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段紫荆浅笑一声,只听咯嗒脆响,他关了台灯,屋子陷入彻底的黑暗中。我立马心脏漏跳好几拍,竭力保持呼吸平稳,免得被他瞧出什么端倪来。

  只可惜感冒不争气,粗重的鼻音还是出卖了我。段紫荆带点好笑地问:“苏景明,你很紧张吗?”

  如若不是那张熟悉的脸,声音倒是很符合我对Mr.D的想象。男中音,既不故作年轻,也不故作成熟。

  “没有。”我说,“我只是,没想到今天的局面,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你。”

  段紫荆久久没吭声,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说:“没关系,你现在想也不迟。你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对吧?——反正我迟早要表白的,你迟早要决定怎么面对我的,对吧?”

  “我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

  “为什么喜欢我?”

  “能说出理由,就不叫情不自禁地喜欢了。”

  话说到这份上,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又闭上了嘴巴。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出差吗?”见我不回答,段紫荆又起了个话头

  “嗯?怎么?”

  他在我们那儿实习时,就出过一次差。就是那年寒假,刚过完春节,附近县市的一个煤矿突然发生坍塌事故。

  本来我们一般是不会派实习生出京的,尤其还是去这种有点危险的地方。偏那会儿所有的记者恰好都出差了,没有一个人在京。几番讨论之后,赵非凡把目光转向了段紫荆。

  他说,“段豆豆,你能不能出这个差?我能不能把这事儿放心交待给你?”

  “……”我刚想阻止,段紫荆已经挺起胸膛说,能。

  “行,这事交待给你了,今天就出发。”

  段紫荆领命去签字。他出了办公室后,凡姐也觉得这事儿不妥,说这可是金主爸爸家的小孩,万一出点什么事不好交代的,赵非凡不为所动,反问道:“能出什么事,这种差这办公室里谁没出过?别人是缺胳膊还是短腿了?金主爸爸家小孩怎么了,有钱的实习生还少吗?别人能干,他怎么就不能干?”

  年轻人是最禁不住激的。段紫荆签了字回来,可能恰是听到“金主爸爸家小孩”几个字,一时年轻气盛,当场放话说保证完成任务,完不成就不回来。

  这要命的愚蠢的英雄主义啊……我摇摇头,下楼去便利店了。

  大约一刻钟后,段紫荆背了个包从楼里出来。我叫住了他,递给他一包暖宝宝贴。

  他不解,“谢谢,苏老师。可是……”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这孩子从头到脚一水儿的加拿大鹅。

  “顺手买的,带着吧。”我拧开刚买的饮料喝了一口,“有你用的时候。”

  他深深地看了我两眼,问,“苏老师,你也觉得我不该去吗?就因为我是实习生?还是……我家里的原因?”

  “你要是没应那么快,我可能真的会拦下来——有些人情世故,非凡老师不放在心上,但领导和部门都得担着,你得理解。”我拍拍他肩头,“但你自己都应了我有什么办法,去吧,别多想,有问题随时给我电话。”

  ……

  他去出差,不就这点事吗?,难不成他就为个暖宝宝贴记了这么久?不能吧?!这不科学吧?!

  黑暗中,他的声音低低的,明明离我有段距离,但却像就在耳边,温热又清晰。“就是,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和你一样可悲,都在喜欢一个没怎么正眼瞧过自己的人,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比你走运一点的,至少我没有无望地喜欢一个直男,至少在客观条件上,我比你多了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

  他的话又快又密,完全没给我插嘴的机会——多么奇怪啊,明明是表白的话,偏偏让他说得生出许多残忍,“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想,拿什么去证明我喜欢你,跟你喜欢你的朋友一样多,甚至更多,更真挚——我总不能也跟你似的,一等好些年,我没那个耐性。我能证明的就是我愿意为这点微乎其微的可能去全力以赴,苏景明,你真的——把眼睛从他的身上挪开,看看别的吧,如果你所谓的爱情只是让你的世界越来越逼仄,越来越狭隘,你怎么就能确定那是对的爱情呢?你怎么就能确定,给别人一个机会,同时也放过自己,收获的感情就比不上你这段失败的单恋呢?”

  “我……”他终于停了下来,我徒劳地说了一个字,就张口结舌起来。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段紫荆在被子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我的手。他攥着我的手抚在他的脸上,“别看他。看我。给我一次全力以赴争取的机会。”

  仿佛有一股电流,从我手掌与他相触的地方瞬间流窜至心脏,令我头皮发麻,忍不住战栗起来。“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止不住颤抖,“段紫荆,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我都可以。”

  我以为自己说得足够明白。攥着我的手的那只手紧了一下,然后松开。“你想什么呢,我没有兴趣搞这种一锤子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