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名公安在李家贵的家门前维持秩序。
可是两个大队的村民依然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就是一副不把李家贵的屋子冲烂誓不罢休的样子。
王兴汉倒也不认为他们是群众演员太上头带来的镜头效果。
可以很负责地说一句，如果今年插不了秧，他们到闭眼的那一天交代后事都会忍不住来一句：那是1991年的春天，没水，插不了……
不是故意开车，而是表达那种绝望的心情。
这可不是开玩笑。
许多地方不能富起来，跟牢固的农耕思想是有莫大关联的。
所以，现在也能明白，童江这位深入敌后折地下党工作者，为什么一煽风，就能得到大家的响应。
因为今年跟去年一样，水库又晚放水了。
去年还可以理解，润月，就是晚一个月无所谓。
今年就不一样了。
一样作物晚了，其它的作物都得晚，到时候损失一大片呢。
王兴汉从民愤怒的人群当中走了出去。
走到公安的背后，在李家贵他们家的屋檐下捡起一把柴刀来。
再走到那些愤怒的村民面前。
他把宰猪草的破砍刀递给童江。
童江只是一脸苦笑地往后缩。
王兴汉又把刀递给胡用。
胡用这个已经二进宫的大佬，虽然也想三进宫。
可是拿了刀的性质可能跟上次互殴的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王兴汉就这么拿着刀，每往一个人面前递一下的时候，以这个人为中心的人群就会朝后退一步。
直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王兴汉才问，“怎么不接刀啊！”
“你们不是想把李家贵一家子弄死吗？”
“刀都不敢接，还闹个球啊！”
王兴汉骂了两句，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
他把刀丢回屋檐下，转身问，“河庙嘴的来干啥？”
童江大声喊，“喊李家贵赔我们河庙嘴的损失。”
“水里有毒，插不了秧。”
“今年没粮，家家户户都要买粮。”
“这个钱，该他李家贵来出。”
所有人都大声称是。
王兴汉压压手，看了看小西井的二五仔们，“那小西井的闹啥？”
小西井的老人说，“我们也没水啊！”
“我们要从水库里抽水。”
“李支书说，哪个敢抽他家的水，他就报官。”
王兴汉说，“乱说，胡镇长会同意他这么霸道。”
那老人哼哼冷笑，“还胡镇长，就是胡镇长那天在李家贵家里喝酒的时候，说的原话。”
王兴汉赶紧说，“别胡说，胡镇长什么时候来喝了酒？”
老人才不怕呢，“就是那天，李家贵他儿子李雄杀人那天。”
“胡镇长看到杀人了，转身跑得比……比啥还快！”老人本来想说跑得比狗还快，想想，赶紧有官在，骂官不好，这才赶紧改口。
这老人是何人部将，为何如此勇猛。
你儿女，以后一定会混得有模有样的。
王兴汉看到李茂那张铁青的脸，决定给这位老人加鸡腿。
李茂现在应该是把胡敬富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个遍。
他想想昨天晚上胡敬富是如何阐述他在镇上的辛苦，诉说着他是如何又当爹又当妈，是如果为了春耕生产，而劳心又劳力。
他就是这么劳心劳力的。
睡醒了就喝，喝多了就睡，睡醒了又喝……真是爽得一批。
王兴汉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马上就说，“河庙嘴的先回去，塘子先别动。”
“等中午的水质检验报告回来再说。”
“赔偿的事情，由县里定夺，不会让大家吃亏的。”
童江大手一挥，任务圆满完成，收队。
“小西井的，还不散，准备干什么？”
小西井的不散，“不走，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死活都不会走的。”
“我们要抽水。”
王兴汉叹了一口气，“这个事，我也做不了主。”
王兴汉看了看李茂，“李县长，你看这个事……”
我看个锤子……
李茂头皮都麻了，眼神开始躲闪。
根本就不敢跟这群愤怒的村民对视，是真的不想惹火烧身。
王兴汉说，“这样，大家给我们三天时间。”
“我们先跟书记和县长请示。”
“县里一定会拿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的。”
“三天一到，保证让大家有水泡田插秧。”
王兴汉都已经保证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大家先回去等三天再说。
李茂的额头上都隐约能看到一层牛毛细汗了。
幸亏王兴汉把事态给化解了，要不然，闹大了，李茂也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呢？
因为王兴汉说了一句，“如果把李雄抓住了，也就没今天的事了。”
这黑锅直接甩在了李茂的头上。
李茂眼皮直跳，“为什么这么说？”
王兴汉把李茂带到水坝边上，让他看着那浮在水面的死鱼和已经翻了肚子的死鱼，喃喃道：“它们始终是要死的。”
“早死几天和晚死几天而已。”
“李家贵死活拖着不放心，其实也在赌。”
“如果他儿子被抓了，他马上开坝放水，赔偿损失，做一个有善心有爱心的好支书。”
“如果没抓住，他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李茂如果昨天一到立马开始抓人，那么今天就已经把人抓住了也不一定。
这黑锅他是不是得背？
不过李茂也聪明，“胡敬富，误我大事啊！”
oK，老胡准备领盒饭了。
接下来，李茂给大家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办事效率。
回到镇上跟关书记和毛县长分别汇报了一次工作。
内容完全一致。
“一，不经科学论证，盲目投入资金进行养殖，使鱼苗大量死亡，诱发投毒案件，胡敬富要负全部责任。
二，杀人凶手外逃根本原因是胡敬富知情不报，延误抓捕最佳时机。
三，春耕生产的延误导致群体事件的发生，因为胡敬富与养殖户勾结，不顾群众利益，激起民愤。
在接到这样的汇报时，毛波是主动去找到关胜的。
“书记啊，我还是犯了盲目乐观的错误啊。”
“胡敬富不再适应担任一个镇的父母官。”
“先让他来县里学习吧！”
“具体问题，让纪委先查，没什么大问题，就酌情免职。”
“如果有问题，先双规，现移交司法！”
毛波也是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至此，王兴汉一年的盘算到这里总算是完成了一半。