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艰难地望向小葵,“韩老师……知道这事儿吗?他俩都能出这问题,我真的好幻灭。”

  小葵的表情突然精彩纷呈起来,憋了好一阵,她似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愤愤开口道:“别提那个老狗逼,就是他把凡姐给逼到这份上的。你们臭男人真是……没一个靠谱的。”

  “……”我好冤枉好吗?

  小葵扎开奶茶,就地往台阶上一坐,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摆开架势,把憋了许久的大瓜一次性说了个明白。

  “这事儿不止我一个人知道你晓得吧?隔壁法制的老大慧文姐也知道。我俩陪着凡姐去找那个……小三?操,我觉得那都不能叫小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定性,反正就是那女的。”

  是有次小葵工作没做完,起了个大早,早上七点跑到办公室里来加班。中途去了趟洗手间,正坐在马桶上优哉游哉地刷手机,忽而听到隔间外面传来低声啜泣。

  小葵收了手机,竖起耳朵仔细听,没过多久,又一阵高跟鞋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她就后悔自己没提前出去了——外面说话的,是凡姐和慧文姐。

  “凡姐呢,当时情绪比较激动。”小葵咬着奶茶吸管囫囵地说,“就是呢,韩放有段时间天天晚上下楼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他现在不是在大学当老师呢嘛,那会儿正是论文季,凡姐以为他是跟学生聊论文,然后有一天,凡姐哄完薇薇睡觉,下楼扔垃圾,就瞅见韩放站在单元拐角处抱着电话一脸迷之微笑。凡姐就觉得不对,悄悄凑过去听,听见韩放软声细语地说了句,宝宝,听话,真的很晚了,你该去睡觉了。”

  我:……

  “对对对,就你这个表情,我估计我当时在厕所隔间里也是这表情——凡姐说,她听见韩放这话就心里一个咯噔。但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扔了垃圾就转身上楼了。一直到晚上韩放睡着了,她才起来查了韩放最近的所有通话记录,电话的,微信的还有QQ的,然后顺藤摸瓜地找到了那人的社交账号。”

  “要不说凡姐就是凡姐呢,换我我就直接打回去了。凡姐没有,我听她跟慧文姐说,她本来打算先按下这事儿,跟韩放谈一谈。但是呢,还没等她找韩放谈呢,前一天晚上她用韩放电脑给薇薇下载儿歌,突然有条聊天通知就弹了出来——对方说,我明天就到京城啦,我们见面吧?”

  我:……

  “然后凡姐没忍住,看了完整的聊天记录,你知道多魔幻吗?她跟慧文姐说,那就是个刚成年的女孩,韩放个老王八蛋,年纪都快比人小姑娘大一倍了,跟人家玩网恋!”

  我:……

  “然后凡姐就回了一句,好。给小姑娘发了个时间地点——我是真佩服凡姐,都这样了,她居然还能滴水不漏地挑了个韩放参加论文答辩,没法接电话看手机的时间。然后她删掉了这几条聊天记录,给韩放吃了两颗褪黑素让他早点睡,轻轻松松就把韩放给糊弄过去了。”

  这意外劈得凡姐六神无主,能强撑着先不打草惊蛇,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镇定。想想下午还要去见这么一个“情敌”,要跟她当面锣对面鼓地质证“谁先爱上的谁”,凡姐就控制不住情绪。

  慧文姐跟凡姐关系最好,她一直好言好语地安抚着,说要陪她去。在慧文姐的安慰下,凡姐慢慢止住了哭泣。小葵听得外面没声了,本想先推开隔间门缝看一眼两人走远没,谁料坐得太久,腿麻了,方一起身,一个趔趄,连人带手机咣当从隔间里摔了出去。

  手机被甩出去两米远,小葵抬头,对上两张惊愕的脸,欲哭无泪。

  4.

  情况真的不能更糟了。小葵忍痛从地上爬起来,凡姐早一步拾起她的手机,递还给她。小葵说自己接手机的时候手都哆嗦,只想跪下来抱住凡姐的腿说凡姐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但这时候装没听见也太拙劣了。小葵讷讷不能言,凡姐则浮皮潦草地冲她点了下头,转身就要走。

  小葵说她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脑子一热,一句“凡姐,我也陪你过去吧”就脱口而出。

  凡姐停下了脚步。

  “万一、万一场面不好看了,我还能帮帮你。别的不说,我跟小姑娘还是挺有共同语言的,没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有必要的话我跟她谈谈,把事情捋捋清楚。”

  于是小葵就坐上了凡姐的车,跟慧文姐一起陪凡姐去见人。

  凡姐专门找了一家上档次又隐蔽性很高的餐厅,慧文姐跟小葵就在隔壁桌坐着假装吃饭。快到点儿时,听得服务员一路领着人过来,“韩先生定对吧?39号您这边请……”

  小姑娘脚步轻快地来到卡座前,然后猛地停住了脚步。

  凡姐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站起来说:“魏小姐是吗?我是‘韩恭’的太太。”

  用小葵的话说,接下来的场面堪比修罗场,连她一个凡姐友军,都有点不忍心了。

  凡姐的气场太强大,两句话就镇住了那小姑娘。小姑娘一开始听到凡姐自报家门,一脸震惊,立马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证实,凡姐则悠悠道:“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今天我能坐这儿跟你谈,就说明你就算把电话打爆了,他也不会接,不信你可以试试。”

  在凡姐的威慑之下,小姑娘不敢不坐下来。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愤怒、难堪和不可置信爬满了那张年轻的脸。小姑娘哭得气都喘不匀,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是怎么跟韩放在网上认识,从文学同好变成“师徒”关系,又怎么从师徒一步步变成了“宝宝和哥哥”的关系。

  她说自己是个留守儿童,从小就没人关,没人在乎她念书的事,更没什么钱去参加补习班。因此虽然热爱文学热爱写作,但成绩只能勉强读个大专,想要专升本去读汉语言文学,在一个文学爱好者群聊里认识了“韩恭”。而“韩恭”告诉她,自己是个作家,还是文学博士。少女问他笔名是什么,“作家哥哥”则避而不答,只是鼓励她好好读书,什么时候到京城来,什么时候再告诉她。

  那些探讨文学的热烈与投契;那些经由“作家”之口表达的对她才华的指点与称赞;那些擦边而隐晦的、对她的容貌、身材和青春的赞美;那些隔着网线的循循善诱和耐心倾听,不断丰富着她对于网络另一端的那个人的构想,最终,她再也等不了了,忍不住想要先见一见“作家哥哥”。

  凡姐就在她对面坐着,始终面无表情地听她说。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才淡淡道:“他骗你的。”

  再佯装的平静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憋屈与愤怒,凡姐一个字一个字,字字诛心。

  “他跟你说自己叫韩恭?他还跟你说自己养了一条叫嘟嘟的狗,对吧?我们家小狗不叫嘟嘟。他连狗的名字告诉你的都是假的,他都没给你打过电话,就是QQ语音通话,因为他并不希望有一天你真的来找他,从始至终,他不过就是把你当做消遣。”

  “他说自己是大龄未婚文学博士?他不仅结了婚,他还是个父亲。虽然我也很不想以这样的身份今天跟你说这些,但是你的确介入了我的家庭——我知道你是无意的,但我希望你认清事实,以后不要跟他再联系了,可以吗?”

  小女孩抽抽搭搭地哭,还不敢大声,凡姐的语气稍微好了点。她低头扫了桌上二维码,给女孩点了一杯饮料,起身就要走。

  “他叫什么?”女孩突然在身后突然发问,语气倔强,“我以后不会再联系他了,我只想知道他的名字。你放心我不会去挂他,可是……我不想所有都是假的。”

  凡姐回头,脸上带上稍许怜悯,她隔了几秒才回答:“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还有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