再做转变选择新的未来。

  安浔不像闫贺安有过迷茫期,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专业他早就想好了, 打算选择大数据采集与管理。

  未来发展离不开大数据, 这个行业在近年内会飞速发展, 日新月异。

  作为学校的“明星”学生, 安浔作为外形也优秀的学神被学校邀请拍摄宣传片。

  安浔当然是拒绝了。

  就像他所说的, 他对出镜上传到互联网上这一类都有所抵触,并不喜欢。

  至于闫贺安会时不时拍他……这种除外。

  繁忙的高三, 闫贺安也不忘抱着相机整天给安浔拍照。

  照他的话来说,那就是“按下快门只需要一秒,记录生活怎么会是浪费时间,又怎么会影响学习”。

  青春多宝贵。

  十七岁的安浔。

  十八岁的安浔。

  当然是每一天都要记录下来,不给回忆变模糊的机会。

  陪伴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

  下雨天。

  大晴天。

  起风的日子。

  泛着大雾的下雪天。

  回过头就能看到三步以内的人,永远待在彼此触手可及的地方。

  闫贺安很喜欢拥抱。

  尤其是在很冷的时候。

  安浔从不推开他,那个时候闫贺安常常想,这个世界上不会第二个人,像安浔一样好。

  不对。

  也可以说,安浔本身就是全世界。

  安浔比闫贺安矮一点点,闫贺安抱着他的时候特别顺手,脑袋也总是很自然地低下来窝在他的颈窝里,像一只粘人的大金毛。

  到底是萨摩耶还是大金毛不重要。

  安浔眼睛越过闫贺安宽阔的肩膀看向天空,不自觉带着点笑容想,嗯,总之是狗。

  本该最漫长又难熬的高三,对闫贺安和安浔来说,反倒是最无忧无虑又让人留恋的时光。

  往后的许多年,脑海中划过一个关于高三的细小碎片时,大概都会无意识翘起嘴角吧。

  彼此陪伴,一起向着未来走去。

  只需要专注眼前的一道题目,然后只顾着幸福就好。

  安浔一辈子都很难忘记这段时光。

  高考前夕,倒数一百天。

  安浔给任清华讲题,闫贺安给韩宇南讲题。

  作为体育生的韩宇南也开始学习了,因为他也要卡录取分数线,虽然分数要求不高,但如果他什么都不学也是有考不过的可能的。

  转学之前的闫贺安肯定想象不到,他也有给人讲题的一天。

  可以说,安浔改变了闫贺安的整个人生。

  闫贺安根本想象不到,如果他没有遇到安浔,他未来会在哪里,做什么,过着怎样的日子。

  不论怎么想象,都百分百,没有现在跟安浔在一起幸福。

  全班的氛围都像张尧“预测”的那样,变了很多。

  高二时很少有人自主学习,只要班主任不在,就必定会见缝插针放松聊天吵闹,那时候大家都对张尧所说的各种“鸡汤”和“时光飞逝”嗤之以鼻,左耳进右耳出的当耳旁风。

  谁能想到呢,有一天他们竟然也会怀念当时没耐心听的唠叨。

  那种唠叨,回想起来,有种让人酸涩的踏实和温馨。

  升上高三后,离高考越近,大家的神经越紧绷,越沉默寡言。

  张尧不再需要唠叨了,大家也会主动学。

  浪费时间会觉得不安。

  时间像被人提着菜刀追杀一样,本来是慢悠悠地跑马拉松,越临近高考,越像玩儿命逃跑一样疾驰而去,一路飞奔。

  一个月。

  十天。

  一天。

  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二中三年来头一次,提前半天“放学”。

  可是大家都舍不得走。

  所有人都知道,“放学”,其实就是,他们穿着校服走进这所学校、告诉别人自己是“二中的”学生的、最后一天。

  任清华哭了。

  她哭得太有感染力,只是嘴角一撇努力抿住唇,用手胡乱抹了把眼睛,秦莫莫就汪的一声跟着哭出来。

  明明也不是难过。

  就是,就是……

  谁会舍得呢。

  从明天起,就不再有再寻常不过的明天见了。

  他们不会再坐在这间教室里上课,吐槽教导主任上化学课老是迟到,开小差枕着胳膊扭头望向窗外去看梧桐树,大课间争先恐后跑去小卖部买刚做好的热腾腾的肉夹馍,拿到假期要做的卷子拖着长腔哀嚎。

  没有试卷要做了。

  没有二中独有的肉夹馍吃了。

  无法再理所当然地穿着二中的校服走进这道平平无奇的大门。

  因为他们,毕业了。

  毕业意味着新的未来,也意味着六十个人的班级,这一道道短暂汇聚在一起的交叉线,就此各自延伸向天南海北。

  或许还会再联系,或许这一次转身,就是最后一面。

  安浔静静拍着任清华的脑袋,任由她嚎啕大哭。

  他敛眉掩去眼底的情绪。

  “如果……如果你以后、不回、我的消息……”

  任清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挥了挥拳头,像一颗张牙舞爪的土豆。

  “你就,就死定了!!”

  “嗯。”安浔耐心地应着。

  “你,你不能不回呜呜呜呜呜呜呜哇——”

  “知道了。”

  “说话算话……嗝。”

  “……嗯,都说了知道了。”

  闫贺安在一边抄着口袋看着,倒不觉得酸溜溜,只觉得任清华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太搞笑了。

  他悄悄举起相机,咔咔咔抓拍了好几张。

  嗯。闫贺安边翻看边乐,这不得是任清华十年后的黑历史。

  到时候给她开个天价,让她来给自己的黑历史交赎金。

  任清华哭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着为离别伤心,安浔倒是敏锐地发现闫贺安在拍了,他无言地睨了闫贺安一眼,闫贺安干笑着给他比了个心。

  安浔:“……”

  什么傻狗。

  “还会再见面的,”闫贺安走过来敲了敲任清华的脑壳,“留着眼泪,等高考结束再哭吧。”

  闫贺安说得对。

  至少高考后,大家还会再见的。

  对不缺席的人来说,这还不是真正的最后一面。

  收拾好心情做了短暂的道别后,大家还是要继续备战高考。

  最后的这点时间,闫贺安跟安浔都没有再怎么学习。

  这两年的时间,已经学得够多了。

  他们也没有进行什么娱乐活动,毕竟要维持一定程度紧绷的神经,只有一次的高考不能太放松。

  两个人用这点时间,去爬了山。

  小山头,不高,空气清新。

  出汗会给人以头脑清醒的畅快感。

  “要不要喊一嗓子。”闫贺安怂恿安浔。

  “……不必了。”安浔拒绝,但是看着闫贺安,总有一种熟悉的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闫贺安就神采奕奕地大声喊了一嗓子。

  “不管考不考得上同一所大学,都不影响我依然跟你在一起——!!”

  安浔起初觉得丢人,在山上喊口号这种事,对安浔来说实在是太傻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闫贺安喊完喘着气扭过头看着他的时候,对上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安浔笑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算了。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闫贺安。

  丢人也不是一次两次。

  另一种角度来说,他大概,就是喜欢这样纯粹、直进,丝毫不在乎旁人目光的闫贺安。

  很灿烂。

  闫贺安催促他:“你不喊一嗓子吗?很痛快的!”

  “喊就不必了。”安浔抬手拽住闫贺安的领子,轻轻往下拉到自己跟前,他凑近闫贺安飞快地说了一句。

  “知道了。”

  “无论你最后考上什么大学,我都依然跟你在一起。”

  安浔一松手,就落入闫贺安的熊抱中。

  闫贺安一如既往像只大型犬一样高兴地抱住安浔,哪怕安浔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想象到他开心到脱离重心引力控制的嘴角。

  “有这么开心吗。”

  “当然有这么开心。”

  “这么喜欢我啊?”

  “当然了,就跟你喜欢我一样。”

  安浔笑了。

  他说不出口的话,闫贺安可以切切实实地感受到。

  无论如何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